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昨晚单云澈是真的真的, 一点儿都没睡好,连坐在车里都没有放开贺清回。

  他又抱着贺清回这么睡了一路。

  私家车在校门口停下的时候,贺清回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的脸, “小朋友起床了起床了, 这都快下午了, 总得醒醒了吧。”

  这下单云澈总算真正醒了,直起身又醒困了好一阵子。

  他半张着眸子, 跟贺清回说出了一天中第一句有清楚意识的话:“谁是小朋友。”

  贺清回翘起了二郎腿, 手肘撑着车门的把手, “嘿呦, 也不知道是谁犯了半天的起床气, 刷牙要抱着别人刷,吃饭也要别人喂。”

  单云澈面无表情地抬手揉他的头,“你才是小朋友。”

  李叔笑着说:“两个小朋友都赶紧下车吧, 咱们已经到学校咯。”

  贺清回拿上书包下车,单云澈紧随其后。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 贺清回对他说:“我先跟你说好啊,既然你醒了就别抱我了啊, 这可是在学校。”

  要是他不提起来单云澈还真没有这个打算。

  “我没和你说好。”

  “我操,摸那儿呢你?起床气是不是还没完全好呢?”

  “不知道。”

  “单云澈其实你才是个赖皮鬼吧?!喂!你他妈干什么……”

  不远处坐在车里的李叔不禁感慨道:“年轻真好……”

  两个人走到宿舍门口。

  贺清回拿出钥匙来刚想插/进门里, 却被单云澈夺走。

  “你干什么?”

  单云澈没有说话,安静地将另一把新的钥匙嵌进他的钥匙串里。

  “这是……”

  单云澈串好把钥匙串还给他, “我们家的备用钥匙。”

  贺清回瞳孔震地,“你你你们家?”

  “如果你想去, 我们的家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那……叔叔阿姨不会……”

  “不会,”他一边开门一边说:“我爸妈都很喜欢你。”

  “呃那也……”

  “当作你自己家,不必拘束。”

  “……”

  平白多了个家可还行。

  但是叔叔阿姨对他真的很好。

  像真正的家人一样, 给他久违的温暖。

  *

  忙碌的考试周总算顺利翻篇,同学们又回到了课堂。

  潘忠胜拿着蟾蜍水杯站在讲台上,“同学们,期中考试已经过去了,但是咱们的繁重的学习任务还得稳步推进。那么为了磨练同学们的意志力,年级组决定明天举行‘远足’活动。

  从四中出发至南姜山。

  底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这次是南姜山?!那也太远了点吧!”

  “我靠,光靠脚走吗?腿不会走断吗?”

  “对啊,还是来回两趟,我操,会死人吧!”

  潘忠胜:“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都不爱动,这怎么能行呢?我认为这次活动是非常有意义的。你们这都马上成年了,这点困难都叫苦叫累的了?那高三怎么撑过去?”

  同学们纷纷闭上嘴。

  潘忠胜:“你们放心,这次我潘忠胜会全程跟进,与同学们一起并肩作战!”

  “啊?老潘也跟我们一起走吗?”

  “老潘都快六十了,真的可以吗?”

  潘忠胜:“你们可别看我一把年纪了,我运动量可绝对不必你们少,到时候我看看是哪几个小兔崽子走得还没我快!”

  底下响起一阵欢笑声。

  “但是如果有同学身体真的不行的话一定要跟老师说,绝对不要硬撑!”

  徐源转过头,“回哥,待会儿下课咱去超市买点干粮吧,明天一大早5点多就要出发了,估计是没什么时间吃饭了。”

  贺清回:“行啊,反正我宿舍里是一点儿吃的也没了。”

  贺清回一想,这“远足”是四中一年一度的特色传统,那单云澈应该是没经历过吧?

  他用调侃的口吻问道:“哎,单云澈,你行不行啊。我们去年走完的时候,每人的微信步数都是三万步以上。”

  贺清回竟然觉得他会吃不消?

  “先担心你自己。”

  “哈!笑话,老子去年那可是轻轻松松的!”

  这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四中高二远足的各个班级就在操场上排了长长的队伍.每个班的体育委员拿着班旗走在队伍的最前列,有序地跟上前面的班级。

  去往南姜山的路很长,很狭窄,过程也很枯燥。一路上同学们要么听歌,要么吃零食,要么互相聊天开玩笑解闷。

  就八班是两个人在前面拿一个班旗。

  走一会儿对视一会儿,还笑。

  徐源走在第二排,感觉灵魂受到一万点暴击,忍不住和俞晨晨吐槽:“晨晨,你瞅瞅你瞅瞅。我的妈,这两人要不要这么撒狗粮啊我去。”

  “哎哎哎过去点过去点,你把大神手臂挡着了”

  人家晨晨早就全程录像打算晚上给表白墙发“撤回”CP后续投稿呢。

  徐源:“那我走?”

  很多班级考虑到班主任年龄问题,都让其他科目的年轻老师陪同班级,只有八班是潘忠胜这样的资深老教师跟进的。

  他戴着一顶小红帽走在队伍最后,大步跟着队伍的节奏,没多久额头上就冒出很多汗珠。

  乔泽一边把书包里的矿泉水递给他,一边有点担心地问:“老师,您累不累啊?九班老师有车,您要是累的话可以进去休息一会儿的。”

  潘忠胜笑着摆摆手,“嗐,这点路算啥,你潘老师年轻的时候走过比这长得多的路呢,没事没事。”

  乔泽没多问继续往前走。

  队伍快要行进到路程的一半了,接近南姜山的路也开始陡峭起来。

  各班为了壮胆纷纷喊起班级的口号。

  “艰难困苦!风雨无阻!”

  “亦文亦武!共展宏图!”

  贺清回在前面走着走着,脚下一个没注意踩上了一块石头,脚踝狠狠地崴了一下。

  徐源:“呦呦,回哥你小心点啊,看着点路!”

  单云澈二话没说,把包从肩上拿下来往旁边一丢,背对着贺清回蹲下,“上来。”

  贺清回被他逗笑了,“哎,我说,你那一大包的吃的就不要了?”

  “不要了。”

  “那,既然你这么诚恳……我就满足你!”

  贺清回调皮了一下,猛地跳到单云澈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

  单云澈好不容易才保持平衡站起来。

  贺清回:“哎,我说真的,你走都这么久了还有力气背我?背不了可不要逞强啊。”

  单云澈:“不要太小瞧我。”

  贺清回:“切。”

  吕文业在后面看着,留下了羡慕的口水,“呜呜呜回哥这是上辈子修了什么福分啊,远足都有大神背着不用走。”

  单云澈背着贺清回反而越走越快,越走越有劲。

  徐源赶紧跑过去把班旗拿上,把那个包抱在怀里,“真是的,你们不要也有人要的好不咯,我还正愁不够吃的呢。”

  临近正午,阳光变得越来越强烈,路也越来越不好走。

  贺清回被他背着走了好久了,看他额角渗出了不少汗珠,便笑着说:“阿澈哥哥,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放我下来吧。”

  单云澈把他往上送了送,“你会知道我行不行。”

  突然,从后面传来乔泽的一声惊叫:“不好了!潘老师晕倒了!!”

  “什么?!”

  八班同学纷纷停下脚步,跑到后面查看情况。

  两个人的笑容立马消失。

  贺清回赶紧从单云澈身上下来,和他一起过去看潘忠胜。

  潘忠胜倒在地上,被同学们围着。

  “潘老师,您怎么了?”

  “快点谁叫一下救护车啊!!”

  “潘老师您没事吧?您可不要吓我们啊!”

  “潘老师!!”

  “潘……”

  潘忠胜的意识渐渐模糊,听不见同学们叫他的声音了。

  *

  医院。

  同学们焦急地在急诊室外面等着。

  贺清回和单云澈挨着坐在最靠近急诊室的椅子上。

  贺清回脑子里一直被潘忠胜倒在地上的那一幕所占据。

  “所以啊这孩子,不坏。”

  “贺清回,这么看来咱俩还挺像的哈。”

  “我儿子啊……如果他还在,应该也是这样。”

  “小伙子好好干!”

  “老师相信你,你和他差不了多少的。”

  “贺清回,你说说你这小脑袋瓜这么好使,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呢?没事别整情书那些幺蛾子!”

  ……

  潘忠胜失去了儿子。

  贺清回失去了父亲。

  对于贺清回来说,潘忠胜对他不只是个和蔼可亲的班主任,更在很多时候弥补了他父爱的缺失。

  他不想失去潘忠胜。

  他喜欢在成长的路上有潘忠胜的陪伴。

  也希望直到高考结束,都能有他的陪伴。

  已经失去爸爸了,不能再失去潘忠胜……

  眼前渐渐变成一片模糊。

  “想哭就哭出来,”单云澈很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我说了,在我面前不要藏着掖着。”

  贺清回真的很难受。

  他靠着单云澈的肩膀不住流泪。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有我在。”

  医生终于出来了,与此同时,潘忠胜的夫人杨惠也闻声赶到。

  同学们纷纷焦急地围上去。

  杨惠哭着问:“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拿下口罩,“病人有心脏病,而且年纪大了,根本不适合这种长途跋涉。现在病人的命是保住了,但是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留院观察和休息。”

  杨惠:“我就让他别去他非不听,一定要跟着班级走……”

  乔泽很自责。

  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到潘忠胜的异常。

  潘忠胜明明身体不好却坚持跟着同学们,就是想要跟大家并肩作战。

  因为他爱八班。

  即使相识的时间不长。

  即使只是个普通班。

  即使有很多调皮捣蛋的小鬼。

  即使也有不爱学习贪玩的同学。

  但他真心爱八班的每一个可爱的孩子。

  *

  潘忠胜倒下了,往常无论何时都十分活跃的课堂一下子变得死气沉沉。

  “好,同学们,今天咱们语文课就上到这里。”

  张老师拿着教材出去。

  课间几乎没有人下位,甚至没有人趴着睡觉。

  教室里鸦雀无声。

  下一节课是数学课。

  同学们的心怦怦跳。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他们还是留有一丝幻想。

  幻想潘忠胜拿着蟾蜍水杯站在讲台上讲课的样子。

  终于,上课铃声打响了。

  大家目不转睛盯着门口,屏住呼吸。

  潘忠胜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烫着波浪卷,浑身散发刺鼻香水味,涂着红色指甲油的女人。

  这个女人拿着数学教材,踩着很高的高跟鞋走上讲台。

  她的脸上没有笑容,给大家很强的压迫感。

  大家很安静等着她开口。

  “同学们,你们的潘老师由于身体原因,暂时不能做你们的班主任和数学老师,那么接下来会由我来接任八班。也许到高三结束,也都会是我做你们的班主任。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钟敏,你们叫我钟老师就行。虽然今天和大家第一次见面,但是我会慢慢和你们磨合,尽量在一周内把所有人的名字给记住。

  同学们心里都很失落。

  “那么我先事先说明一下,我也是做过班主任很多年的,我的风格就是所有资源大家公平竞争,凭实力争取。所以,我的班级,座位会按照每一次大考的排名来排,从第一排往后,也就是从第一名开始到最后一名。

  底下开始一片嘀咕。

  “什么?按班级排名排座位?不会吧??”

  “就是,为什么要这样啊?”

  钟敏继续说:“好,话不多说现在,请你们每个人把书包整理好到门外排队,重新排一下座位。”

  孙依娜首先站了起来,“老师!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同学们身高参差不齐,如果这样排的话肯定很多同学看不见黑板!”

  钟敏:“我说了,在我这,好资源都是凭实力争取来的。这么多年我带过的每一个班级都是这样,而且实践证明是有显著效果的。如果纯粹按身高排,对成绩好个子高的同学也不公平。”

  孙依娜没有办法反驳,只好坐下来。

  “好,赶紧都收拾一下吧……”

  “老师,”单云澈紧接着站了起来,“我认为这样不妥。”

  贺清回低着头。

  “你……你是单云澈同学?我在看化学市赛上看过你,表现很精彩。我看了一下,好几次的成绩也都是年级第一。”钟敏看着他顿了顿,“但是我希望你知道,并不是因为你成绩好所有老师都会向着你,至少,我不是这样。”

  “不是吧,大神说话都没用啊……”

  “呜呜呜……”

  钟敏转脸看向全班同学,“我的班级从来对此没什么异议,怎么到了你们班就这个有问题那个也有意见?行了,如果再有什么,你们可以直接去找你们年级主任来解决。正好我也刚刚才拿到你们班期中考的成绩单,如果忘记自己的排名可以来我这里看。现在,都拿上书包出去,按名次排队。”

  单云澈的攥紧了拳头,站在位置上欲言又止。

  其他人已经不情不愿地动起来了,贺清回在位置上发了好久的呆,才开始收拾书包。

  单云澈是第一名。

  他是三十二名。

  差得……好多啊。

  那岂不是……要离得很远。

  好一个资源公平竞争。

  位置换好了。

  单云澈的同桌是考了第二名的女生秦默。

  贺清回的同桌是不怎么讲过话的男生陈文远。

  单云澈皱着眉,不断地回头看贺清回。

  贺清回也在后面一直盯着他。

  视线交汇的瞬间,贺清回立马垂下了头。

  这一段时间,贺清回很少和单云澈说话。

  不管是晚自习还是课间,单云澈身边的前几名的同学都很会利用资源,一有问题就来找他问问题。

  每到课间就能看见单云澈身边围了一圈的人。

  他不再只给自己讲题了。

  他也会和别人凑在一起耐心地讨论题目。

  那他也会给别人制定学习方案吗?

  会帮别人分析错题吗?

  ……应该会吧,这都是很正常的学术探讨的范畴。

  而且前几名的同学基础好,也许……单云澈还会觉得教起来比他轻松呢。

  贺清回的同桌很积极上进,基本都是自己在闷头学习,只有偶尔传个作业会和贺清回打声招呼。

  生活一下子安静下来。

  上课的时候,贺清回会趴在桌上,有意无意地盯着他的背影,然后很奇怪地想哭。

  好不习惯。

  *

  食堂。

  贺清回一个人坐在那儿吃鱼香肉丝炒饭。

  冯睿把米线端到他跟前吃。

  “哎,回哥,我听说你们班大调了位置,还是根据期中考的名次排的?”

  贺清回点点头没说别的。

  “那你和大神不是同桌啦?”

  “对,对啊,怎么了。”

  “就是感觉好像最近你俩都不怎么同框出现了,有点奇怪。”

  贺清回的勺子在嘴边停了一秒,“那……有什么奇怪的,我干嘛什么都要跟他同框出现?不和他坐同桌……还正合我意呢!都懒得我花什么心思想办法了,哈哈哈,我开心的很!”

  冯睿一脸鄙夷地看着他,“我怎么一点没看出你开心?反而我看到你的时候脸都拉多长的。”

  有那么……明显吗?

  “我……本来也跟他不是一个水平线的。人家可是次次年级第一的大佬,我……就是个小渣渣而已。”

  “不过,你们至少还是室友嘛!”

  室友?

  那又怎样。

  一天的时间大部分都在学校。

  而且回宿舍很快洗洗就睡了。

  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没有他在身边啊。

  贺清回没有说话,就端着盘子走了。

  “哎回哥你……”

  和贺清回认识这么久,冯睿也算是了解他,是能看出点端倪的。

  他不过是死鸭子嘴硬,实际上指不定多伤心呢。

  这天下晚自习,贺清回回到宿舍的时间比较晚了。

  宿舍里好像没有光亮,也没有一点动静。

  单云澈已经睡了?

  那开门还是小点声吧,别吵到他了。

  贺清回打开门,放下包,正准备去浴室,却听见单云澈的声音。

  “为什么躲我。”

  贺清回僵在原地。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单云澈走到他面前叫他的名字,“贺清回。”

  贺清回根本不敢抬头看他,眼神一直在下面飘忽,“我……没在躲你……”

  “不和我坐同桌,现在连话也不打算和我说吗。”

  “我没、没不和你说话……”贺清回的头更低了,开始掰弄手指,“反正……我本来成绩就跟你差一大截,坐、坐同桌也不是很合适……现在正好,你们前几名的坐在一块儿。你给他们讲题应该……更好吧……”

  “更好?你真的觉得这样更好?”单云澈朝他走近一步,“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贺清回紧接着往后退了一步。

  他也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你期中考要不是语文作文一定能进前十,难道你没有数?”

  贺清回终于把头抬起来一点,看着他的喉结,“我知道……但是,再怎么样我也考不到第二名啊,再说,可能……你给他们讲题的话,就不会……”

  他们?

  为什么一直强调他们?

  就这么想把他推给别人吗?

  “贺清回。”

  单云澈实在听不下去了,猛地抓起他的一只手腕。

  抓得很用力。

  很痛。

  手腕快要被捏碎了。

  他生气了吗?

  贺清回被迫迎上他的目光,“你干嘛……”

  “我不相信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贺清回感觉心跳快停止了。

  真的快停止了。

  “真的不知道吗,”单云澈抓着那只手腕,猛地把他按在墙上,“我问你,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

  心很乱。

  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单云澈垂下眸子,语气很低沉,“回答我。”

  作势就要吻上去。

  贺清回慌乱地用力把他推开,躲进浴室,把门啪的一关。

  贺清回第一次对自己成绩不好有了自卑心理。

  他曾以为像他这样的人不会在乎成绩差的。

  可是现在,因为单云澈,一切都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担心宝子们,不会虐的,没有最甜只有更甜。

  零点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