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因落了雨,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水汽,携裹着晨间的凉风, 吹进室内,层叠的幔帐犹如潮水一般浮动着, 只见半截白腻的细腕搭在榻沿, 修长的玉指戴着一枚指环。

  只听得一声“咯吱”声,木门被推开,沈二爷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 他将食盒搁在桌上便进了内室。

  青棠则捧着洗漱用具跟在身后,偷偷看了一眼室内,见自家姑娘未醒,心里有些担忧。

  昨日自家姑娘连晚膳都没用,她在室外等了许久, 还以为自家姑娘睡着了,谁知便听得屋里头传来低沉的男人声音,以及自家姑娘细细犹如猫儿的叫唤声。

  她刚开始还疑惑,后半夜时,沈二爷便叫了水, 她便是傻子也该明白, 自家姑娘和沈二爷这是圆房了。

  昨夜正屋叫了水,沈二爷便让她退下去, 她睡了两个时辰, 起夜时特地去正屋看了一眼,依旧是燃着蜡烛, 直到清晨方才熄灯。

  今日清晨,她去浴房打扫, 地面洒满了水,湿漉漉的一片,怪异的是,浴桶中的水只剩一点,也不知昨日做了什么。

  青棠敛了思绪,朝着内室看了一眼,自打自家姑娘和沈二爷互通心意之后,她就近不得自家姑娘的身,洗脸有沈二爷递帕子,吃饭有沈二爷盛饭,便是洗澡……她也被赶到屋外。

  她叹了一口气,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自家姑娘从小就无人疼爱,如今能寻得沈二爷这样宠爱她的夫君,也是一件好事。

  青棠将洗漱用具放好,眼底含着笑意,将门掩上退了出去。

  此时沈二爷进了内室,看着少女露出的半截细白的手腕,手腕处染了几枚淡淡的红印,宛若春日枝头的海棠花。

  沈二爷坐在榻沿,伸出清瘦宽大的手掌将少女的小手裹在掌中,温柔摩挲着,沉声道:“绾绾,该起床了。”

  躺在榻上的少女闻声,口婴口宁一声,懒懒翻了身,并未睁开眼,她感受到掌心处传来的温热,低喃道:“二爷,我好困呀。”

  阮绾嗓音有些嘶哑,像是猫儿叫久了,隐约之间,透着一股媚意,她此时浑身发软,别说起床了,便是抬手都觉得费力。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回握男人的手,抓住男人的拇指,像是婴儿抓住大人的手一般,紧紧握着,心里满是安全感。

  小妻子撒娇,沈二爷凤目微暗,拂开幔帐,便看到少女稠黑的长发铺了满枕,露出精致小巧的脸,泛着淡淡的红晕,犹如蝶翼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是蔷薇花瓣的水珠,将整个春日的美好,藏于清澈的眸中。

  少女白腻纤长的玉颈,此刻布了些许淡粉色花瓣,形状不一,有深有浅,一直蜿蜒入起伏之中,将花团锦簇,都掩于其中。

  “娇娇,吃了再睡,不然身子该受不住了。”沈二爷伸手抚上少女娇靥,粗粝的指尖揉捻着少女腮帮子的软肉,宠溺道。

  阮绾闻言,费力睁开眼,对上男人温柔灼热的目光,从小到大,除了青棠,便只有沈二爷会这样哄着她起床了。

  她慢吞吞挪到男人身旁,将小脸搁在男人腿上,亲昵道:“夫君,我腰酸背痛,浑身都软绵绵的,不想下榻。”

  话本里说,男女主同房第二日,女主不想起床,男主就会亲自抱着女主下榻用膳,而且还会给她揉腰捏肩呢。

  她当然不奢望沈二爷能做这么多,其实只要一点点就行,她想让他抱着她,下榻洗漱。

  沈二爷看着少女亮晶晶的眸子,璨若星河,软绵绵的,含着水汽,让人看了心尖软得厉害。

  “好,依你。”他伏身吻了吻小妻子的眉心,温柔宠溺,伸出宽大的手掌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转身便出了内室。

  阮绾看着男人突然离开的背影,心里一空,怔了好一会儿,听着外室传来的动静,心里的失落止不住涌出来。

  还不待她多想,便男人沈二爷捧着洗漱用具走了进来,她呆呆地看着男人将洗漱用具放在榻旁,继而又看到他从外头提着食盒走进来,更是惊诧。

  “二爷,你这是打算做什么呢,我又不是病人啦。”阮绾有些无奈,沈二爷还真是反其道而行,他这个榆木脑袋!

  沈二爷坐在榻上,拧干帕子,像以前给自家妹妹擦脸一样,给阮绾洗脸,然而不同的是,以前敷衍了事,如今却是犹如擦拭易碎珍稀的宝物,小心翼翼。

  阮绾仰着小脸,感受着带着热气的帕子,只觉得眉目清明了几分,她懒懒靠在男人身上,任由他给自己擦脸。

  “绾绾,今日为夫伺候你,好不好?”沈二爷给小妻子擦完脸,又取来牙具,打算给她刷牙。

  阮绾有些不自在,她伸出小手便要接过男人手中的牙具,然而身子一软,整个人便摔在男人怀里。

  她对上男人意味深长的目光,红着小脸道:“二爷,我不是小孩,你这样……让人难为情!”

  “昨夜闹得你太晚,怕你没力气,且绾绾在为夫看来,就是应当宠着爱着的珍宝,别说刷牙洗脸,便是亲自伺候绾绾沐浴,为夫也是一百个愿意。”沈二爷脸皮极厚,明明是令人脸红的话,他也说的这般风轻云淡。

  阮绾气鼓鼓瞪了一眼沈二爷,男人满脸餍足,她想起昨夜,他的体力比前世更甚,她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醒来时,便是……在浴房之中。

  总之,沈彦恺这只老狐狸绝非善类,她绝不能再次踏进他的陷阱里头了。

  “沈叔叔,你……你的心思我可知道,如今我身子不舒服,你……不能像昨夜那般了。”阮绾壮着胆子,伸出细嫩的小手指戳了戳男人的脸,理直气壮说道。

  沈二爷闻言挑眉,明知故问道:“哪般?昨夜做了很多事,绾绾指的是那件事?”

  阮绾被男人盯得面色潮红,她连忙低下头,匆匆洗漱,她是说不过沈二爷的,更是玩不过他的手段。

  她漱了漱口,继而清了清嗓子道:“二爷知道我说什么,总之这几日,你不能做那件事。”

  小妻子对他横眉竖目,如今倒是有了几分娇蛮的神态,这才是真正的她吧,她愿意相信他,将她自己毫无保留给他。

  “好,都依绾绾,不过等会儿,得上药,不然明日绾绾出不了门。”沈二爷将洗漱用具收在一旁,转身便去摆膳,一副长辈模样。

  阮绾闻言一顿,疑惑道:“明日出门?可是要去哪里?”

  “上次同你说的靖南王府宴会,过几日端午节,静南王提前办了私宴,可携家眷。”沈二爷一边说着,一边将摆满早膳的矮几放在一旁的罗汉床上。

  阮绾看着男人忙碌的背影,这才记起来,静南王府的邀请,一股懊恼之意涌上心头,这段时间,沈二爷光顾着她了。

  “二爷,对不起,我忘了这回事,这几日你因为我,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精力,会不会耽误你的事?”

  沈二爷闻言一顿,坐在榻上,看着小妻子小心翼翼的目光,好不容易从角落里迈出步子的小猫儿,如今又要躲回去了?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弹了弹小妻子的额头,无奈道:“小傻子,若非是你出现,我只会蹉跎一生,这一切都因你,这个世间,只有你愿意爱我,为夫做这些事,甘之如饴。”

  “二爷……我怕自己拖累你,毕竟我是克父克母之人啊。”阮绾鼻尖酸涩,抱着男人的胳膊,他为什么会这么好呢?

  沈二爷看着小妻子毛茸茸的小脑袋,长臂一伸,将人抱在怀里,起身朝着矮几走去,嗓音低沉道:“绾绾若是还如此生分客气,那今晚……为夫便要继续做一些利于关系亲近之事了,且如今应该叫夫君。”

  果然是没有安全感的小家伙,他何尝不是?只是小姑娘为了他能豁出性命,他用一辈子宠着爱她,将她紧紧藏在心里,这是一场划算的“买卖”。

  阮绾脸皮薄,一听男人这样的话,忍不住捏着小拳头锤了一下沈二爷的肩膀,嗔怒道:“二爷,君子!你是君子!应当如柳下惠一般清心寡欲,如今怎地如一头饿狼一般,整日想着……那样的事。”

  沈二爷最喜欢逗着她脸皮红如晚霞,他抱着怀里人坐在罗汉床上,低低笑道:“嗯,为夫以前是君子,如今只想当吃了小兔子的饿狼,昨日好不容易吃饱,如今又饿了,绾绾,不如……”

  他话音未落,阮绾便夹了一枚饺子塞进男人嘴中,笑嘻嘻道:“夫君,饿了就吃饭,多吃一些!”

  “都听绾绾的,吃多了体力好,绾绾喜欢。”沈二爷吃下饺子,笑着亲了亲小妻子的鬓角,给她盛了一碗鸡汤,沉声笑道。

  阮绾这样的小白菜怎么说得过沈二爷这种狡黠的老狐狸,她只得止了心思,懒洋洋靠在男人怀里,指挥他给自己夹菜。

  “二爷,我想吃奶黄包。”阮绾指了指一旁的奶黄包,此刻宛若被大人宠的没边的娇纵小孩,仗着有人宠爱,为所欲为。

  沈二爷屈着手指敲了敲不听话的小妻子,故意冷冷道:“叫夫君。”

  阮绾捂着脑袋,对上男人幽暗的目光,到底是以小脸亲昵地蹭了蹭男人的下巴,乖乖道:“夫君,nai黄包。”

  沈二爷像喂食小猫儿一样,耐心掰着小块的nai黄包递到小妻子嘴边,昨夜闹得那么晚,她一定是饿狠了。

  阮绾此刻也不矜持,一边吃着包子,一边捧着鸡汤喝着,吃着极香,一碗热汤入肚,原本空荡荡的胃被填满,她发出一声细细的喟叹。

  “夫君,我还要鸡汤。”阮绾如今已经在沈二爷怀里化成一滩水了,柔若无骨。

  沈二爷存了逗弄小妻子的心思,慢悠悠盛了一碗鸡汤,原本应该递到嗷嗷等吃的小姑娘手上,他却故意就着她喝过的位置喝了一口。

  阮绾见状,不可思议瞪大眸子,嚷嚷道:“二爷,你耍赖,不是说好要伺候我的嘛?”

  “乖乖,叫衡郎,昨夜浴房内,绾绾可是一口一个衡郎,如今这般生分地叫二爷,为夫总觉得疏离。”沈二爷看着少女炸毛的模样,眉间凝着宠溺的笑意,果然,自家的小妻子是最好玩的。

  阮绾看着老男人厚颜无/耻的模样,气得嗷呜一口咬在男人的下巴上,也不松口,口水糊了男人整个下巴。

  她松开口,看着男人的下巴上浅浅的牙印子,得意洋洋笑道:“衡郎,喜不喜欢这个礼物?”

  沈二爷凤目微眯,骨节分明的指尖摩挲着少女精致的小脸,温柔道:“喜欢,只要是绾绾给我的,我都喜欢。”

  阮绾被老男人如城墙厚的脸皮磨得没了脾气,她是敌不过他的,想到此处,只能乖乖吃早膳,免得沈二爷又坑她。

  沈二爷看着怀里人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吃的津津有味,她不论吃什么,都这么香甜。

  他眼底露出无尽的宠溺爱意,一边温柔凝视着小妻子,一边给她剥鸡蛋。

  “二爷,你别光顾着我,你也吃。”阮绾被男人灼热的目光盯着,无奈叹了一声,给男人盛了一碗鸡汤。

  沈二爷眉间凝着笑意,故意将鸡蛋剥的极慢,沉声笑道:“为夫空不出手,不如绾绾喂我?”

  男人薄唇微勾,眼中带着笃定的笑意,阮绾知道他是故意的,她硬着头皮咳了一声,继而便舀了一勺汤递到男人嘴边。

  “衡郎,喝汤汤。”

  沈二爷闻言一顿,面色微僵,对上少女眼底露出的狡黠笑意,他就着她的手喝了汤,继而伏在她耳边,嗓音低沉道:“汤的味道,不比绾绾滋味好。”

  阮绾闻言,嗔怒地瞪了一眼男人,果然开了荤的男人,整日喜欢说着不着调的话,妥妥地老流/氓。

  沈二爷见小妻子生气,低低笑了一声,将鸡蛋掰开,哄着人道:“是为夫错了,我们先把早膳吃了,等会儿给你上药。”

  阮绾听话地咬了一小口鸡蛋,听着“上药”,她此刻动了动腿,果然酸涩无比,腰肢和那处还隐隐作痛。

  “二爷,等会儿让青棠来就是了,你这几日因为我的事,好几日都没有看书温习了,这可不行,等会儿用了早膳,二爷去书房吧!”阮绾心里愧疚难安,她怎么觉得自己倒像是红颜祸水了,将沈二爷日日缠着,不让他离开。

  沈二爷面色微沉,有些不悦,给阮绾夹了一筷子小菜,淡淡道:“绾绾那里,只能我碰,其他人都不行。”

  阮绾闻言,听出男人言语中不快之意,她连忙转身,抱着男人的手,软软道:“二爷误会了,我只是担心二爷没时间温习,并非不想你给我上药。”

  沈二爷眉眼微松,屈着手指敲了敲小妻子的眉心,温柔道:“我看的书已经够多了,以前不参加科举,是因没必要,如今娶了你,为夫好歹也要为你争一争。”

  言罢,不待阮绾回答,他又指了指一旁的书桌,“你看那处,为夫将要看的书都搬来了,绾绾不在我身边,这书也看不下去。”

  他这番话,并非作假,相比于看那些已经翻烂且早就熟记于心的书籍,他更愿意将时间花费在和阮绾耳鬓厮磨。

  阮绾看着自己的小书桌旁不知何时多出一张大桌子,正是男人书房里用的那张,她有些意外,连忙道:“二爷,你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你睡着的时候,你一个人待在院里,平常也无趣,有为夫陪着你,你可愿意?”沈二爷其实心里还是担心的,毕竟这是他擅作主张。

  阮绾心里惊诧万分,她没想到沈二爷会考虑到这个层面,原来被人牵挂和在意的感觉,竟这么好。

  她呆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书桌,沉默着,并不说话,沈二爷唯恐她不开心,沉吟片刻,方道:“绾绾若是不愿意,那我……”

  “不,我开心,我愿意,我就是……没想到二爷会对我这么好,夫君真好。”阮绾连忙摇头,一把抱住男人,将小脸埋在男人颈间,蹭着男人的颈间。

  沈二爷笑着揉了揉小妻子的脑袋,嗓音低沉道:“可吃饱了?”

  阮绾抬头,对上男人温柔的目光,像只小鹌鹑一样点了点道:“嗯?吃饱了,二爷不吃吗?”

  他从方才到现在,好像一直在看着她吃,他怎么不吃呢?

  “为夫昨日吃饱了,今日……且再说。”言罢,他一把将怀里人抱起来,走进内室。

  阮绾趴在男人怀里,怔怔地看着他,不由自主道:“二爷体力真好,昨夜……”

  她话还未说完,连忙捂住嘴巴,她怎么把想的说出来了?他体力好,最后累的不还是自己吗?

  “嗯?绾绾说过,喜欢我力气大,昨夜可满意?”沈二爷忍不住薄唇微勾,看着怀里人通红的脸蛋,故意打趣道。

  阮绾将脑袋搁在男人肩膀上,答非所问道:“二爷,不是要上药么,我们先上药吧,我那处有一瓶极好的筋骨膏。”

  “绾绾,外敷无效,只能内服。”沈二爷将人抱在榻上,义正辞严说道。

  阮绾有些不解,不就是揉腰揉腿吗,还要内服?她疑惑道:“腰酸背痛,内服有何效果?”

  沈二爷看着天真的小兔子,沉声笑道:“效果极好,绾绾试试便知。”

  言罢,沈二爷将幔帐放下来,隔绝了室内亮堂的光,只余满室幽然,此刻幔帐内传来少女大惊失色的声音,“沈彦恺,你住手!”

  “绾绾听话,上了药才能好。”

  “你这狡诈的老狐狸,你好好上药,不能乱动。”

  “嗯。”

  “你……住手啦!”

  帐内声音越来越小,只隐约听得男人低沉的安抚声,还有少女细细软软的说话音,室外风起,吹的玉钩叮当作响,将细碎的声音掩盖其中。

  幔帐微敞,露出少女纤细洁白的小手,带着指环,懒懒搭在榻沿上,不一会儿,又从幔帐中探出一只男人清瘦宽大的手掌,同少女的小手十指紧扣,一大一小的两枚指环,紧紧挨着。

  窗旁的高几上搁着一个细颈花瓶,里头斜cha了一束栀子花,花瓣洁白,已经全然绽开,露出淡黄色的花蕊,裹着晨间晶莹的水珠。

  一只蜜蜂飞来,嗡嗡嗡扑扇着翅膀,停留在花蕊之中,将裹着水珠的花蜜皆收入囊中,留下淡淡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