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懵逼了。
教室里面竖直了耳朵的同学们也都惊呆了。
“那个, 刘老师,”谢云书眨了眨眼,“这个事情的确是……”
“谢云书你回教室去,这里没你的事!你就算想给裴寂顶罪你也看看你自己, 啊?你是那块料吗?你能打架吗?你长那根反骨了吗?你们以为老师是傻子, 随便你们想忽悠就忽悠吗?你谢云书要是会打架, 那裴寂就能考上清华了!”
谢云书:“……”
裴寂:“……”
“太猖狂了!我教这么多年书就没见过这么猖狂的学生!裴寂你给不给家长打电话?你不打我打!”刘必仁自己掏出手机,给裴寂家里人打电话。
谢云书看着裴寂, 裴寂瞪着他。
九班里的人都兴味盎然地看着他俩, 有人笑到头掉, 有人说:“两人若在长久时, 大眼瞪小眼也是浪漫的事。”
在这之前大家还觉得“玉面飞龙前面飞, 火云邪神后面追”只是一支单箭头, 直到这会所有人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双向奔赴啊!
这天的课间操结束, 整个高二年级被单独留在操场上。
教导主任刘必仁在广播里大发雷霆。
“现在我们学校里有些人,年纪不大,却学了一身恶劣的社会习气,在学校里就敢聚众斗殴, 搞小山头!这里我点名批评几个昨晚在小树林参与斗殴的人,高二五班刘明洋,高二五班赵自强, 高二十一班丁友军, 高二十六班杨浩……然后,我要尤其!重点!特别!批评高二九班裴寂!裴寂不但暴|力殴打同学, 还指使别的同学替他顶罪, 简直目无校纪……”
裴寂仍然站在九班的排头, 两手插着兜,脑袋不驯地昂着,一头金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一只脚尖踮在地上抖啊抖,那副吊炸天的样子,仿佛不是在听点名批评,而是在领表扬。
刘明洋这天没来出操,但有其他被点名的人出来了。
这人纳闷地跟同伴说:“这事儿跟裴寂有啥关系啊?昨晚打我们的是谢云书啊!”
同伴一脸忿忿:“之前他们说的我都不信,现在看来还真他妈有可能!谢云书打架,裴寂来领罚,这不叫有一腿叫啥!”
……
海中校园风起云涌,每一个翻滚的浪花里都有谢云书的名字。
谢云书对传言的态度一贯是不理会,不否认,不辩解。
谁要是跑到他面前去问,他就笑笑地看着那人,像看着不懂事不礼貌的小孩一样,眼眸清澈坦荡,像包容的湖水。
这也是为什么同样的流言蜚语在裴寂身上越演越烈,在谢云书身上却渐渐消弭的原因。
你在意流言,流言就是伤人的刀,你无所谓,流言就是放出的屁。
裴寂被人戳一戳就浑身炸毛,逗他多好玩啊。
而谢云书那样光风霁月,笑他,自己都会莫名害臊。
……
课间操结束后打预备铃,铃声再过五分钟才会开始上课。
谢云书跟几个男生站在前门的栏杆那里聊天,他跟谁都聊得起来,开得起玩笑,接得上话题,不知不觉间,谁跟他说话都先喊他一句“云哥”。
有个同学跟夏客一样给他递了根烟,那会谢云书正专注听另外一个人讲笑话,习惯性地接了过来夹在指尖,还下意识低头摸裤兜找火机。
周遭忽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谢云书纳闷地抬头,一眼看到前方有个少年抱着满怀的课本正往这里走来。
阳光下少年面容皎洁,眉目舒朗,熟悉的轮廓与神态,前生后世,都与他有诸多交集。
“姚湛来了。”有人轻声说。
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投到谢云书身上。
众所周知,校草姚湛,那是谢云书的白月光啊。
谢云书的脚步不自觉往前移了两步。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挡住了前门的入口。
姚湛在谢云书面前站定,神情很是不耐,声音冷冷的,像是覆了薄薄的一层冰:“谢云书,你有完没完? ”
姚湛早就不堪传言纷扰,没想到谢云书不但画他的画像,现在竟然堵到了教室门口。
谢云书眼眸微瞠,眼底一瞬间转过恍惚,清醒,惊讶,好笑,庆幸等等难以道尽的情绪。
姚湛觉得还是他自己没跟谢云书斩钉截铁表明过态度,给了谢云书持续幻想的空间,他抿了抿嘴唇,打算现在就彻底让这个人死心,他说:“谢云书,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谢云书收敛心神,手里的烟在指尖转了一圈,他挑起一侧眉峰,毫不客气地截断姚湛:
“你他妈谁啊?”
五个字,跟五道雷似的把姚湛的表情都劈裂了。
四周一片鸦雀无声,片刻后,也不知谁带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大家都跟着哈哈哈哈笑。
“学神!”有人喊,“你来得太晚了,该补补课了!”
姚湛:“?”
姚湛只不过晚来报道一个星期,这个世界就变化得让他认不出。
姚校草是在中午和班里的同学一起吃饭时才知道海中最近发生了很多大事,桩桩件件,都很颠覆他的三观。
而谢云书俨然是所有事件里的中心人物。
许愿星瓶,撂倒裴寂,挑翻刘明洋。
一件比一件轰动。
难怪裴寂看到他也不咋呼了。
姚湛这才知道自己在班级门口讲的那些话,在别人眼里就跟笑话似的。
蒋华之前急着开始上课,让姚湛直接在裴寂旁边的空位坐下,本来姚湛还想中午去找班主任申请调座位,现在倒是觉得没什么必要了。
上午的几节课,裴寂就趴桌上睡觉,谢云书连头都没回过一个,姚湛在这么“正常”的一个学习氛围里,适应得还挺良好。
……
周六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大家都有些浮躁。
因为后面一天就是星期天了,走读生还好,对于住宿生来说这就跟“放风日”一样,男生们约好了打球,女生们约好了逛街。
英语老师余音在上面讲阅读理解题。
谢云书开学时候第一节 英语课一开口,就把全班都镇住了。
余音惊讶得不得了,毕竟她高一教谢云书的时候他还是“哑巴英语”、“乡音英语”的典型代表,不过短短一个暑假,谢云书居然说得一口地道的英伦腔。
“奇迹啊谢云书。”
余音犹如捡到宝,在英语教研室里使劲嘚瑟:“我跟你们说我从自己上学到教书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谢云书这样的语言天才!”
其他班的英语老师不信,把谢云书叫到办公室里一通考。
老师们个个泪流满面,恨不得直接从余音手里抢人。
余音让谢云书准备准备,找个时间专为他腾出半节课,让他向全班传授他进步神速的经验。
此刻的谢云书就站在讲台前,瞎几把漫天胡扯,反正不用负责:“学好英语的三个要点,就是多听、多看、多说。”
“听嘛,大家都有随身听,我不太认识那些什么周杰伦啊SHE啊孙燕姿啊,倒是咱们课本里配套的磁带,我都听烂七八盒了;看呢,我平时在家也不看《情深深雨蒙蒙》《乌龙闯情关》这些电视剧,我只看CGTN,这个台大家都知道吧?就是中央电视台英语频道,上面有很多英文节目,建议有条件的同学主要是走读同学,每天晚上睡前看一看,还有多说……”
谢云书沉吟了下,继续绞尽脑汁地编:“学英语最要紧的一环我认为就是多说,咱们学校虽然有英语角,但真正敢于到那里去锻炼的人不多,学语言还是要融入生活,所以大家最好尽可能在平时交谈里多说英语,哪怕说一两个单词短句都行……OK,That’s all。”
同学们都惊呆了。
“说得好!太好了!Wonderful!”余音非常感动,“大家鼓掌!”
余音让每个同学都照着谢云书的计划列出一份“英语学习计划表”,并打算在月考后的家长会上向所有家长普及,请家长们配合监督。
谢云书刚坐回到自己座位,一个个充满仇恨的小纸团纷纷落到他身上和他的桌面上。
后来外班的人跟九班的人打听新大佬谢云书这人怎么样,九班的这位同学把随身听里的英语磁带翻了个面,一脸哀怨地说:“大部分时候都挺好的,啥都挺好的,人帅,仗义,就是偶尔……”
“偶尔怎么样?”
九班人幽幽一叹:“云哥什么都好,就是偶尔不做人。”
……
余音让谢云书当英语课代表,每节课都要让他读大段大段的课文,连阅读理解题都叫他读题干。
谢云书读一句就停顿下来,余音再翻译讲解。
姚湛今天是第一次听谢云书念英文。
开口跪。
姚湛晚来学校一个星期就是因为在申城上英语口语辅导班,两个月的外教一对一辅导,都没能练出谢云书这么标准的英伦腔来。
“都认真听啊,”余音发现下面一阵一阵的小动作,手里的参考书敲了敲讲台,“谢云书的口语放到培训班里要收好几百块钱一节的,我给你们争取来这么大便宜,你们都要好好珍惜!”
夏客扭过头,很不走心地吹捧谢云书:“一节课几百块钱,等读完这两个学年,我就成百万富翁啦!感谢我云哥!”
姚湛坐在后排,看得很是困惑。
作为一个学神,姚湛对任何事情都从且从科学的角度来分析。
姚湛转着笔,若有所思。
一个人的体力和武力突飞猛进,可能是使用了激素类药物。
一个人的性格出现了巨大反差,可能是多重人格觉醒。
能拥有一口流利英文腔的人,要么在小不列颠国生活过很久,要么他从记事起就在学习这种语言。
以上所有情况显然都不能适用在谢云书身上。
姚湛对“人”向来不大感兴趣,但他对“谜”特别有探索的慾|望。
谢云书身上的种种谜团,很有意思。
……
谢云书终于读完了阅读理解的题干,坐下来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口水,他在英语课上一向会开小差,刷点数理化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日带来的期待让全班同学都躁动得过分热闹,谢云书的心绪也有些静不下来。
也可能是余音让他分享英语学习的方法,将深藏在记忆里的相似画面又一点一点牵勾了出来。
谢云书的英语口语,是江行止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给他矫正出来的。
刚入职乔园不久,谢云书第一次做策划报告,台下有不少老外,全英文交流。
豪华宽敞的会议厅,江行止坐在首座,他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就是谢云书,这是一张备受瞩目的座位。
谢云书一身黑色正装,身姿笔直如树,他自信满满地站起来,才起了个头:“雷迪斯安德杰特们……”
那几个从牛津剑桥和常春藤回来,与谢云书同期进入公司,但是职务待遇远不如他的高材生们立刻笑出了猪叫声。
其他高级主管们的素质要高一些,他们拿起茶杯,遮掩自己抽搐的嘴角。
“怎么总助进公司,没有英语口语面试这一关吗?”有人小声嘀咕。
“这个职位如此重要,经常要陪着江总出国的。”言下之意就是,带这样的人出国与人交流,很丢江总和集团的脸。
会议室里的人都坐着,唯有谢云书站在那里。
有好几秒的时间他的脑子都是断片的,脸颊和耳根滚烫一片。
他很多年都奋力不懈,考出来的证书摞在一起,几乎有他一半高。
他在前东家那,年年都是销售冠军。
但是在这里,好像一瞬间就被打回原形。
他没有看向任何人,更没有去看江行止。
他掐着自己的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
拼命地告诫自己,输在英语口语上没关系,要是在这里躺平,他以后才真正爬不起来了。
谢云书用舌尖顶了顶腮,他微垂眼眸看着桌面上自己撰写的report,理了理思路,清了清嗓子,准备继续作报告。
江行止就是在这个时候淡淡出声了。
一连串字正腔圆,流利华丽的英文,当中夹杂的好多个单词谢云书根本听不懂。
江行止那个语速,就像是BBC的主持人似的,还是脱口秀那种,词汇又异常生僻,总结起来就三个字,不是人话。
就在所有人面面相觑,都一头雾水的时候,江行止点了笑得最大声的那个人的名:“Please respond to the questions”。
那人放肆的笑容就跟一下子冻住似的,凝固在脸上。
他连江行止的问题都没有听懂,谈何回答。
江行止端坐着,全黑色调精装的会议室,他像是打在那里的一道光,腰背笔直如剑。
但他放在桌面上的双手虚虚交握,整个人的状态分明又无比轻松闲适,带着睥睨所有的掌控力。
他一一扫过会议室众人,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仿佛在说,我不是针对谁,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最后他的视线和谢云书相碰,也是一触即离。
谢云书怔怔看他。
江行止低沉的声线像是某种低音域的乐器,在会议室里荡起层层回音:“谢助理没去过美|国,也没去过英|国,比不得各位能背出整部牛津大辞典,也比不得你们能去竞选白||宫总||统的口才……”
“不过诸位切记本末倒置,乔园集团将大家凝聚在这里,是为了公司、为了你们自己创造出更大的价值,而不是来PK英文演讲的。”
轻描淡写的语气里,浓烈嘲讽的意味让满座菁英差点羞愧欲死。
“背出整部牛津大辞典”,连江行止的话都听不懂,这里还包括了好几个老外高管。
“竞选白|宫总|统的口才”,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是静止的。
谢云书知道不合时宜,但他看到之前那群取笑他的那群老狐狸小狐狸一个个低头恨不得钻进桌肚里去的样子,抬手掩饰地摸了摸鼻尖,藏住嘴角疯狂上扬的弧度。
江行止的指关节敲击在会议桌的大理石台面上,明明是很轻微的叩击声,却像巨石一样重重砸进谢云书的心口里。
夯陷了进去,再也拔|不出来。
“谢助理,”江行止唤谢云书,“请继续。”
……
一个纸团擦过谢云书的耳后,“啪嗒”落在他的桌上。
那纸团当然是裴寂丢来的:【书呆子!我给你背这么大一个黑锅,你别想就这么算了!】
谢云书被逗乐了,早自习上的事,裴寂到快放学才想起来,这小子的反射弧是香飘飘吗?
谢云书咬开笔帽,在纸条上回复道:【我求你了?】
然后把纸条往后抛回去。
裴寂又砸回来:【反正你别想就这么算了!】
谢云书:【那你想怎么样?】
裴寂没说话了,余音讲完课离开教室,各科课代表轮流到黑板上去写老师布置的作业,班长宣布可以放学了。
就在谢云书收拾东西要走的时候,裴寂又往他桌上扔了张纸条。
谢云书拿起来一看,又笑了。
原来裴寂起草了一个“补偿协议”,那神出鬼没的字体,狗屁不通的逻辑,大概耗尽了他十年学成的全部语文素养。
谢云书自己组织了一下,最终得出了这么个意思——
“谢云书欠裴寂一个条件,只要裴寂要求,谢云书必须无条件答应并做到”。
跟个卖身契似的。
总结起来就是,这憨货脑子里又进水了。
谢云书把纸条展开,随手折了个纸飞机,他回头的时候裴寂正抻着脑袋往他这边探,谢云书将纸飞机轻轻一丢,纸飞机尖尖的嘴叮到裴寂的额头,飘在他桌上。
“你想得美!”谢云书笑着拎起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裴寂又在原地像只炸毛的小老虎,气得团团转。
————
这天祝君兰和谢祖望到家得也早,一个在楼上做饭,一个在楼下玩电脑。
家里弥漫着浓郁的排骨香,谢云书进到厨房里,他妈正在往汤里加盐。
“宝,你过来尝尝,”祝君兰用勺子捞起一块排骨,轻吹了吹,凑到谢云书嘴边,“咸淡怎么样?”
谢云书吃掉排骨,抿了口汤,咂咂嘴:“再加点盐。”
祝君兰又嘬了点盐进去。
排骨炖得粉烂,谢云书连骨头都嚼了下去。
谢云书靠着流理台,看他妈笃笃笃地切胡萝卜丝儿:“妈,您之前接了一批团建的订单做得怎么样了?”
这个事儿他前几天就想问了,只不过他每天晚自习到家后都很晚了,一旦跟父母谈正事,会耗费比较长的时间,影响他们休息,谢云书拖到今天才提起。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麋鹿迷路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aka 15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