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谬柏希就离开了隅京,剩下的重担全部交到了唐安琪和彼艾德将军的肩上。彼艾德将军深知唐安琪不过空有头衔罢了,实际上这些年来一件正经事也没干过,所以他从始至终都没对唐安琪的能力抱什么期待,他只把唐安琪当摇钱树,没钱的时候抱着唐安琪摇一摇,说些好听的话。

  唐安琪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郁。

  彼艾德将军听闻唐安琪在地下酒吧的遭遇后,很是同情。指挥官阁下离开后,他两就是关系最亲密的共事了,这种时刻唐安琪可不能倒下。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端着餐盘挤到唐安琪的身边,出言安慰道:“安琪老弟,人生就是不停地挨骂,你看我以前被那些无良帝国媒体骂得多惨啊!”

  “他们也骂过我,说我是邪教头子。”唐安琪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

  “你不要妄自菲薄嘛,先前皇帝陛下还特意嘉奖你是帝国的反盗英雄。”彼艾德将军使出毕生所学,疯狂给唐安琪灌鸡汤,“骂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既然他们喜欢骂,你就让他们骂嘛,挨骂也是一种艺术。”

  唐安琪听得似懂非懂。

  彼艾德将军见这番话起到了作用,便继续乘胜追击:“安琪老弟,咱们抓紧把隅京的烂摊子收拾完,你就可以回机械城了,说起来你的干部们还热情邀请我去「玛德林」喝酒呢。”

  “要收拾多久?”唐安琪叉了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味同嚼蜡,他心想是哪个干部邀请彼艾德去「玛德林」喝酒,为什么要邀请彼艾德去「玛德林」喝酒,邀请彼艾德去「玛德林」喝什么价位的酒。

  “根据我以往的经验来推断,多则一年,少则半年,不过安琪老弟你只管给够钱就行了,其余的琐事不必忧心。”

  “噢,钱。”

  “嗐,钱是次要的,关键时刻还是要仰仗安琪老弟你指挥大局。”

  “可你刚才还说——”

  “你就权当刚才我是在放屁。”

  “……”唐安琪听彼艾德将军屁来屁去,胃口骤减,什么人啊。

  “安琪老弟,你可不要浪费粮食啊。”

  唐安琪从小到大就没浪费过一粒米,他知道自己的名声早已发烂发臭,可他没想到会臭到这般地步,彼艾德将军是个稳重的人,交谈的时候偶尔夹杂几句幽默的语调,甚至毫不避讳地将其他同僚们的糗事抖了出来,他听说首都星的将校们天天揣着手站在皇帝陛下的面前听训,尤其是贝里中将的耳朵几乎都快被皇帝陛下骂聋了以后,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

  “安琪老弟,你现在高兴了吗?”彼艾德将军问。

  唐安琪还在想象众人战战兢兢站在皇帝面前挨骂的画面,他说:“很好,很下饭。”

  “什么下饭?”

  唐安琪吃完餐盘里最后一颗西蓝花,回道:“都很下饭。”

  彼艾德将军望着唐安琪离去的格外修长的身影,感觉对方好像又长高了不少,他立马打开军部的信息资料库,只见唐安琪的个人资料已经更新为186.4cm了,真是可恶,照这速度成长下去,很快就能超过他了。他冲着唐安琪的背影大声喊道:“安琪老弟,少吃点啊,你胖了!”

  唐安琪停下脚步,莫名其妙地转过头,对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和肚子,没有发现半点多余的赘肉。

  彼艾德将军看见唐安琪站在原地,和他刚才说的那句话较真了起来,他唉声叹气地解释道:“安琪老弟,我是想说,你的身高膨胀了。”

  唐安琪怒气冲冲地瞪了彼艾德将军一眼,混账东西,不仅影响他吃饭,还想阻碍他发育。

  随着帝国人涌进隅京,不可避免地与当地人引发各种各样的冲突,斗殴事件层出不穷。由于眼下形势特殊,当地法院忙得不可开交,为了缓解双方矛盾,更为了体现新上任的警务总长仁爱贤能的一面,唐安琪自己找了一份差事来做,他亲自坐镇仲裁大厅,处理民众之间的纠纷案件。

  唐安琪特意在自己的手边放置一架司法天平,以示公平与正义,不光如此,他还约束自己在未来的一段日子里,不可以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唐安琪每天都会碰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纠纷。

  一天早上,两个鼻青脸肿的男人来到他的面前,其中一位是餐馆厨师,隅京本地人,另一位是吃面的食客,帝国人。

  “你们谁先说,到底怎么回事?”唐安琪好整以暇地审视着二人。

  食客说起他们打架原因的时候,仍然愤愤难平,他声称自己只是想在隅京的餐馆吃一碗面,可餐馆的厨师得知他是帝国人以后,刻意不给他的面条加盐,他在帝国各地的餐馆里品尝过的面不计其数,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无理取闹的情况。

  唐安琪大致弄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随手拨着天平,不动声色地纠正道:“什么帝不帝国,你现在所身处的星球,就是帝国的领域,那家餐馆也是帝国的餐馆。”

  即使在唐安琪的面前,那位厨师仍然不惧一切:“这里是隅京!”

  “是帝国的隅京。”唐安琪打着哈欠回道,他心想不放盐的面确实很没滋味,可为了一勺盐而伤了和气,那就太不值得了。他叫身边的警员去买一罐盐回来,原本他使唤阿波罗习惯了,但阿波罗陪他吃完早餐以后就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跑去哪儿浪了。

  唐安琪利用职权,通告全城,帝国隅京的任何餐馆都有权利不为客人提供食盐,但凡是缺盐的客人,都可以到他这里免费领取一勺盐。

  隅京本地人觉得唐安琪可憎,隅京就是隅京,不是帝国的隅京。

  帝国人同样觉得唐安琪荒唐至极,他们就是为图省事才到外面餐馆吃饭,结果现在想吃一碗有滋有味的饭,还得捧着碗到唐安琪面前求盐,有这等闲功夫,他们又何至于花这冤枉钱?

  第一个跑到唐安琪面前讨要盐巴的人是彼艾德将军。

  当时,他正盛情邀请隅京一位颇有名望的翻译家吃炭火烤肉,要想改变一个地方民众的意识形态,就得先从文化入手。他挑选的这家烤肉店原因很简单,一方面为了迎合翻译家的口味,另一方面对于还在重建中的隅京来说,这里的装潢算得上较为体面。他不摆将军架子,亲自为对方忙前忙后,可烤出来的肉却难以下咽。他吃一口没盐,再吃一口还是没盐,他朝着服务员招手:“麻烦拿罐盐过来。”

  服务生说:“没盐。”

  “他妈的,你们的盐呢?”

  “我们没有必须向你们提供盐的义务。”

  彼艾德将军当场就怒了,问:“哪个混账定的规矩!”

  服务生说:“你们帝国人自己定的规矩。”

  见两人之间逐渐迸溅出火星,翻译家连忙劝道:“唉,算啦,算啦!”

  “这事不能算了,没盐怎么吃?”

  彼艾德将军让翻译家坐在位置上稍等片刻,他去隔壁的商店买一罐盐,烤肉的巅峰就在撒盐的瞬间,可他连跑了几条街都没买到盐,一问才得知,全城的盐都被唐安琪搜罗走了。一怒之下,他孤身闯进唐安琪的家里抢盐:“他妈的唐安琪,把盐交出来!”

  唐安琪正躺在浴缸里泡澡,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说了三个字:“滚出去。”

  彼艾德将军气得咬牙切齿,但凡他脾气差一点儿,他就直接把唐安琪拖出来狠狠揍一顿了,他不断告诉自己要文明,一定要文明。随后,他一屁股坐到浴缸沿上,放柔和了语气,说:“安琪老弟,给罐盐嘛!”

  “没见我在洗澡吗?”

  “你已经很干净啦。”

  唐安琪对此嗤之以鼻:“干净就不用洗了吗?”

  “好老弟,你转过去,我给你搓背。”彼艾德将军揪起一块毛巾就往唐安琪的背上搓,他一心只想加快唐安琪出浴的速度,毕竟翻译家还坐在烤肉店等他的盐呢。

  一个小时后,做小伏低的彼艾德将军终于如愿拿到了一罐盐,可当他返回炭火烤肉店的时候,翻译家已经离开了。既然翻译家耐不住性子,他索性把小副官叫了过来,陪他一起吃肉。等他饱腹以后,他还让小副官将剩余的烤肉全部打包,趁热送到翻译家的家里。

  次日清晨,彼艾德将军接到一份密报,翻译家把烤肉全拿去喂了狗。

  彼艾德将军反复看了两遍,他问站在自己身边的小副官:“宝贝啊,你说那老头儿是不是太不识好歹了?”

  “宰了吧。”小副官说。

  “嗯?”

  “把那条狗宰了。”

  彼艾德将军哈哈大笑:“那就宰了吧。”

  不管在什么地方,阿波罗都能凭借着自身魅力混得风生水起,由于自身经历原因,他早已对战争不感兴趣,至于那些政治方面的烦恼,就让唐安琪自己的小脑袋瓜琢磨去吧。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也算是一只饱览群书的吸血鬼,他对不同时代的文明,都有着发自内心的喜爱。

  隅京有一座享誉宇宙的歌剧院,被媒体称之为艺术的殿堂,但受战火波及坍塌了大半,阿波罗为此感到非常惋惜,然而需要重建的建筑太多,在民众的温饱问题面前,艺术殿堂的修复只能无限往后延期,不知要排到猴年马月。

  于是,阿波罗每天晚上都会凑到唐安琪的耳边,卖力吹枕边风:“安琪,修大剧院,修大剧院,先修大剧院!”

  唐安琪非常恼火,想把阿波罗踹下床,然而他刚抬腿就被阿波罗手疾眼快地给摁了下去。

  阿波罗颇为得意地说:“安琪,你心里想什么,我全知道。”

  “是吗?”唐安琪忽然发出冷笑,不等阿波罗反应过来,他就劈头盖脸地扇了对方两巴掌。

  阿波罗不可置信地望着唐安琪,如果算起来的话,他已经很久没挨巴掌了,本以为唐安琪转性了,结果是他想多了,下一秒他就趴到唐安琪身上嚎啕大哭,不先修大剧院,他就一直缠着唐安琪,反正他皮糙肉厚,别说区区几巴掌,就是枪林弹雨他也能硬抗。

  唐安琪被阿波罗搞得心烦不已,推又推不开,他白天在仲裁厅受气,晚上在床上还是受气,阿波罗不知中了什么邪,他耐着性子问:“什么剧院?”

  “歌剧院!”

  “为什么非要先修那座歌剧院不可?”唐安琪又问,“最近这几天你跑去哪里了?”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呀!”

  “说实话。”

  “安琪,我想和你睡觉。”

  唐安琪不为所动,阿波罗想睡的时候,他偏偏就不想睡了,不光如此,他挪了一张椅子坐到窗边,仰望了一整夜的漫天星河。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阿波罗每晚陪伴在唐安琪身边,一同仰望繁星,他知道唐安琪沉默的时候在思考什么,他甚至比唐安琪更能准确辨别机械城的位置方向。半个月后,唐安琪终于被他的行为所打动,将修复大剧院这件事提上了日程,他抱着唐安琪亲了又亲,然后左右脸颊各顶着一个巴掌印快乐地出了门。

  阿波罗是真的高兴。

  唐安琪是真的烦。

  有钱就能创造奇迹,不久之后,大剧院整修完工了,重新开业了。因为用的是唐安琪的钱,所以一切按照唐安琪的审美进行整修。阿波罗混在第一批观众里面,他所见到的舞台帷幕是红色的,席间座椅用的是蓝色丝绒,他横看竖看,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唐安琪的品味很诡异。他沉思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两样物品——红宝石和蓝宝石。

  阿波罗坐在观众席间,重温了许多藏在他记忆深处的经典剧目,但又和他印象中的不一样,尤其是那出《哈姆雷雷雷特》令他深感陌生。他去到后台询问,这才得知它原本的名字是叫《哈姆雷特》没错,经过后人无数次的修改和演绎,剧本越改越雷,演员越演越浮夸,观众越来越不买账,最后索性就改名叫《哈姆雷雷雷特》,但是《哈姆雷雷雷特》与《哈姆雷特》无关。

  阿波罗偶尔也会触景生情,怀念故乡,他隔三差五就往大剧院跑,像他这样相貌英俊的年轻男观众,自然受到许多歌剧演员小姐们的青睐,她们经常邀请他去隔壁的咖啡厅喝咖啡,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找个理由拒绝:“不行哦,我已经有婚约了,他要是知道我跟你们去喝咖啡,肯定会生气的。”

  后来,阿波罗才发现自己低估了唐安琪的气量,对方似乎并不在意他和谁喝咖啡,因为仲裁大厅那些破事,已经够让唐安琪烦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