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宗的第一反应是：对面肯定是个骗子。
他甚至都不想再听对面说下去, 直接就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叶宗才发现自己握着手机的手指竟然在轻微颤抖，他气得骂了一句：“现在的这些混蛋骗子真的越来越过分了，为了一点钱, 竟然连这些话都能说出来！”
叶宗放好手机, 颤着手提起保温盒就准备出办公室, 手机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您好，叶先生, 我是……”
“你们骗子无不无聊？要是缺钱了你直接告诉我一个卡号, 我给你转一百万行不行？别他妈再拿这种事来骗我！”叶宗气得眼睛都红了，“你是觉得用这种事情招摇撞骗很容易成功？那算我怕了你行不行？我给你转钱！”
对面沉默了好几秒, 才再次开口：“叶先生，您先冷静一下, 我们确实是A市公安局的人。如果您不相信我们，我现在就和同事去一趟您家里，您看方便吗？”
“不方便！”叶宗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他额间的青筋都凸了起来，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不要再打给我了, 也不要去我家里！”
说完这句话, 叶宗直接砸了手机。
“砰”地一声巨响, 惊到了门口的秘书。
秘书推门而入，一脸紧张地看着叶宗：“叶董？”
叶宗胸膛剧烈起伏着，赤红着双眼看了过来。
秘书被叶宗这幅神情吓了一条，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上前：“叶董？没事吧？”
叶宗许久都没说话，就在秘书犹豫要不要给谭筝打个电话时, 叶宗终于哑着嗓子开口：“没事……你、你先下班，我也回家了。”
秘书没说话，只是担心地看着叶宗。
“你下班！”叶宗加重语气，拎起保温盒，深吸了一口气，又捡起了地上屏幕四分五裂的手机，“我现在回家，没事了。”
秘书见叶宗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叮嘱叶宗注意保重身体。
叶宗沉沉地应了一声，就乘坐私人电梯下了楼。
司机一早就在地下车库候着了，见到叶宗过来，快步上前，准备接过叶宗手里的保温盒，却不料叶宗紧紧地握着把手，半点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司机愣了一下，诧异地看向叶宗：“叶老？”
叶宗双目无神地盯着前方，像是在发呆一般。
司机心里一惊，赶紧又叫了两声：“叶老？你没事吧，叶老！”
司机的手臂搭在了叶宗的肩膀，叶宗像是突然惊醒一般，反应极大地拍开了司机的手。
“叶老？”
听到熟悉的声音，叶宗这才回神。
他怔怔地看着司机，半晌才开口说：“是你啊……”
司机瞧着叶宗这幅神情不对，有些担心地问：“叶老，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身体不输舒服，我带您去医院？”
叶宗摇了摇头，他弯腰坐进了车里，哑着嗓子说：“我没事，开车回家吧。”
司机有些犹豫：“叶老……”
“回家。”叶宗加重了语气。
司机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上车启动了汽车。
但司机总觉得今天的叶宗太反常了，等红绿灯的时候总是没忍住朝后视镜看。
叶宗一上车就没有再说过话了，他双目无神地盯着前方，像是在看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上车后，他手里拎着的保温桶也没有放下来，一直抱在怀里。
司机越看越觉得叶宗的状态不对。
但他又不能违背叶宗的话，只能等着把叶宗送回去后，他单独找夫人聊聊，希望夫人能说服叶老去医院。
司机这么想着，也就没有再看后座的叶宗，专心开车了。
叶氏集团的公司离叶宅并不远，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就能到。
眼看着司机已经行驶上了高架，叶宗突然开口：“下了高架就快到了吧？”
司机不知道叶宗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是，最多还有五分钟，就能到了。”
叶宗眼里划过一道晦涩难懂的情绪，他突然哑着嗓子说：“去警局。”
司机一时没听清楚，多问了一遍：“叶老您说什么？”
叶宗喉结滚动，声音里藏着几分不明显的哽咽：“去警局，市公安局。”
司机心惊了一下，又有些犹豫：“是出了什么事吗？”
叶宗闭上了眼睛，含糊说：“没什么事，就一个合作伙伴……你顺便再给夫人打个电话，就说……就说我今天公司有点急事要处理，晚上先不回去了。也别把我去警局这件事告诉她。”
叶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司机还能说什么？
下高架后，司机当即调转了车头，朝市公安局驶去。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公安局门口。
负责办案的民警原本已经做好了今天去登门走访的准备，却没想叶宗竟然来了。
进了办公室，叶宗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要看看人。”
民警们看着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原本还打算先开解开解叶宗的，却不想叶宗一来就这么直接。
“要不您先……”
“直接带我去看吧，”叶宗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缓和一些，甚至还带了几分笑，“还是警察你觉得我承受不起？开什么玩笑，我开公司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就这点小事我还接受不了？”
警察欲言又止，最终他还是决定先带叶宗去认人。
一边走，警察一边跟叶宗介绍了与喜爱具体情况。
“……叶裴驾驶的汽车因为超速，直接迎面撞上了对面的货车，货车车厢里装的都是泥沙，轿车在被碾压后，又被泥沙掩埋，救护车赶到后，宣布了两人当场死亡……”
叶宗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说：“还没到？”
警察在心里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了。
到了解剖室，警察朝叶宗说：“到了，不过我建议您不要看胸部以下的……”
他话音还没落地，叶宗就伸手掀开了其中一具的白布。
“叶先生。”
叶宗紧紧盯着面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眼皮不停地眨动。
是叶裴。
即便整张脸已经没了血色，泛着青紫的白，但叶宗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叶裴，是他儿子。
这小子还在谭筝肚子里的时候，就格外喜欢闹腾。
生下来后，也是一个不省心的，三五岁开始，每天就在作天作地。
谭筝很是宠叶裴，毕竟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没有办法，家里已经有了一个慈母，所以叶宗要扮演的角色必定就是严父。
小时候叶裴还知道怕，只要叶宗脸色不对，他立马就能安静下来。
那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跟自己犟了呢？
好像是青春期吧。
那时候叶裴就开始慢慢变得叛逆了。
其实现在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大抵是叶宗已经习惯了叶裴对他言听计从，所以在发现叶裴转变后，才会那么不适应吧？
那之后父子俩就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叶裴学习的时候为了学习吵，毕业后因为工作吵，就连叶裴带着宋雅回家时，他都跟叶裴吵了一架。
叶裴甚至还误以为是叶宗不喜欢宋雅，好在叶宗及时发现了自己的问题，当天就跟宋雅珍重道歉了，叶裴才没有多想。
要是他们之间的争吵就停在那时候该有多好？
这样就不会发生后来叶裴带着宋雅离开家的事情了。
在叶裴和宋雅离开家的这些年里，叶宗就没有一天不在后悔的。
要是他当初没有那么咄咄逼人，要是他当初稍微让步一下，该有多好？
可惜，这个时间上没有后悔药。
“叶先生？”警察又问了一句。
叶宗眼眶早就通红，他紧紧攥着白布的一角，又过了好几秒，他才轻轻地把白布盖好。
眼前的视线忽地就有些模糊，叶宗收紧牙关，走到另一边。
这一次他的动作很轻，也没有将白布全部揭开，只是揭开了一个小口。
视线落在女人的脸上停顿了一秒，叶宗就痛苦地移开了眼睛。
是小雅。
没有错。
警察怎么可能搞错呢？
骗子就算是要骗钱，也应该用叶裴宋雅被绑架的消息来骗钱，怎么可能用他们死亡的消息来骗钱？
叶宗再次将白布盖好，他站在原地摇头。
没有搞错。
是真的。
叶宗摇头苦笑，像是喃喃自语，也像是在问警察一般：“就跟做梦一样……我是不是在做梦？”
没等警察回答，叶宗就接着说：“应该是做梦，但这个梦也太真实了……真实到……我的这个心脏啊，一抽一抽的，痛得厉害……”
叶宗说完，众人才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
在场的民警都有些不忍，面前站着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他鬓间的发丝都全染上了白，却在本该颐养天年的年龄，尝到白发热送黑发人的苦。
“叶先生，您别太伤心了……”有民警上前去扶叶宗。
“要不还是先从这里出去吧……”
叶宗拒绝了上前扶他的民警，挺直腰板站在原地，用他那像是被砂砾划过的嗓音问：“你刚刚跟我说，是车祸？交通事故？”
民警对视一眼，一人说：“是，超速加上闯红灯，所以……”
叶宗红着眼睛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
“叶裴这臭小子我了解，他虽然跟我犟，但是出了家门，他是最守规矩的那一个。”
“他怕我夫人担心，所以自从考了驾照后，别说超速闯红灯，就连疲劳驾驶都没有过，这肯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还有，他们之前都是在南市的，怎么就突然来了A市？我怀疑这里面有隐情，他们不可能无缘无故出事的！”
“他们的死，不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