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气是越发冷了。”青棠看着落叶潇潇, 知是冬日已至,她捧着热茶进了屋内,此时阮绾正靠在榻上绣着东西。

  阮绾听得青棠的声音, 放下手中物什么,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 虽然是初冬, 但依旧是天高气爽,空气中融着草木干燥的气息,南方的冬日, 来的自然是迟一些。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就要过年了。”阮绾接过青棠递来的热茶,笑着说道,眼底却凝着重重心事。

  这一年是她偷来的,终有一日, 她要还回去的,她这一生还从未这般安稳度过一个岁月静好的冬日。

  “是呀,姑娘以前不是最喜欢过年么,今年一定会很好的。”青棠并未注意到自家姑娘眼底的深意,笑着整理着一旁的绣筐。

  阮绾闻言, 忍不住弯了笑眼, 看着坐在一旁整理东西的青棠,侧颜安静美好, 已经早就到了出嫁的年纪, 她喝了一口茶,装作无意道:“青棠, 前几日隔壁嫁了女儿,你可去看了?”

  “去看了, 还真是热闹呢,听闻新娘子很美,找的一个如意郎君,后半生也算是有了依靠。”青棠并未察觉到自家姑娘话中深意,只当是聊天。

  阮绾看着眼前女子眼底露出几分艳羡之意,她心里有了个主意,她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便要离开了,在离开之前,一定要为青棠找一个好的归宿。

  她拉过青棠的手,笑道:“青棠,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嗯?奴婢……奴婢没有!”青棠对上自家姑娘眼底的笑意,羞得连忙低下头,急急否认道。

  “真的吗?我听说有个人喜欢你,你如今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总不能在我身边伺候一辈子,也要为自己着想。”阮绾故意打趣着青棠,前世青棠去得早,来不及享福,如今已经安稳,自然是要安排上了。

  青棠看着自家姑娘眼底真切的笑意和关怀,忍不住红了脸,她知道那个人是谁,只不过两人一直都并未言明。

  “姑娘,奴婢……奴婢就算嫁人,也想伺候您到老,您若不应奴婢,奴婢就不嫁了。”青棠是女子,心里自然是存了嫁人生子的念头,只不过前提是她想陪着自家姑娘。

  阮绾看着青棠笃定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摇头道:“你这丫头,你以后嫁了人家,脱了奴籍,自己做点小本生意不好么,不必陪着我,何况……这时间也越来越短了。”

  “姑娘说的什么话,青棠这条命是姑娘的,就算嫁了人也是姑娘的人,您若不同意,奴婢就算是死,也不嫁。”青棠是真的害怕离开自家姑娘,并非是怕被抛弃,而是心疼。

  阮绾闻言,忍不住红了眼眶,她鼻子微酸,扑哧一声笑道:“好,我知道了,青棠姐姐最好了。你放心,你的婚事我一定好好筹划。”

  青棠听得阮绾说起嫁人,又害羞地低下了头,“姑娘,您无须这么急,明年也行,后年也行,左右奴婢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好事自然是宜早不宜迟,你早些嫁人,我也能安心。”阮绾并未言明安心什么,言罢,便低下头继续绣起手中的衣物。

  青棠有些不明自家姑娘话中何意,不免疑惑道:“姑娘,您最近怎么了,是不是睡得不好,奴婢瞧着您好似有什么心事。”

  阮绾闻言,手中一顿,绣花针刺破指腹,顿时冒出一颗圆滚的血珠,将青棠吓了一跳,连忙拿出帕子要擦干净。

  “没事,不过是个小伤口而已。”阮绾摆了摆手,看着指腹的血珠,不由出了神,直到血珠顺着指腹滑落,渗进衣物之中,阮绾方才回神。

  “姑娘,要不别绣了,您这都绣了一整个上午了,这离二爷春科还早得很呢。”青棠心疼地说道。

  阮绾叹了口气,抬眼看向窗外,也许是心事憋的她喘不过气,也许是鹤汀那番话犹如石头一般压在她心头,她最后不由自主开口道:“青棠,假如伤害了一个人,害得他家破人亡,你要是那个人,会如何做?”

  青棠并不知自家姑娘言语中意有所指,只当是她看了话本,开始胡思乱想了,她沉吟了一番道:“肯定是会恨他,希望他遭受和我一样的痛苦。”

  她言罢,阮绾微微变了脸色,盯着手中衣物上的血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有风掠过窗口,她宛若一只受惊的鸟儿,露出迷茫的目光。

  “是啊,的确是该这样,换做是谁,都应该如此。”她重生不也是狠狠报复段秉言和阮盈么?所以就不该心存侥幸。

  青棠头一次见自家姑娘露出如此神色,她心里一紧,唯恐自己说错话,连忙就要开口,然而不等她说话,就听得自家姑娘笑道:“罢了,先不说这个。既然说道你的婚事,那你可有心仪的男子?”

  “姑娘,您这话题转的也太快了些,奴婢全由姑娘做主。”青棠露出几分害羞的笑意,看着自家姑娘面色如常,也没有继续深究。

  阮绾看着青棠满眼的依赖,忍不住嗔怒道:“这是你要嫁的人,我看中有什么用,我听说兴文对很好,你和他,可有什么男女之情?”

  她话音一落,青棠顿时面红耳赤,急急道:“谁、谁要嫁给那个呆子!”

  阮绾见状,心里顿时有数,故意道:“是吗,听说隔壁家有个丫鬟对兴文眉来眼去的,你若不愿意,那兴文可就要娶别的女子了,我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青棠你不再考虑考虑?”

  青棠闻言,这次没有着急否认,她抬眼看向阮绾,露出几分犹豫和忐忑,面上还有几分的羞涩之态,并不言语。

  阮绾望着青棠的模样,捂嘴轻笑,正要开口,就听得外头有丫鬟道:“夫人,兴文说有事见您,如今正等在前厅呢。”

  “瞧瞧,说曹操曹操到,青棠你且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替你相看他的。”阮绾眉眼弯弯,看着自家丫鬟火烧云般红的脸蛋,心头的郁气也消去不少。

  青棠看着自家姑娘眼底打趣的笑意,羞得说不出话来,阮绾笑着看了一眼青棠,转身便朝着门外走去,刚出门口,迎面便碰上沈听禾走来。

  “听禾?你怎么来了?”阮绾有些惊讶,一般这个时候,沈听禾都在院里读书。

  沈听禾手里捧着一束花,笑意明媚如春光,一看到阮绾,笑得更是开心,“嫂嫂,您要去哪儿?我给您带了几枝桂花来。”

  阮绾看着少女怀中金黄的桂花,眼底染了丝丝喜意,她接过那几枝桂花,朝着身后的青棠笑道:“今年的金桂,开得真好,这也预示着有喜事了吧。”

  言罢,阮绾将花递给青棠,继而又拉着沈听禾的手朝着前厅走去,笑道:“听禾,走,我们去给青棠相看良人去。”

  沈听禾一听如此,立马来了精神,好奇问道:“嫂嫂,青棠今年就要嫁出去了么?”

  “若不出意外,今年能嫁出去了。”阮绾回头朝着青棠笑了笑,看着她害羞的模样,不由自主感慨道。

  沈听禾一听,立马露出笑颜,然而又旋即道:“真好!但若青棠离开了,嫂嫂身边没得力的人伺候了怎么办?”

  阮绾闻言一顿,她自然是不需要了,左右明年春天一过,她就该离开了,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地方,过自己的生活,不能拖累青棠。

  她摇了摇头,笑着转移话题,“这还是后话呢,你猜猜是谁来找我?”

  沈听禾略略思索,立即道:“是不是兴文?我可听说这段时间他经常往青棠跟前凑呢,之前在旧府时就听说他钟意青棠,可是真的?”

  “不错,今日他来找我,想必就是为了这件事,你觉得兴文为人如何?”阮绾自然是相信兴文为人,前世可是跟着沈二爷不离不弃,但就是不知道他在男女之情之中,到底为人如何了。

  沈听禾想了想道:“兴文为人老实憨厚,还很孝顺,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听说他的母亲为人极好,逢年过节都给我们捎带家里的土鸡蛋,我曾远远见过一次,很朴实善良,青棠若是嫁过去,一定能得一个好归宿。”

  阮绾闻言,原本担忧的心也定了几分,她朝着不远处前厅看了一眼,此时兴文正在厅内,沈二爷也在,看来应当也知道了此事。

  她心里一紧,连忙将心事敛下,挽着沈听禾的手就进了前厅,朝着坐在上首的沈二爷笑道:“二爷,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有事出去了么?”

  沈二爷起身朝着阮绾走去,此时沈听禾极为识趣松开自家嫂嫂的手,走到一旁坐着,沈二爷走到阮绾身侧,捏了捏她的手心,并无凉意,方才放下心。

  男人将一旁的披风裹住少女娇小的身子,沉声道:“穿得这么少,若患风寒,少不得要吃药。”

  “二爷,我穿得够多呢。”阮绾有些不自在,毕竟如今有外人在,而且沈听禾这个亲妹妹还在呢,她这样显得太夺人注意了。

  沈二爷似乎是察觉到阮绾的担忧,牵着小妻子的手,示意一旁的丫鬟将手里的毛毯递给沈听禾,淡淡道:“你也披着。”

  沈听禾闻言微愣,看着自家哥哥淡漠的脸色,然而言语之中却是关怀,忍不住笑弯了眼,她这个哥哥以前可不会当众关心她的。

  她笑到:“好好好,谨遵兄长之命,若我生病了,反而连累嫂嫂。”

  “你这孩子!”阮绾闻言,忍不住笑起来,继而又握紧沈二爷的手,感受着男人宽厚的手掌和安全感。

  一旁的兴文看着主子两人恩爱,只觉得酸倒牙,他想成亲的想法越发急切,到底是忍不住道:“主子,少夫人,奴才想娶青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