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被远远地扔在了沙发一角,李吟阁屈膝抱紧自己,任由她如何努力都压不下脑子里逐渐清晰的阴暗猜想。

  明明真相快要呼之欲出,可她就是不愿相信。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心脏处渗进去了丝丝缕缕的疼,接着头部也开始胀痛起来,一下接着一下仿佛有人在拿着铁锤,在击打她脆弱的神经。

  门外响起指纹开锁的声音,随着一个迅疾的脚步声,蜷缩着的李吟阁便被易先生揽进怀里。

  “珠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易先生皱紧眉头,声音里含着明显的焦急。

  李吟阁浑身僵硬被他抱在怀里,嗅着以前那熟悉的,能给她无限安全感的淡淡香味,眼泪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流得更加汹涌。

  “告诉我珠珠,你哪里不舒服。”

  易先生见她沉默不语,询问的语气里除了逐渐加重的焦急还添了一丝躁郁。

  “储物间瓶子……瓶子倒了,它在响……”李吟阁脑子一片混乱,唯一清晰地认知就是,不能让易先生察觉到她的异常。

  易先生听清了她断断续续的回答,投向储物间房门的目光,瞬间带上了些狠戾。

  片刻之后又将目光轻飘飘地收回,耐着性子安慰怀中不住发抖的妻子。

  “珠珠听错了没有瓶子倒地的声音,都是假的,我在这呢。”

  说完怀中人抖的更甚了,而易先生只当她在点头。

  偏头吻了吻李吟阁的鬓角,俯身把她抱进了卧室中休息。

  关门出来的时候想了想,易先生还是给她倒了杯水送进去,直到亲眼见她喝完才满意地又出来。

  卧室的双人床上,李吟阁蜷缩着身体背对着房门,任由眼泪肆虐,左手塞进嘴巴里尽量让自己忍住哭声。

  慢慢的,也不知是她哭累了还是那水有问题,她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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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近傍晚,橘黄的夕阳通过过开着的窗户将光直直地洒在她的身上,李吟阁被光亮刺醒,不由地用手背挡住眼睛。

  这时她才看见,窗下属于她的化妆台旁,正坐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人。

  那女人及臀的长发柔顺地披着,泛着健康乌黑的光泽。

  一身浅草绿色的绸缎旗袍,完美包裹住她纤瘦却又凹凸有致的身材。

  精致的苏绣从衣底一直蜿蜒到项领,脚上是一双做工考究的,藕荷色高跟鞋。

  她就娉娉婷婷地坐在那,旋开李吟阁的口红,正认认真真地涂着。

  李吟阁有些惊愕又有些心动,惊愕是因为不知何时家里来了客人,还不声不响地进了她的房间。

  心动是因为那女人身上,从头到脚的装扮都让她非常喜欢,无论是款式还是颜色。

  她皱着眉刚想开口问,那女人便优雅地将用过的口红放下,缓缓地转过了身。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被画成弯弯柳叶的眉毛自然地舒展着,精巧的桃花眼上翘,给人以妩媚却不轻浮之感,挺立琼鼻下的红唇如荼蘼的花,嘴角还微挑着。

  这张脸仿佛是被人细细描绘了千次万次一样,无一处不完美无一处不精致。

  而李吟阁看到却直觉得背脊发凉,四肢酸软。

  这女人的脸,分明就是五官微调后的自己。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她强装镇定,大声地问道。

  女人听到问题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莞尔一笑,白如青葱的手指卷上挡在胸前的头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我就是你啊。”那女人开口,音色和语气竟和李吟阁一模一样。

  李吟阁闻言吃惊地看向她,只听那女人又咯咯地笑了。

  “因为你的身体马上就是我的了。”

  见李吟阁好像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时,那女人也不恼,走近了些歪头环视着她的全身。

  “阿止对我可真是上心呐,竟然把你养得这般好,如果不是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我,我定会和他生气的。”

  那女人说完撅了撅嫣红的唇,表情瞬间生动了起来。

  李吟阁听完她的话,理智告诉自己不可轻信他人言,可心却仿佛被丢在了苦涩的海里。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听不懂请你出去。”

  李吟阁沉下脸,声音干巴巴的。

  “你骗谁呢,明明什么都猜到了,还在自欺欺人呢。”女人不以为然,掩着嘴轻蔑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咯咯地笑。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李吟阁抬头,努力忽略那女人和自己相似极了的脸,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

  “就凭你这幅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纵使天罗下凡也已无力回天,你应该感觉到了吧。”

  那女人别过脸不去看她,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得意。

  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李吟阁还是心里一惊,但明面不显暗地里继续套那女人的话。

  “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为什么。”

  李吟阁面无表情,语气里却假装充满了愤怒和哀伤。

  “当然,阿止那么爱我什么都可以为了我做,我说我喜欢你的身体,这不他就替我寻来了。”

  女人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脸娇羞地说道。

  此时的李吟阁,却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

  “你们既然有那么大的本事,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夺了我的身体让你住进去,却偏偏需要他一点点地来引诱我。”

  女人听了她的话,美目微微睁大嘴里的话也开始吞吞吐吐起来。

  “那是因为……因为……”

  “那是因为你在骗我!”

  李吟阁的话掷地有声。

  女人听到她的话倏忽转过了脸,表情狰狞,精致俏丽的脸庞也开始一点点失真起来,脸色惨败如纸。

  接着便咬牙切齿地纵身朝她扑去。

  “呼~”李吟阁猛地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着虚汗也从她的额角流了下来。

  原来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此时天色介于太阳已落月亮未升之际,屋内的东西已经开始匿于黑暗。

  李吟阁坐在床上稳了阵心神后,只觉得口渴难耐。

  起身开门,拖着虚浮的双腿走到客厅。

  客厅里静悄悄的没有开灯,而储藏室里却灯火通明。

  李吟阁推开门,眼睛瞪的很大,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失语。

  她只感觉脆弱的脖颈,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一般不能呼吸,冰冷的恐惧如同一条巨蟒,从脚底开始一点点自下而上,将她吞进昏暗潮湿的腹中。

  昔日精致清爽的易先生穿着雪白的实验服,却浑身血污。

  苍白的脸上自眉骨至下巴,被喷溅的血液污染,致使原本似谪仙清冷的人此时像极了刚从地狱杀出来的恶鬼。

  他右手持刀,正熟练地一刀刀地,在一副看不出是什么物种的动物身上割下肉来,喂给桌子上一株长着模糊人脸还散发着诡异绿光的花。

  在他的旁边,圆柱型的玻璃瓶中,一个形似婴儿的躯体悬浮在充满黑色杂质的水中。

  下半身已经消失,只剩肚脐往上的部分。

  即使它皱着脸紧闭双眼,李吟阁也一眼就认出了它是那天害人未遂,还吓唬她要去她家的小鬼。

  “你……在干什么?”

  李吟阁听到自己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被打断供养的易先生一愣,看到是李吟阁时有一刹那的慌乱,随后又想起自己布下的结界,她应当看不到里面的。

  便放心下来,温和地笑着回答。

  “我宰鱼呢,明天准备给你做鱼汤喝。”

  李吟阁将不住颤抖的手背在后面,表面故作镇定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可她清晰地感觉到,内心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崩塌。

  转身时余光掠过她右手方的墙壁一侧。

  那里,静静躺着一个女性纸扎人。

  外貌身长和衣着与她梦里的女人一般无二。

  她的嘴角还隐隐带着一抹诡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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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吟阁重新回到床上躺着,现在的她如同一只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成为压垮她脆弱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纵使李吟阁再迟钝,此时的她也认出了易先生便是十年前,被她刺伤而逃的纸扎小人。

  她突然发现,易先生用将近两年的时间,来编织一张困住她的大网。

  用最贴合她审美的外表和完美的性格做诱饵来困住她,等她回过头时发现早已为时过晚。

  如果易先生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报她那一剪子之仇,那么无疑他是成功了的,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

  诛身且诛心!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李吟阁感觉身后的床垫慢慢下沉,接着一只有力的手就环上了她的腰身。

  最后被拉到一个温凉还氤氲着水汽的怀抱。

  头顶被易先生的下巴顶住慢慢厮磨着温柔又缱绻。

  “我的好珠珠。”

  他轻轻地发出一声喟叹,简单又满足。

  李吟阁悲凉地发现,她死到临头了都还相信,易先生是对她有感情的还在怀疑袁天清的话。

  妖物没有心,更不会爱人。

  她想极力地去否认、去证明,可拿什么去否认和证明呢?

  众所周知,就连爱一个人,也是可以装出来的。

  李吟阁睁着眼睛,目及之处皆是一片灰暗。

  “明天,我想吃张记家的包子和蒸饺,你去帮我买好不好。”

  她的语气极度的平静。

  可眼泪,却再一次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此时的李吟阁,内心极其地撕裂,一个人在说算了吧算了吧,一切都是天注定。

  死在他手里,也算是还了他两年悉心照料的恩情,陪他演完最后的戏,看一下最后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解决自己。

  另一个人却在说逃、快逃,不是你的错,人怎么能和邪物在一起呢,逃得越远越好!

  她终究……还是选择了逃。

  她真的不能接受自己爱了两年的易先生,最初接近她的目的是为了报仇。

  还是以这样卑鄙的方式,让她失去生命的同时,也失去了对爱情的信任。

  “嗯,明天一早我就去。”头顶传来易先生低沉的声音,震得她头皮发麻,心脏也在不断地颤动。

  真的……好痛苦好难受。

  易先生收紧手臂,将她往上提了提,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脖颈处,说话的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渴望。

  “珠珠,我想要.你。”

  李吟阁闻言,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恐,僵着身体快速答道:“我、我好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说完连忙闭眼放缓了呼吸,假装已经入睡。

  易先生被拒绝后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有继续勉强,毕竟他和他的珠珠以后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恩爱。

  他们的前路还很长。

  当身后传来传来易先生绵长的呼吸声。

  李吟阁睁开眼,然后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