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琪难以想象这两天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监察者不放过他,同僚们都对他敬而远之,最后就连玛莎也有意无意地躲着他,他是整个国会期间最不受欢迎的人,偏偏这些人不放他回机械城。傍晚时分,他和其他将军一同被皇帝陛下召进维尔母王宫,宫殿之上,皇帝陛下滔滔不绝和将军们畅谈过往和帝国未来,轮到他时,皇帝不可避免地叹气,对他的期许仅仅只是人活着就好。

  夜里,唐安琪肢体僵硬地躺在床上,一边听着房门外乌灵的嚎叫,一边无声无息地落泪, 他越想越觉得悲伤,仿佛自己来首都星就是为了受罪,如果不是挂念英格利希神父,此刻他就想结束自己年轻的一生。

  第二天早上,唐安琪面无表情地出现在国会大厦,他没有折腾任何人,也没有理会四周的媒体镜头,自己一步一步迈上了大理石阶梯。干部们无不热泪盈眶,经历了这么多事,唐安琪终于长大了。

  从早到晚的议会,芝麻大点的事也要摆出来议一议,议得唐安琪眼神涣散,身心俱疲,期间他请求了两次暂停,不论更换什么坐姿都无法舒坦,他在心中反复默念干部们的鼓励,要坚强,一定要坚强。最后,他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唯一一次获得了同僚们的同情,可他们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是:“你们愣着干吗?赶紧把小唐将军扶进下一间会议大厅啊!”

  唐安琪几乎是被两名监察者给强行架着走路的,地毯被他的双脚拖出了两道沟壑,他和彼艾德将军等人共乘一部电梯,众人和他之间隔着很礼貌的距离,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彼艾德将军对唐安琪的身体状况很是感慨,年纪轻轻就体虚成这副模样,他难免联想到对方身边的那个打伞的男宠,可见在这种事上一定要量力而行,他祈祷会议快点结束,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和自己的小副官分享唐安琪身体透支,无力举兵的八卦了。

  电梯门开了,彼艾德将军本想在众人面前留下一个谦逊有礼的好印象,但他转念又想,自己和唐安琪平级,不必让着对方,再者电梯里也没有比他衔更高的人,于是他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越是靠近会议大厅,唐安琪的脚步就越是沉重,他和其他人不一样,是真的对政治大舞台没兴趣。在入口验证身份信息的时候,他整个人不断往地面垂落,还是一个监察者搂着他的腰,另一个监察者扒开他的眼皮进行眼纹核对的。

  谬柏希见唐安琪这副模样,沉默了三秒,随后命圣塔医疗人员为唐安琪单独准备了一张氧气椅。

  氧气椅太过庞大复杂,挤不进原本所预设好的将军席位,只能和后面的中将们坐在一起,但唐安琪却不介意,这对他而言是一个好消息,越后面越好,后面才不引人注目,最好直接把他抬出国会大厦。

  会议开始,其他帝国高级将领们纷纷踊跃发言,只有唐安琪奄奄一息地躺在氧气椅上,怀里还抱着一个氧气枕,他不理会别人,别人也懒得管他是死是活,什么战争方向,什么经济策略,什么教育改革,又或者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人权运动,统统和他无关,重点是他也听不懂。

  只有谈到各种费用问题的时候,大家才会用无比期许的目光望向他,他没有力气在文件上签字,但指挥官阁下善解人意,专门为他换成声纹方式。他进退两难,只好气若游丝地对着系统说:“我是唐安琪将军,我同意签字,无条件支持以及提供帝国武器装配和科学研究方面的经费。”

  整个议会大厅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都夸小唐将军慷慨解囊,淑质英才,假以时日必定能够成长为帝国栋梁。

  唐安琪倒不在意那点儿钱,他心如明镜的是这群人说的都是屁话,拿去骗鬼,鬼都不信。

  中午,唐安琪还是和干部们坐在国会大厦门口的大理石阶梯上吃午餐,玛莎因为临时有事不能来,所以午餐是盒饭和菠萝包。

  好在唐安琪不挑食,所以干部们也很放心,但比起这个,干部们更关心早上会议情况:“将军,您感觉怎么样?”

  唐安琪点头说:“很好,很好。”

  “有人为难您吗?”

  唐安琪摇头。

  “您有为难别人吗?”

  唐安琪沉默了良久,才说:“没有。”

  “太好了,议程已经过半啦!”干部们喜极而泣。

  “嗯。”

  干部们如释重负,每年国会他们都有操不完的心,就怕唐安琪半途出状况,然而今年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唐安琪竟然说了很好二字,可见是真的长大了不少。

  阿波罗不喜欢人类的食物,他声称胃口不好,把盒子里的鸡腿叉给了唐安琪,剩下的蔬菜分给了其他干部。马林建议他及时就医,但他说自己这是遗传病,见不得强烈的太阳光,根治不了。

  马林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医了很多年了。”阿波罗回道,更为准确地说,是医了几千年,还是没效果。

  下午,唐安琪一踏进国会大厦就精神萎靡不振,和刚才坐在大理石阶梯上精神抖擞却慢条斯理吃盒饭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他有气无力地瘫在氧气椅上,左手中指还夹了一个血氧仪,他自动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声音,继续神游外太空,想他的机械城,想曼曼,想英格利希神父。

  不知过了多久,等唐安琪回过神来时,发现指挥官阁下和尼克松中将吵起来了,好像是因为维权运动的事。尼克松中将支持弱势群体维权,处处与指挥官阁下针锋相对,随着矛盾的不断激化,这两人说的话也越来越令人摸不着头脑了。

  尼克松中将说:“指挥官阁下对此有何高见?”

  指挥官阁下反问:“尼克松中将关心的是整个弱势群体吗?”

  尼克松中将又说:“这关系到帝国社稷,指挥官阁下可别想着置身事外。”

  指挥官阁下也不甘示弱:“当然,想必尼克松中将也不会暗藏私心吧。”

  唐安琪慢慢打起了精神,背逐渐挺直了,眼睛也变得神采奕奕了,虽然他对国会内容不感兴趣,但对别人的爱恨情仇还是很乐意一听。弱势群体维权能维到指挥官阁下和尼克松中将公然翻脸,也算是难得一见了。

  军政商三界之间政见不合实乃家常便饭,纵使有些小摩擦,大家各抒己见,协商解决办法,也都属议会范畴之内。但是,尼克松中将几次三番冲指挥官阁下发难,各界大佬们心知肚明,这是情战,外人不便掺和。

  唐安琪将军住着谬柏希的房子,于情于理都该帮谬柏希说话,他不禁开口劝了几句,然而尼克松中将也并非善类,他担心日后遭到尼克松中将的报复,索性两手一揣,装起了哑巴。

  这下就更没人打圆场了,整个会议气氛变得凝重了起来。

  直到尼克松中将建议修改婚姻法,唐安琪总算是琢磨透彻了,简而言之一句话,尼克松中将还对指挥官阁下的伴侣存在非分之想,迫切希望指挥官阁下赶紧离婚。

  唐安琪虽然爱人无数,但他的情窦开得乱七八糟,迄今为止还没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对情啊爱啊之类的东西都似懂非懂,他认真聆听了谬柏希和尼克松之间的争执言论,便对着身旁的一位陌生面孔的中将抒发鄙见:“指挥官阁下和尼克松中将是在抢人吗?”

  “小唐将军,您老真是个明白人!就是这么一回事。”这位中将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和唐安琪攀上话,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连忙回道,“据说早前还跟尼克松中将闹过私奔,可把指挥官阁下给气坏了。”

  “我对这件事也略有耳闻,指挥官阁下生气也是应该的,换做是我,我也会生气。”唐安琪顿时感到耳根有些发烫,脸颊也跟着泛红了,当将军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得到同僚如此直白的夸赞,他把“明白人”这三个字放手心里,翻来覆去地揉捏了一番。

  这位中将用余光打量了唐安琪一眼,他觉得唐安琪是个非常感性的人,光是作为旁观者探讨别人的爱恨纠葛而已,这顶丧失尊严的帽子又没戴到自己头上,怎么就被气得面红耳赤了。他出言安慰道:“小唐将军,也不是人人都会经历这样的事。”

  唐安琪点头,他可没有谬柏希这样的好脾气,谁要是敢背叛他,他就毙了谁。

  转眼间,一个小时过去了,弱势群体维权的事还没有争吵出结果,就连唐安琪都听得困乏了,他手脚并用,重新瘫回氧气椅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这幅场景,直到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十分震耳欲聋的喷嚏,众人立马跟着和稀泥,这场闹剧才终于以这样诙谐的方式收场。

  唐安琪感到十分羞恼,对这个喷嚏恨之入骨,为什么不去找别人,偏偏来祸害自己。

  作者有话说:

  琪宝,麻麻写你都觉得要比写别人累好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