在地面乍裂乍合的轰隆声中, 凶戾的剑气将连天浓云扫成残絮。

  但除了将御剑升空的修士们惊成了没头苍蝇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江冽收剑,面上并未露出半点遗憾的情绪,完全不意外, 毕竟四重秘境门若是一劈就开, 修真界也不至于探索三年都摸不到边了。他对周遭或是疑惑或是惊惧的目光置若罔闻, 转身向前走去:“通知秘境内所有魔族即刻撤离。”

  支镜吟束起一道黑雾朝天边打去, 黑雾在高空炸成黑色的烟花, 垂落的黑雾在空中爬成一个硕大的魔族文字——撤,字形成的一瞬间,金光从字上迸发,威压随光散落各地。

  支镜吟不解:“为什么要撤呢?”

  江冽却没答, 反问道:“当法器中的灵气积累到一定程度,便会生出器灵,你猜, 秘境中灵气如此浓厚,会不会生出境灵?”

  支镜吟想了想:“我觉得会。”

  “那怎么才能引境灵出来?”

  这问题可难倒支镜吟了。

  但少主既命她通知魔域同胞撤离, 想必跟引境灵出来有密切关系,她皱着眉沉思:“少主想通过众魔一同撤出秘境搞出大声响,引境灵好奇?”

  好奇嘛, 就会出来看看发生什么事, 怎么这么多人一同撤离?

  江冽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

  行吧, 若她能跟机智搭上点边, 也不会做出派人去魔域刺杀他道侣这种事。

  少主没理她,支镜吟便当他是默认:“把别族一同赶出去, 岂不是动静更大?”

  “他们会自己离开的。”

  江冽抬眼观察半空的气流, 边走边又劈出一剑, 引得支镜吟更加费解。

  为什么会自己离开?而且方才不是没劈开吗?他这是又在劈什么?

  然而少主就像一缕寒风,冷峻地刮来,再冷峻地刮走,支镜吟也不是很愿意直面他那副冷冰冰的脸,便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不再吭声了。

  断木烟尘里,有一队黑袍修士,老老实实戳在一旁目送他们离开,支镜吟被这黑黝黝一片吸引了一瞬间的目光,粗扫了一眼,也没在意。

  若逐衡在,便该认出来,这家修士的校服跟在奚州截住千山门的修士几乎一样,只绣的花不同——

  他们领口处的兰花,是飞云宗剑修的象征。

  有一年轻剑修道:“师叔,那个魔修是在截灵吧?我们不管吗?”

  他感受得很清楚,那魔修剑落的瞬间,有一道剑气落地成薄膜,兜住了西方涌动的灵气,不出他所料,当那魔修走完八卦位,他的剑气便会形成一个截灵阵,届时秘境就成了他家后花园,灵气只能为他所用。

  虽然他修为高,也不能这么嚣张吧?

  领队是个中年男人,他眯着眼睛,捋了捋胡子,道:“管不了,我们即刻撤。”

  年轻剑修惊道:“管不了?”这天下还有我飞云宗管不了的事?

  “那女人是缚州王,而那截灵的魔修,八九不离十姓江。”魔修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领队还没把目光移开:“魔域少主亲自发令撤退,必有大事要发生。咱们是来寻机缘的,不是来送命的,不该掺和的事,就当没看见。”

  一听江冽与支镜吟的名字,年轻剑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再去伸张正义了——缚州王便是与飞云宗门主不相上下的存在了,遑论还有个魔域少主呢?

  “可是师叔,我们撤了……”年轻剑修犹豫道:“小师兄他们怎么办?他们被吞进地里,生死未卜。”

  “我先前去信给门主,门主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是景昀他们的造化’。”领队叹了一口气,双手拢进袖子里:“想必全秘境的道友都看到了那个‘退’字,你们联络正道宗门,提醒他们一句咱们要撤了,他们……爱撤不撤吧。”

  飞云宗都撤了,其余大大小小宗门自然也不会留。

  支镜吟仰头看着御各式法器离开秘境的修士,感慨道:“少主,您神机妙算啊。”

  少主落下最后一剑,像是才发现她居然还跟着自己,视线略有些疑惑地盯着她。

  支镜吟:“……”

  支镜吟跟他面面相觑半晌,挠挠头,脚下象征性动了一步:“难道我也要走吗?”

  “算了,来不及了。”江冽收回视线,淡淡看向远方。

  随最后一个人离去,他方才劈出的数道剑光轰然化成实体,夕阳斜照的金色光芒连日光都切断,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静谧瞬间笼罩整片三重境,唯独江冽所在之处灵气翻涌——截灵阵成,全部灵气被阵心吸引而来,卷成龙卷风,从阵心汇入江冽内府里。

  他站在风眼,被灵气推着升入半空,垂眸看掌心脉络泛起清光。

  他一直都知道,汲取的灵气越多,他伤好得越快,先前本没打算用这种方式,毕竟秘境不是他的。

  江冽闭上眼睛,感受着灵气粗针一样,生生戳进他的皮肉里,将他破裂的伤口一针一线密密麻麻缝合起来,而汹涌的灵气海啸般冲入他的身体,将他本就岌岌可危的脆弱灵脉悉数撞碎,再自行从断裂处拼接。

  很疼,但在这锥心的疼痛中,他的伤在以肉眼可见之势愈合,值了。

  可教他意外的是,就在此时,他的脑海里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没事的,我在这里,我永远都在你身边,再没有任何能将我们分开。”

  江冽一怔,那是……逐衡。

  被封陈的记忆逐渐苏醒,他隐约想起来,在重伤之后也有过这样被灵气疗愈内府的时候——但那灵气温柔极了,游走他灵脉里,一点都不痛。

  那应该是一个落雪的天,因为风与雪的味道很浓烈,篝火噼啪响着,烤得他的脸很暖和,有人用厚实柔软的皮毛将他裹得严严实实,抱在怀里,手指轻轻抚过他的眉眼,再滑过他的鼻梁,在脸颊处一停,最后拿食指开始不停轻戳他的脸。

  他的神识难得清醒片刻,可是他肉身依旧僵得宛如尸体,戳他那人没有察觉他醒来。

  玩了半天,那人叹了一口气,将额头抵上他的,声音沉沉响在他耳边:“又到每日疗伤的环节了,我知道你很疼,但我跟你一起疼,这样是不是心理平衡些?”

  彼时江冽整个人就像被撕裂再被缝合,由内而外疼得一寸不落,听到这样的话,只烦躁想:并没有,而且你是谁?离我远点。

  可惜那人没期待他的回答,也听不见他的想法,他从皮毛里找出江冽的手,两手交握。

  在那一刻,周遭灵气全部被汇成一缕灌入那人身体里,再从交叠的手流进江冽经脉。

  江冽沉静又烦躁地想,明明一点都不疼……

  然而紧接着,他的沉静便碎了——那人擅自撞开了他的内府门,将神魂强行探了进去。

  江冽:……

  他的内府里冰天雪地,寒凛的风凝成一片片薄刃,割刮着那人的神魂——他很清楚,神魂交融的行为只是听起来暧昧,因为只有当两者都同意的时候才是双修,若有一方不同意,这便是凌迟与吞噬——此刻显然是后者,他太清楚自己的神魂有多锋利了。

  但那人面不改色,连呼吸都没有急促半分,看起来一点都不痛苦,随着他的步履,一朵朵火焰莲花绽放,而他径直走到风雪最烈的地方……燃起一把熊熊大火。

  这真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他本应将那人吞噬殆尽,可火舌席卷之处,风雪止息,江冽惊奇地发现,他的内府罔顾他想杀人的意识,居然背着他接纳了那位不速之客!

  就很无语。

  记忆最后,那人在他额角落下一吻:“好了,睡吧。”

  江冽缓缓睁眼。

  截灵阵剑气四壁“轰”得碎裂,破碎剑气搅得秘境天昏地暗,而那些经他身躯淬炼再涌出的灵气翻卷着四处撞去,长林丰草皆在震颤中四分五裂。

  秘境开始坍塌。

  支镜吟早在灵气卷过来的瞬间,就被冲散成一片黑雾,活生生体验了一把五马分尸的痛苦,她一边泪流满面一边抬眼,看见了少主周身围绕的寒气将空气都凝成水雾,再冻成冰刃,坠落地面,又被灵气割成粉,循环往复。

  他在一人对抗整个秘境。

  支镜吟那不聪明的小脑袋才明白,他并不是想通过众族撤出秘境引起境灵注意,他是要把秘境震塌,逼境灵出来——而那个撤退,只是因为不想祸及无辜的人而已。

  寻常人无法承受秘境内如此磅礴的灵气,但少主可以,并且看起来一点都不艰难!

  支镜吟:不愧是少主!不愧是魔域万万少年少女的梦中情郎!

  *

  江纤尘从乾坤袋里抽出一把长柄钺,因了手臂颤抖,一个没拿稳,柄在她手里打了个旋,刃便毫无预兆地跟她身后的逐衡贴脸而过。

  她一句“我保护你”说得逐衡受宠若惊,但还好逐衡没有因为太感动而上头,忙从她手里接过来,吹掉被割断的发丝:“好意我心领了,你一边藏着去,我来。”

  逐衡一推她肩膀,她的一腔孤勇顿时泄了洪,江纤尘没再客气,哆哆嗦嗦躲到一块巨石后,只露出一只眼睛偷窥,就差当场“嘤嘤嘤”了。

  她哪见过这么丑的东西,本来环境便阴森森的,它一张惨白的脸上还眼球凸起,泛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磷光,头上道道长毛竖成刺猬,总之就是弱不禁风的圣女看一眼能做十天噩梦的程度。

  然而这丑东西在石头上矗立半天,除了口水直流,简直像个雕像似的,逐衡也颇为诧异,搞不懂它想做什么,他皱着眉,压低声音发出一声哨响。

  在上古,有一种人天生拥有与兽类沟通的能力,逐衡曾与他们学过几句,这种哨声在人话里相当于“醒醒!”,他本意就是试一试,毕竟凫徯被鬼附身,不能当作寻常兽看待了。

  却不料,凫徯周身剧烈一抖,突然展开翅膀上下冲撞起来。

  四周一时碎石乱滚,狂风刮着石头擦得皮肉渗出血痕,江纤尘从法袍里伸出一只手,猛得把逐衡拉过来,同时把一张符咒拍在她面前的石头上,立刻便有一道三尺见方的结界护住了他们。

  “它在干嘛呢?”江纤尘惊魂未定,眼睁睁看着它不断往一处石头上撞,血肉模糊也不罢休:“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不知道。”逐衡也很茫然,他看了一眼凫徯:“等它结束吧。”

  这么离奇的事他也是头一遭遇见,凫徯的状态不对劲,很像尚清醒的残余意识在与恶鬼控制的那一部分抗衡——可凫徯本身就是凶兽,自己便已经很恶了,怎么还能保持清醒?

  而且境灵死哪去了?他眼皮子底下的兽被恶鬼附体,他怎能毫无察觉!

  一盏茶的功夫后,凫徯的动静停了,它半死不活地瘫在地上,喉咙里喘着粗气,同时一道光从它头部上方的石头里漏了出来。

  它方才竟然想要逃生吗?

  可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两人皆被这天降奇遇震惊了,江纤尘缩在逐衡后边,盯着那道光喃喃道:“它是老天派来的救兵吗?”

  “我们分头行动怎么样?”逐衡盯着它看了半天,回头道:“我去处理那只东西,你再翻翻纳戎,找一找能把那道缝炸开的法器。”

  “唔,可以,”江纤尘探头看了一眼被血覆盖住的人脸鸡翅膀,又飞快缩回来:“不用那么麻烦,只要你把它拖得远远的,我几拳就能砸开。”

  说着,她活动活动脖子,黑色的魔纹从心口蔓延,覆盖全身,她看着还是那么单薄纤瘦,但却有了莫名其妙的力量感,这便是魔族本体天生的优势。

  逐衡轻轻跃到凫徯身边,拎起它的鸡爪子往后拖,它垂死挣扎着,可怖的脸骤然一回头,就要往逐衡脸上啄。

  逐衡眼也不眨,手起钺落,帮它结束了这痛苦的濒死状态。

  他飞快瞥向江纤尘,见她正忙着砸洞,便往凫徯魂门探去,徒手抓出一缕黑雾,继而在黑雾尖锐的嘶吼中,手指轻轻一攥。

  那些黑雾青烟一般爬上他的手臂,可却没有附身于他,甚至连他半点情绪都没勾起,便轻飘飘散了。

  江纤尘拨开碎石,露出足以一人通过的通道,眯着眼打量了一番外界,才疑惑地问他:“方才什么声音?”

  “哦,约莫是它在骂我,”逐衡下巴点了点凫徯,“你饿不饿?这玩意可以吃的,我给你割几片肉烤烤?”

  江纤尘下意识看了一眼他指的方向,然后:呕!

  逐衡:……

  两人灰头土脸地从洞里爬出来,江纤尘跟他跑了几步,远离那逼仄的山洞后,便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她往一棵巨树下一瘫,从怀里摸出一个乾坤袋,垂头翻了翻,手指捏起一块肉干,仰脸给逐衡递过去:“喏,很香的。”

  逐衡扛着长柄钺,朝她眨眨眼,接过来塞进了嘴里,确实很香,于是他也坐下,拿出她先前贡献的零食袋子,置于他们中间。

  弱小、可怜、无助、但能吃。

  江纤尘吃饱喝足,懒洋洋地往树下一躺,打定主意等人来救援,自己一步都不肯往前走了:“你说,会有别人像我们一样,也被吞进这鬼地方吗?其实这鬼地方还挺好看的,你看天上,那些云一看便很软,要是能摘下来一朵做被子就好了。”

  受她情绪感染,逐衡也躺下来,枕着一只手臂,顺着她的手看去。

  “小白脸,你说天上美吗?”

  逐衡想了想:“应该美吧。”

  说来令人不可置信,天上美不美,他一个神君都没怎么见过,他常年闭关三十六重天,与那些被囚禁的恶鬼对峙,早已经忘了别的天是什么样子了。

  江纤尘忽然转过头:“我哥哥必然要飞升的,只是早晚的问题,他飞升了,你怎么办?”

  逐衡有些神游天外,便漫不经心地说:“那我也上天好了。”

  “哪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规矩?青天白日的,你做什么梦呢?”

  逐衡沉吟半晌,认真对她说:“我没做梦,等你哥飞升,我就皈依佛门,每日在佛祖面前叩头念经。我长得这么好看,佛祖一定能一眼就看到我,然后点我立地成佛。”

  江纤尘无言地看了他半晌,一时有些纠结应该笑他痴心妄想还是骂他人头畜鸣,神色颇复杂道:“挺好。”

  然后爬起来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开始打坐,连背影都写满了眼不见心不烦。

  逐衡笑着看了她一眼,心情非常放松地想:熊孩子不熊的时候,还挺有趣的。

  等江纤尘入了定,他才闭上眼睛,缓缓放出神识。

  他的神识逐渐升入高空,俯瞰整座四重境。

  境内安静如斯,连点风起云涌都不见——这是正常的,毕竟有境灵守着,还有他的剑镇着,任谁来都翻不起浪。

  逐衡思忖良久,还是决定先把连日来发生的事通知伏巽,至于其他,走一步看一步。

  正待他用神识凝起镜花水月时,忽觉有一只颤抖的手,掐住了他的手臂。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力。

  神识立即归位,逐衡睁开眼睛,看向江纤尘。

  江纤尘侧对着他,一手紧紧捂住脸,鲜血不断从她指缝里往下淌,她按住逐衡的手不受控地抓紧了他,指甲陷入他的皮肉里。

  江纤尘的嗓子似乎被血糊住了,含糊不清地咳嗽着,从口鼻中溅出一串串血痕,她的骨骼仿佛成了一触便碎的薄冰,随她动作发出碎裂声,而同时,她的皮肤也成了一张脆弱的纸,骨骼一个冲撞,便撑得她皮肤悉数裂开。

  血渗进土里,发出“滋啦”的声响,绿油油的野草顿时枯败。

  怎么突然成这个样子了?

  逐衡惊愕看着,不由自主想起了另一个女人。

  那是八十年前,一个被雪覆盖的薄暮,无罔宫灯火如昼,红梅如雨,在簌簌风雪声中,一个女人朝他走来,朝他郑重施了一礼。

  她的宫装已被鲜血浸透,面容皮肉裂得看不出本来面目,骨骼尽碎,可至此,她腰背仍然笔直,用平稳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劳神君出手,杀了我罢。”

  “你别看我……”

  江纤尘紧紧捂着自己的脸,仿佛只要这样,她的狼狈可怕模样便不会被人瞧见,早先每次犯病,她身边都有魔域大能守着,强行用真元修补她的身躯。

  她的神识已经痛得模糊,却清楚知道哥哥不在、爹爹不在、镜吟不在……没有人能救她了。

  好疼啊……

  不想活下去了……

  被这念头支配,她猛然朝树上撞去。

  逐衡匆忙之下挡在树前,便被她一头扎在怀里。

  魔族本体本就力大无穷,她这心存死志的一撞,不仅自己的头骨险些没保住,连逐衡一根肋骨也顿时分家。

  “好、好、我不看。”逐衡深深呼吸,闭上了眼睛:“别怕,我救你。”

  八十年前,五感六识与记忆尚且封闭的神君临凡,亲手送走了江冽最亲近的人——那时他明明可以想办法保住那女人的命,可却选择了对自己而言最没有后患的方式——直接杀了她。

  八十年后,往事无论如何都不能重复上演。

  他单手锢住江纤尘,防止她再去寻死,另一手捏了个诀,朝半空一抓——

  被他放出用以罩住四重境的部分神力呼啸而来,涌进她的身体里,强劲压制住那股正在摧毁她的力量。

  而正在坍塌的三重境内。

  江冽忽然转头,抬手重重朝虚空一劈——他不会感受错,那无形结界露出了缝隙,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足够他捕捉到。

  他的修为与先前重伤时不可同日而语,那是渡劫修士的全力一击,悍然剑气足以斩裂虚空。

  就见片刻后,天空突然震颤,他面前缓缓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与此同时,修真界三族十八州全部沸腾起来,因为在那一刻,所有宗门留在秘境用以探查的秘宝,全部发出刺目白光。

  “秘境怎么了?”

  “四重境的门开了!”

  “带上弟子,走!”

  各宗各派无数修士御起本门最快的法宝,争先恐后往秘境赶,然而全部被拦在招魂客栈外。

  浑身挂满骷髅头的狐狸双手拢袖,身后九尾全开,千年道行的冲天妖气形成一道浑浊的结界,他站在结界前,笑眯眯地道:“门是我干儿子开得,他说,要想过去,得留下点买路财,来吧诸位,排着点队,别挤。”

  江冽浑然不知自己正在被迫劫财,长剑一收,负手踏进门。

  支镜吟正要跟上,手腕镜花水月却发出光,魔君的脸显现其上。

  魔君单手撑腮,懒懒品着一杯酒:“四重境内境况如何?”

  支镜吟化回人形,诚恳地说:“不知道,少主才进去,我还没进呢。”

  “这样啊……只有阿冽进去了吗?”

  “对。”

  魔君轻笑道:“听说方才三重境地面裂开,吞了本君的女儿和儿婿,依本君看,四重境内只会更加凶险。”

  “我也这样认为。”支镜吟说。

  “既然这般凶险,我魔族自然该身先士卒。”魔君微笑道:“镜吟啊,你知道的,人族修士进境慢,妖族修士少,若再折在里头,本君亦是看不下去的,你便留在四重境门,劝一劝他们,别让他们犯险。”

  支镜吟很想立刻去找江纤尘,但魔君已经下令,她便不好说什么,只不大乐意地拿脚尖踢了踢地:“圣君,您再善良,再为他们考虑,他们也不知道感激您,何必呢。”

  “没办法,谁教本君名头上坠个‘圣’字呢。”魔君的脸渐渐虚化,声音仍旧含笑道:“去吧镜吟,人已经来了。”

  支镜吟回过头。

  那些被狐狸搜刮过一波的修士对上她的视线,顿时开始牙疼。

  她身上涌起黑雾,缠成一道硕大的蛛网,不偏不倚粘住了四重境的门。

  她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想帮你们,但谁让我们圣君偏要为你们着想,怕你们死在这。”

  众修士:“???”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在一片闹哄声中,不知哪位道友气急射出一箭:“你们魔修别太过分!纵然你修为高深,可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打不过你一个?”

  支镜吟却没理他,只皱着眉望向天际坠来的一团红光。

  那箭在她三步远的距离停下——被从天而降的红衣高挑少年卡在了指间。

  他的短发长了些,被风吹动扫着眼睛,半张没被魔纹覆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一手抱着……夹着一名绝色妖姬,另一只手旋着箭,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半刻后,他莞尔一笑:“找到了。”

  他话音一落,朝支镜吟射箭那人猝然炸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而后他环视一周,笑着问:“来吧,还有谁想进去?”

  支镜吟翻了个白眼,理都没理,转身就进了四重境。

  你愿意守门就守去吧,妖族圣泉一战都没把你累趴下,可显着你了。

  风、初、醒。

  四重境内,江冽望着面前堵住路的飞禽走兽,慢慢抽出了剑。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作者明天继续粗长补更(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