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那两年(五)

  顾辞念急匆匆的往会议室走去, 进门就看见玉淮星正在和一个视线恨不得贴在玉淮星身上的男生交谈。

  “星星。”他走到玉淮星身旁唤道。

  玉淮星抬头看向顾辞念:“你来啦?”

  “嗯。”顾辞念在玉淮星旁边坐下,朝对面的人看了眼,“他是这部戏的主角?”

  对面人在顾辞念进来时看见的第一眼就被他身上强大的气场震慑住, 这会儿回过神赶紧站起身恭敬介绍自己。

  “顾总您好,我叫曾司池,出道快三年了!”

  顾辞念淡淡的点了下头,曾司池知道顾辞念对他的事没兴趣, 悻悻的识趣坐下。

  坐在玉淮星和顾辞念对面, 他现在没敢抬头,但即使不看他也能感受到顾辞念对玉淮星的占有欲有多强。

  刚才顾辞念进门喊的那声「星星」,不止是在叫玉淮星, 更是对他的警告。

  低下头曾司池悻悻的喝了口咖啡,周遭流动的森冷气息让他身体绷紧。

  一开始接到这个剧本的时候他很开心, 出道这么久他并不是没接过好剧本,而是因为能和玉淮星合作。

  之前在金鹰颁奖典礼的时候他见过玉淮星,那时候他和玉淮星的位置隔得很远,但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玉淮星。

  当时玉淮星拍《七年》获得了最佳男主角,颁奖时玉淮星站在台上, 温润如玉的脸带着浅浅的微笑。

  在人群中他就像一轮皎洁的明月, 满天的繁星在他面前都变得黯淡无光。

  过了这么久,他始终记得, 在那一刻他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心脏疯狂跳动,时间仿佛放慢, 掌声在耳边掠过, 却无法掩盖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一声一声, 彷若要冲破耳膜。

  那一晚, 他的目光视线根本无法从玉淮星身上离开。

  喝着咖啡, 回想起那一晚他的心跳又不自觉的加快,但是也只能到此为止。

  接这部戏的时候合约里有一条条约,就是除了戏里其余时间不能和玉淮星有过于亲密的接触,也不能和他闹出绯闻。

  况且,有顾辞念在,他怎么敢有非分之想。

  会议室里的气氛尴尬又渗人,等方子淮过来才终于打破了让曾司池后背发凉的气氛。

  在会议室里又交谈了会儿就准备去吃饭,出去时一个女生在转角处不小心和另一个人相撞,手里捧着的花被摔在地上,花瓶发出「哐啷」的一声响。

  随着花瓶碎开,里面的花也掉在了地上。

  花朵艳丽的宛如一抹血色,被碎开的白色瓷片衬着更加的艳丽。

  那是……曼陀沙华。

  瞧见那朵花玉淮星无意识的怔了怔,顾辞念在同一时间把玉淮星紧抱在怀里安抚着。

  顾辞念高大帅气,把玉淮星抱在怀里时完全把他整个身躯都拥入了怀抱。

  “宝宝没事的没事的。”顺着玉淮星的背,顾辞念不安的哄着。

  周围的空气染上森冷的戾气,男人瞥向一旁的方子淮,眼底闪过一抹阴冷狠厉。

  渗人的气压袭来,周遭人的背脊一凉,不由自主的颤了颤身体。

  玉淮星头埋在顾辞念怀里,手攥着男人胸前的衣服,脑海恍然又闪过梦里那一片殷红艳丽的曼陀沙华。

  不知为何,他的心脏有些揪紧。

  靠在顾辞念怀里好一会儿,他稍微缓过来些抬起头对方子淮和曾司池歉意道:“抱歉,我有些不舒服,下次我请你们吃饭。”

  路上顾辞念把玉淮星紧抱在怀里,不安的心悬在嗓子眼。

  回到家顾辞念把玉淮星抱回房间,顺抚着怀里人的背脊轻声道:“宝宝,现在好些了吗?”

  刚才玉淮星在方子淮公司见着曼陀沙华时愣住,他就知道玉淮星想起了上辈子的事。

  “宝宝……”顾辞念不安又心疼的亲了亲玉淮星的耳尖,声音微颤,裹着印制不住的慌张。

  玉淮星头抵在顾辞念的肩膀上,一手攥着男人的衣服,另一只手捂着心口,缓缓的喘息着。

  “星星,心脏又疼了?”顾辞念满眼慌乱,赶紧打电话叫医生赶过来。

  玉淮星扯住顾辞念的衣服,缓了缓道:“不要紧,缓一会儿就好了。”

  话虽如此,可顾辞念始终放心不下。

  紧抱着玉淮星,顾辞念喑哑的嗓音微颤:“星星,对不起。”

  玉淮星抵在顾辞念肩膀上头抬起,缓缓的看着前方,几秒后才轻声问道:“上辈子,你为什么会种曼陀沙华?”

  那座山上的曼陀沙华开满了整座山头,花瓣艳红的仿若是用鲜血浇灌。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混着哀鸣的钟声。

  顾辞念身体微征,抱住玉淮星的手仿佛怕玉淮星会离开他似的下意识的紧了几分。

  压在心底的恐惧与不安齐齐上涌,撞得他心脏生疼。

  上辈子在玉淮星离开后,他几乎发疯,让锦城送葬后他把和玉淮星那件事有关的人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看着锦城被血染红的半边天,他一直守在玉淮星身边,等着他醒来的那一天。

  可是他等啊等,不管他绝望崩溃到何种地步,玉淮星却依旧安静的闭着眼睛不肯睁开看他一眼。

  抚摸着玉淮星的脸,可他的肌肤如雪般白的没有丝毫血色。

  冰冷的身体带着寒意,不管他怎么努力帮玉淮星暖身体却始终染不上一丝温度。

  绝望和崩溃一次次席卷涌上,最后他癫狂的想把一切都毁了。

  那段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状态,只知道他周围的人很害怕他,每次见到他都会害怕的连声音都在发颤。

  可他不在乎,别人的命于他而言不过蝼蚁,他唯一在乎的是如何让玉淮星醒过来。

  发疯过后他把自己关在冰城里,在里面待了七天出来时他就像是变了个人。

  成为了别人恐惧的「恶鬼」。

  从冰城出来后他的眼神更加的冰冷狠厉,手段残暴的像是能随时把人抽筋剥皮。

  他疯了一样的寻找各种办法,像是要把玉淮星的七魂六魄都找回来,要把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因为,”顾辞念顿了顿,深呼吸了下,嗓音哑沉的厉害,“我想你回来。”

  曼陀沙华是冥界之花,传说在人间种植能让游荡的亡魂回来。

  那一年他亲手栽种了满满一座山的曼陀沙华,以此来想唤回玉淮星对世间毫无留恋的魂魄。

  对于玉淮星,他不能放手,也无法放手。

  上辈子在玉淮星倒在血泊的那一刻,绝望和崩溃摧残着他的心脏,让他体会到了比剜骨噬心还要折磨人的疼。

  玉淮星离开的那一年的冬天比往常都要寒冷,渗骨的寒侵蚀着人的身躯。

  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把世间铺上了层层冰霜。

  顾辞念的心脏在那时,也随着玉淮星在他怀里逐渐散去的温度慢慢埋进了冰窟里。

  种了七天七夜,他终于把曼陀沙华种满了整座山头。

  那个冬天雪一直在下,可是在曼陀沙华种满整座山头的第八天,艳红如血的曼陀沙华在雪里全都盛开,宛如雪中红梅。

  也仿若……雪中血海。

  血红的花朵在风中摇曳,白色的雪花落下,沾在花瓣上,衬得曼陀沙华愈加的艳丽鲜红。

  望着眼前的这片血色,顾辞念的心脏宛如被一只手狠狠的揪住,疼的他呼吸一窒。

  玉淮星倒在血泊里的那一天,从他身下渗出的血也是这般的鲜红,落下的雪花也是这样的纯白。

  朝着盛开着的曼陀沙华走去,他的心脏像是被带毒刺的藤蔓缠绕,每走一步藤蔓就勒紧一分,尖锐的毒刺狠狠的扎入柔软的血肉,疼的他呼吸都艰难。

  站在这片血色里,他摘了一朵曼陀沙华,拿着花的手颤抖着,一道道青筋狰狞地在小臂肌肉和手背上浮现。

  他哑着嗓音说道:“玉淮星,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许……”

  躺在血色的花海里,当时玉淮星在他怀里安静的闭上眼睛那一幕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看着扬扬飘落的雪花,他心脏疼的眼眶泛红。

  雪花落在他脸上,随之很快融化,渗凉的触感转瞬即逝,但却透过皮肤传至心脏,化为尖利的刀刃,狠狠的剜着他的心脏。

  当时玉淮星躺在血泊里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在看着雪花缓缓飘落下的那一刻,他微微弯起的嘴角又是在对谁笑呢?

  寒冷的冬风刮过,却吹不散他心底崩溃的疼痛。

  “顾辞念……”靠在顾辞念怀里,玉淮星攥着他衣角的手紧了紧,“在我死后,你是怎么过的?”

  在曾经的梦里,他看见顾辞念守着冰棺里他的尸体,血色的曼陀沙华开满了整座山头。

  在那座冰城里,男人的眼底布满血丝,凌厉的眼眸染着暴戾,浑身都散发着可怕渗人的气息。

  他不知道顾辞念守着他的尸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那座山上的钟声和在风中摇曳的曼陀沙华开了多少个盛夏。

  怎么过的?顾辞念呼吸沉重,回想起上辈子的那两年他心脏宛如被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的割划,一点一点的插入心脏深处。

  栽种了满山的曼陀沙华后,看着盛开了整座山头的血色花朵,他找寻了各种召唤亡灵的方法,不知道找了多久,后来他终于找到了一线希望。

  只是这种方法没人试过,也没人敢试。

  传说中午夜的钟声能把自己的思念传达给想传达的人,他便在开满曼陀沙华的山上建了一座庙宇。



  按照古书的记载,那座庙宇点燃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支蜡烛,那些蜡烛照亮了整座庙宇,彻夜不熄。

  午夜的钟声准时响起,满山的曼陀沙华在哀鸣的钟声中随风摇曳,宛如一片翻腾海浪的血海。

  在冰城里,到处弥漫着寒冷的气息,仿佛一切都不再具有生机,唯有玉淮星躺着的冰棺的前面上方亮着一抹赤红的光。

  在那里,一直燃着一盏灯。

  这盏灯从点燃之日起就没有熄灭过。

  烛光轻微摇曳,散发着的光是赤红色的,宛如染过血一般,烛光映照,洒在了玉淮星白皙精致的脸上。

  倒是在他苍白如雪的脸上映出了一点血色。

  这盏灯叫回魂灯,需以血滋养灯芯,若是灯光由赤红转变为黄色,一切便再也无能为力。

  那两年,顾辞念每天都会过来陪玉淮星,看着玉淮星再无血色的脸他伸手出轻轻的抚摸着,嘴里一直在喃喃着什么。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心里的痛代表什么,他只是知道玉淮星不能死,他不能接受玉淮星的离开。

  躺在冰棺他抱着玉淮星,他的前胸贴着玉淮星的后背,心脏的位置紧贴在一起,仿佛想要把他的思绪传达给玉淮星。

  在冰棺了躺了不知道多久,他头埋在玉淮星的脖颈处,感受着玉淮星肌肤传来的冰冷,他心脏仿若被万千虫蚁啃噬,钻心的疼。

  寒风掠过,带着淡淡的花香,朝外面看去,能望见一片血色的曼陀沙华在风中摇曳。

  他对着玉淮星低喃着:“花开了,为什么你还没有回来?”

  紧抱着玉淮星,他的嗓音沙哑:“玉淮星,你想离开我是不是,可是我不许!”

  即使他一直以为和玉淮星保持着关系是因为自己还没腻,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真的把玉淮星抛弃。

  在看到他亲眼看见玉淮星倒在血泊,毫无留恋的闭上眼睛时他只觉得自己几欲要疯了。

  玉淮星怎么能死呢?

  他怎么能离开自己呢?

  那种剜心的痛从心底深处钻出,崩溃和绝望砍断他的理智,让他再也没法保持冷静。

  从冰棺里起身,他低头亲了亲玉淮星冰冷的唇,声音喑哑,眼眶赤红:“玉淮星,我会让你回来的,你不能离开我……不能!”

  在桌子上拿过匕首,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他眸光冷沉,不带丝毫的情绪。

  刀刃在掌心落下,血红的血液渗出,一滴一滴的滴在那盏回魂灯上。

  灯芯吸收着鲜血,亮着的烛光更为鲜红瞩目。

  “滴答——”秒针走到「12」,时针分针秒针都重叠在「12」,山间不断回荡着一阵一阵的钟声,回魂灯的烛光摇曳,赤红的烛光照亮着整个房间。

  时间日复一日,每晚夜间的钟声不断,随着钟声起舞的曼陀沙华依旧在风中荡起一阵一阵血色的海浪。

  顾辞念每天都会去寺庙,庙宇里那九千九百九十九支蜡烛成为暗夜里引路的光。

  这两年以血养灯,他手上的伤口还没愈合就又增添新的伤口,看着惨不忍睹。

  密密麻麻的疼痛袭来,他却不以为意,身体的疼痛根本不及心脏的疼的万分之一。

  “星星,一年过去了。”抱着玉淮星,顾辞念埋在他的颈窝上,声音闷哑,“你还不打算醒吗?”

  抬起手,他用没有伤口的右手抚摸着玉淮星的脸,拇指轻轻揩着他的肌肤,低头在他的唇角上亲了亲。

  玉淮星的皮肤细嫩,若是手上有伤痕触碰到他的皮肤会弄的他不舒服,甚至会弄出红痕,所以他以血养灯时从来不会动他的右手。

  帮玉淮星撩开垂落的额发,他一直用的都是右手,因为他的左手伤痕密布,上面还有几道很深,还没愈合的伤口。

  密密麻麻的伤疤深深浅浅,看着触目惊心。

  有几道还没愈合的伤口随意用绷带缠绕,刚才不小心撕裂开,白色的绷带现在渗透着鲜红的血液。

  “没关系,已经过了一年。”顾辞念深呼吸着,布着血丝的眼眸下是灰色的阴影。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玉淮星的额头,胸腔缓慢的起伏着:“还有一年,快了,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