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城。

  干部们收到了三张唐安琪的女装照片,全是彼艾德将军发来的,众人集体陷入了沉默,老唐将军如果多活几年能有个女儿,大抵就是照片中的模样了。根据背景中的建筑特色,他们推断出唐安琪目前身处哈哈齐耶,好消息是人没跑远,仍在帝国的主星系区域活动,而坏消息则是唐安琪真的穿裙子了。

  干部们向彼艾德将军全家道歉。

  彼艾德将军大人大量,懒得跟机械城这群家伙一般见识。

  002一直主张把唐安琪找回来,但没人挤出时间跟随他,路逊马林和006选择尊重唐安琪的想法;003很少待在机械城,几乎常年在外星奔波收债;法院有一大堆案件等着梵麦町处理;梅洛斯一旦离开机械城,芭蕉种植园准会乱套;007需要盯住机械城的建设和治安;而「玛德林」同样离不开阿菊和高岛诚两位干部。

  马林三番两次安慰002,指着照片说:“你看他玩得多开心啊,他在机械城的时候,我就从没见他露出这样的笑容。”

  002翻来覆去还是那句话:“眼下战事不断,他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

  “按照你这种说法,机械城也不安全,指不定哪天战火就蔓延过来了。”

  “怎么可能,机械城终究是帝国主星系之一,真要打到这里,帝国多半是快完了,我说马林,你是有多信不过指挥官阁下?”

  “我只是打个比方,别牵扯到无辜的指挥官阁下,他现在忙着呢。”

  “这比方不好,你赶紧把话收回去。”

  “你们别吵,先听我说。”梅洛斯随时随地都带着自己的脑子,以他对唐安琪的了解,若对方真有什么奇怪的癖好,早就癖得光明正大了,绝不会偷偷摸摸跑到哈哈齐耶,所以他合理推测,唐安琪穿女装是为了隐藏身份,不让他们轻易找到,可谁知因为个人气质太过出挑, 最终还是被镜头捕获了,接着不小心被彼艾德将军撞见,之后彼艾德将军又怒气冲冲跑来责怪干部们。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没有收到唐安琪要炸毁哈哈齐耶的消息,说明唐安琪本人不知道自己落入镜头里了。

  马林连连点头。

  梅洛斯顿了顿,继续开口说:“将军脸皮薄,应该不想被我们看见他穿裙子,若是我们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没准他找不到地缝可钻,羞恼之下又不想活了。”

  马林明明十分赞同梅洛斯的观点,但他说出口的话却是:“您心理学考到几级了啊?”

  梅洛斯冷笑,淡淡回道:“在医学领域方面,我确实没有马林大人您内行。”

  “那个……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马林很想抽自己一巴掌,好不容易有机会接一句梅洛斯的话,结果自己一系列阴阳怪气的操作,好好的商讨气氛全被搞没了。

  “马林大人不必自责,恰好我也只是实话实说。”

  “您还是直接叫我马林吧。”马林越听越别扭,“您以前都是直接叫我名字。”

  “今时不同往日,想必我在这里碍着马林大人的眼了,我这就回芭蕉园,不必远送。”说完这话,梅洛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马林目送梅洛斯离开,他转过头,发现大厅里其他干部们全都向他投以哀怨的眼神,仿佛梅洛斯是被他挤兑走似的,可他心中绝对没有半点恶意。他摊开双手,一脸无奈地说:“你们也瞧见了,我对他礼敬有加,说话字斟句酌,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

  干部们齐声对马林说:“马林大人,您心理学考到几级了啊?”

  马林望着众人,只能强颜欢笑。

  哈哈齐耶,午夜时分,谁也不会想到,帝国最年轻的将军正趴在一只吸血鬼的背上仰望繁星。两人从傍晚时分开始就在街头漫步,幽静的月光点亮了唐安琪的轮廓,他努力分辨哪一颗星球是他的机械城,满天星河可望而又不可即,他气得险些落泪,然而此刻他心中最惦念的还是腕力球比赛的奖品,两天前赛事举办方始终没有等到冠军上台领奖,于是把奖品顺位给了第二名。

  阿波罗背着唐安琪,走过一条又一条的霓虹街道,他安慰说:“安琪,机械城就落在你的鼻梁上。”

  唐安琪垂下眼眸,只看见自己鼻梁右侧上的那颗痣,他的机械城有绿意盎然的芭蕉园,有辉煌气派的「玛德林」,还有关心他的曼曼,而不是一颗平平无奇的赭色痣。他瞬间感到泄气极了,原本环住阿波罗脖子的手臂垂落了下去,紧跟着整个人也往地面滑落。

  阿波罗深深弯下腰,将唐安琪的位置挪正,唐安琪是他见过最神奇的人,有时野蛮暴力得不像话,有时又软得跟没骨头似的。

  唐安琪有气无力地问:“菠萝,你不困吗?”

  “我之前在一个地方睡了很久。”阿波罗脚步平稳,以过往经验来看,唐安琪用这样的声音说话,多半是犯困了。

  “你为什么要睡这么久?”

  阿波罗想不出自己沉睡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活着太无聊了。

  不等阿波罗回答,唐安琪已经自己想通了:“你以前是植物人?”

  “你怎么知道的?”

  唐安琪脑袋耷拉在阿波罗的背上,他望着街道旁边五彩缤纷的广告牌,慢慢回忆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面色苍白,一看就是大限将至的重病患者,但我没想到的是,你能顽强地活到现在,体力比马林和路逊还要充沛。”

  阿波罗不动声色地问:“比起他们,你是不是更喜欢我?”

  “你原本只是芭蕉园里的一个负债累累的奴隶,现在的身份也不过是个男仆,怎么能和他们相提并论?”唐安琪的语气十分客观,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

  “哦。”

  “但是——”

  “但是?”阿波罗奋力从谷底爬了起来,尽管他的身份地位不如那群干部们,但唐安琪这句突如其来的“但是”,不就证明他还有希望,他停在原地,满怀期待地等待唐安琪接下来的话,然而唐安琪半天没反应,仿佛是真的睡着了。他长叹了一声:“好歹你把话说完再睡,但是什么啊?”

  阿波罗背着唐安琪,静默地在街上漫步了一整夜,他本身是一个没有温度的吸血鬼,但唐安琪的体温传递给了他,捂热他冰凉了千年的躯体。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人类平均寿命已经达到一百五十一岁,对他而言仍然是弹指挥间,他也有但是——人类一生短暂,但是他想和唐安琪永远在一起。

  又在哈哈齐耶停留了一个月,阿波罗告诉唐安琪,这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你说什么?”

  “我已经预定好了前往西海市的飞船票。”

  “我们来哈哈齐耶的目的是什么?”

  “这不是没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嘛!”

  当时,两人正在一家装潢挺讲究的高级餐厅吃饭,听到这句话后,唐安琪当场暴怒不已,合着他忍气吞声女装这么久,就只是为了陪阿波罗找东西,关键是还没找着。他起身揪住阿波罗的衣领,怒视着对方的眼睛,他竟然被一个男仆玩弄于股掌之上。

  餐厅中央突然迸发出一声巨响,唐安琪把阿波罗揍满地打滚,周围的客人谁都不敢上前劝架,最后还是一位侍应生冒死进谏唐安琪,再打下去餐厅就没了。

  唐安琪环视四周,他是个讲道理的人,并不想因为个人私事而影响到餐厅正常营业,最后他取下手指上的一枚宝石戒指放在桌上,当做赔偿。

  阿波罗跟在唐安琪身后,每当他想开口说话的时候,唐安琪就会用凌厉的眼神警示他,但凡他胆子小一点,他就要吓得浑身发怵了。好在他脸皮厚,鼓起毕生勇气去牵唐安琪的手,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和解。

  “安琪,你消气了没?”阿波罗问。

  “放手!”

  阿波罗决定避开唐安琪的锋芒,他哄着说:“你要是真的生气,等过一分钟我再来牵你。”

  唐安琪听到这话更加生气了,他卯足了力气,猛然甩开阿波罗的手,与此同时,他的整条手臂也跟着脱臼了。

  阿波罗傻眼了,他用无比伤心的语气说:“就算你跟我怄气,那我不碰你就是了,你何必自残呢?”

  唐安琪怔住了,他微微扭动了一下身体,发现手臂不听自己的使唤,接着就是他难以忍受的疼痛,他长这么大从没上过战场,但手臂却先折在哈哈齐耶了。他发现自己喉咙跟针扎一般难受,声音也哽咽了:“都是你的错!就算我要受伤,也应该找个激烈的战场。”

  阿波罗一脸诚恳地借给唐安琪肩膀和怀抱,但唐安琪不接受他的好意,吊着错位的手臂咬牙前行。他望着唐安琪的背影,不禁小声嘀咕道:“你们帝国大将这么多,哪轮得到你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