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觉睡到大中午, 光直晃晃地射进来,晃得楚灯青眼睛疼。
她从陈祁怀里钻出来,对着车前镜随意抓了抓头发,抓完还是乱糟糟的。
染发剂的味道没散, 她微蹙着眉推醒陈祁:“该醒来啦, 快起来。”
陈祁抹了下右眼,醒了过来, 微眯着眼看看天色, 都大中午了:“饿啦?”
楚灯青不满地抓着头发:“有味道, 想洗澡。”
“哪有味道?”陈祁凑近她, 挨着她头发仔细闻了闻,“是有点,不重。”
“我不管,我要洗澡。”
陈祁摸了把楚灯青头发:“多靓啊,洗了不会就掉了吧。”
“才不会呢。”
陈祁偷摸笑了下:“先吃饭吧,吃完咱找个宾馆, 好好洗漱下。”
陈祁翻到前座去,让楚灯青坐好, 一脚踩下油门找餐馆去了。
两人点了两碗牛肉碗, 端上来牛肉少得可怜。陈祁把上面的牛肉片全挑进楚灯青碗里,又叫老板娘再给她加个蛋。
“你不吃蛋啊?”楚灯青问。
“我够壮了,不像你, 就这么一点。还不好好补补。”
楚灯青翻了个白眼:“我这不叫这么一点, 这是苗条,苗条好不好?不懂欣赏。”
“那你还是不要这么苗条了。”陈祁专注地瞧着楚灯青, “太瘦了, 壮实些好。”
“不要这么看我。”楚灯青拿起筷子先吃了片牛肉, “这么看人太犯规了啊。”
确实有些犯规,陈祁长得本就出彩,尤其那双眼,黑得仿佛能发光,什么情绪到了那双眼里,都能十倍地散发出来叫人感受。
简直就是为大荧幕而生的,细微的情绪都能如此动人。
不瞧他还好,一瞧他,瞧见他望过来的眼神,真是让人心潮迭涌。
连楚灯青刚才都晃了下神。
陈祁眼含笑意:“青青终于感受到我的魅力啦?”
“哼,”楚灯青一口咬掉半个鸡蛋,艰难吞下去了才傲娇道,“你有什么魅力,我收的情书可比你多,每天扔都扔不过来呢。”
“是是是。”陈祁抽了张纸递给她,“慢慢吃,擦擦嘴。”
“我就要脏兮兮的,咋样,看不过去啦。”
陈祁笑着摸了下额头:“你就是成乞丐了,我也看得过去。”
“不过,”陈祁伸手将她嘴边的汤汁擦干净,“我知道青青最爱干净了。要脏兮兮也是我来。”
楚灯青搁下筷子,叹了口气:“陈祁,你怎么这么将就我啊。快吃你的吧。”
陈祁认真地说:“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青青啊。”
他拿起筷子用纸擦了擦,吃了箸面,见楚灯青还看着他,问:“怎么不吃,一会儿冷了不好吃了。”
楚灯青望了他一眼,拿起筷子继续吃起来,中途她没再说什么,陈祁也没说话,他只是突然有点伤感。
青青只有一个,所以很珍贵,但陈祁所拥有的珍贵的人或物,最后大多离他而去。
比如妈妈,比如他十岁那年养的小奶猫。
猫是被溺死的,被那个不知事的异母妹妹活活溺死在水池里。
问她为什么。
她只是笑,话都说不明白,就学会杀猫了。死的物当玩具也就算了,活的也成了玩具。
他推倒了妹妹,最后被他爸罚跪,不肯跪就打,打也不认错。
他爸说:“你有本事把我给你的都还回来,我就认了你没错。”
还,怎么不还?陈祁把自己的书包、玩具车、积木、衣服全从房间里抱出来砸到他爸面前。
他爸气狠了:“要还就还干净点,你身上穿的衣服是你自己买的?”
陈祁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脱得只剩内裤了,他爸气笑了:“脱啊,怎么不继续脱了,要脸?”
陈祁红着眼继续脱,他爸看不过去了,一把揪住陈祁的手,把他轰到了门外。
寒冬腊月,陈祁就穿了个内裤站在大门口。
他爸叫他滚,有多远滚多远,他没这个不要脸的儿子。
陈祁也想走,但他才十岁,能去哪?
他妈死了,他爸叫他滚,陈祁无所谓地在门口站着,有路过的人瞧他,他也权当看不见。
他就是个瞎子,是个聋子,是个哑巴。
反正只要不是陈志行的儿子,是什么都行。
那时候陈志行还没升到校长,也没发达到搬别墅区住。
楚灯青家和陈祁家挨得不算远。
楚灯青正被赶出来卖纸板,瞧见陈祁光着身子站门口,先是大笑一番,随后又提着纸板走过去:“喂,你没衣服穿啊?”
陈祁一个字也不说,这时候两人还不熟呢。
楚灯青可不管他说不说话,她拆了绑纸板的绳子,然后把纸板往陈祁身上套,给他做了个并不避寒只能遮遮羞的纸板衣服。
“大家都有娃娃玩,”楚灯青边绑纸板边说,“就我没娃娃。”
“现在好啦,你长得比洋娃娃好看多了,你来当我的娃娃吧。我会做很多衣服给你穿的。”
陈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任由这个小女孩给他绑纸板,或许是天太冷了,她靠近一些,他就暖和一些。
也或许是他不想做瞎子、聋子,也不想当一个哑巴。
陈祁说:“好,我当你的洋娃娃,你当我朋友好不好?”
“你没朋友啊?”
“没有。”
“真巧,”楚灯青发着愁,“我也没有。我交不起补课费,大家都不跟我玩。”
“那你要不要我当你朋友。”
楚灯青挠挠头,揪了揪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那你不准嫌弃我哦,我真的没钱。放学了还得捡瓶子卖。上次被同桌看到了,她捂着鼻子就走了,好像我也成垃圾了。”
“你不是垃圾,”陈祁说,“不是。”
“我也不知道我不是啊,”楚灯青笑了下,“可是没钱真的好垃圾哦,只能捡垃圾,我妈也这么说,她说没掐死我她好后悔,所以赶我出来卖纸板。”
“糟了。”楚灯青抓了抓头发,“纸板给你用了,回去又要挨骂了。”
“那我脱下来?”陈祁也很苦恼。
但还没等楚灯青想好解决办法,陈祁就被一只大手拎进了屋。
门哐当一声关上。
楚灯青彻底傻眼了,这下子纸板真拿不回来了。
她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回去,老老实实挨骂,不能顶嘴哦,顶嘴会被打的,衣架打起来好疼的。
打坏了她妈还要她赔,要赔的话起码得多捡一百个塑料瓶。
到时候被看到了,又要被同学说闲话了。
她讨厌那些绰号!
她才不是捡垃圾的,也不是没爹的杂种,她有名有姓好不好,这些人真不懂礼貌。
哼。
楚灯青吃完牛肉面,陈祁过了几分钟也干完了。结账走人找宾馆。
路上,楚灯青说:“干脆买点酒,在宾馆住一夜。对了,找个有电视的宾馆,我想看电影。”
“又喝酒啊?”
“怎么,不成啊?”
“成。”陈祁说,“那你不要喝太多,喝多了也不好。”
“少管我。”楚灯青背对着路倒着走,“你说我什么时候会摔倒。”
陈祁一把拉住她:“别这样走,咱们换个走法。你闭眼,我拥着你走,敢不敢?”
“你想把我带阴沟里?”
“一句话,敢不敢。”
“敢,谁不敢啊,你当我怕啊。”
楚灯青唰地闭上眼,半点没迟疑。陈祁偷笑了下,紧紧环着她肩往前走。
“诶,慢点。”楚灯青不满道。
“怕啦?”
“谁怕啦?我只是担心你走太快闪了腰,我这么体贴,真是,我都要爱上我自己了。”
“是是是,我家青青最体贴了。那我就走慢些。”
走快时还没感觉,一旦放慢脚步,陈祁心脏就开始砰砰跳。
挨得实在、实在太近,嘴都要亲上她耳朵了。
陈祁脸有些红,好在楚灯青闭着眼看不见,他呼了口气,又开始加快脚步。
“诶,都叫你慢点啦。”
“前面就有宾馆,早点到你也能早点看电影。”
“哪呢?”楚灯青忽地睁开眼,左看又看没看见宾馆,她一巴掌拍到陈祁胸口上,“你骗我?”
陈祁被这大力的一掌捶得咳嗽两声:“很好,力气很大。”
“你骗我,我没打死你都算好的了。”
“真没骗你,你瞧,”陈祁指了指,“拐弯就是。”
“你眼睛能拐弯?”
当然不能,不过陈祁刚才开车转过来时,一晃而过看见那边有宾馆:“走两步就知道,真不骗人。”
拐弯走过去,还真看见两家宾馆,楚灯青“哼”了声:“我大发慈悲,饶你一回。”
“是是是,青青最善良了。”
陈祁去问了两家,一家有电视一家没,他出来后点了下头:“宾馆有着落了,买酒去。”
两人在附近的小超市买了八瓶啤酒和一大袋零食,陈祁提着去开了房。
这年头大的宾馆需要身份证,小的旅馆说自己忘带了也能混过去,查得不严。
楚灯青随身带着身份证,陈祁也带着,但出于顾虑都没出示,付了钱提着东西就跟着店家上了楼。
进了房间,楚灯青赶快仰躺在床上,舒坦地吐了口气:“终于不用睡后座了,又小又挤,硌得慌。”
陈祁关上房间,将零食和酒都放桌上,打开电视调到电影频道,确实能播,才放下遥控器跟楚灯青一起躺在了床上。
电视里正播着一部外国片,国产播音腔。
两人静静听着,都没抬头望。
“好像有点累了。”楚灯青有一声没一声地问,“陈祁你呢?”
“我也是。”
“那我们歇歇?”
“好,歇歇。”
两人伴着一本正经又略微搞笑的翻译腔睡着了。
楚灯青甚至打起了小小的呼噜。
轻轻的,像猫咪,似乎是着了凉,有点呼吸不畅。
陈祁在睡梦中不知不觉翻出被子,盖住自己也盖住了楚灯青。
很快,两人进入了更加香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