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都到这一步, 再谈论对错已经没有意义。
林念屿很快就不再纠结。
更何况，继他们以后，这间监舍又住进来两个新人, 虽然都没什么声响，也跟他们没有交集，但毕竟有外人在场，林念屿不便再说些什么。
相比较而言, 他现在更想赶紧把秦随风的身体养好，不然再碰上唐宋这般找茬的人, 只凭他一个人对付，还是过于吃力了。
但秦随风的伤势也是古怪，这几日里晶核照旧在用, 灵泉水也给他灌了，就是不起什么效果，面对着唐宋时, 男人还能展露出强硬一面，可唐宋一离开, 他又萎靡下来。
明显是强作镇定。
林念屿实在束手无策，只能每天拿清水为对方擦洗身子，让秦随风好歹能够舒服些，又逼着他多多闭眼休息。
当然，后者纯粹是因为林念屿自己心绪不平。
并非是他要多想, 只是每次触碰对方时，秦随风那弱势的、克制的眼神，总让林念屿很不好意思, 就像是秦随风在努力保持距离, 而林念屿偏偏要刻意地凑上去一样。
当再一次被男人用那种眼神盯上时, 林念屿终于按捺不住地叹出口长气。
“我说，哥，你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我这样见外吗？”
秦随风摇摇头，低眉敛目地说：“我没想惹你生气，抱歉。”
林念屿捏着帕子的手一紧，知道秦随风试图回避这话题，但还是紧追不舍地说：“你不要道歉，我不听你的道歉，我只要你一个保证，我们以后还是好兄弟，过命的那种。”
此刻秦随风坐在床沿上，两条大长腿随意地搭着，而林念屿则朝他逼近一步，插入那间隙。
他低下头，一脸期待地等着对方的答复。
秦随风将林念屿手里的帕子扯出来，扔进一边的水盆里，那盆子边缘还豁开个大口，但盆中的水刚才只用来浸湿过帕子，还是清澈的。
坦然静坐的男人将帕子搓洗干净，绞干后，慢条斯理地替林念屿擦去手上残余的水渍。
他的手难免要托一把林念屿的手，是这些日子以来，除了搀扶与拉起，他们第一回肌肤相亲。
被秦随风宽厚的手掌托着，又被冰凉还带点湿润的帕子轻缓擦过，林念屿不可否认确实很舒服，舒服得他就想让时光再慢些，或者直接要求秦随风慢慢擦拭着，不要停手。
但他没有开口，他还在等秦随风的回答。
直到将林念屿一双手擦得干干净净，秦随风才满意地收回视线，抬头看向林念屿，应他。
“嗯，能过命的那种。”
得到想要的答复，林念屿心满意足，他的手指稍微勾了一下秦随风刚要撤走的手心，在对方把视线重新投注于他时，适时地露出一个乖顺的笑，和小小的虎牙。
“谢谢哥。”
秦随风喉间的凸起上下滚动一瞬，轻微到难以察觉，在林念屿看来，男人只是坦然地继续撤回了自己的手。
林念屿目的达成，乐得呲个大牙，转头才留意到两个“室友”脸上无语凝噎的表情，他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半晌才尴尬地哈哈一笑，又忙不迭转回身子。
秦随风微微侧目去探看，发觉林念屿从耳尖到脖子，已经臊红了大片。
虽然让“室友”感到奇怪，但与秦随风关系的缓和让林念屿眉开眼笑，顾不上这点小尴尬。
心情大好之余，更有小军经常来串门。
这日少年过来的时候，还跟林念屿说起他马上要出一趟任务，可能得四五天才能回来。
林念屿随口他问干什么去。
小军道：“外面有批新的武器，要唐宋哥负责带队运回来。”
武器？
林念屿呼吸一滞。
这个时间点，新式武器，需要曙光基地高手出动，这几个关键信息整合在一起，让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晶核武器。
“那你要小心啊。”林念屿说。
小军却哈哈一笑，带着少年特有的骄傲和曙光基地带给他的自信。
“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有些远需要花时间而已，我们光明正大地去拿货，又不是去抢劫。真碰上抢劫的，来个黑吃黑，看谁斗得过谁。”
小军笑着，眼神又突兀地一转。
看这模样，林念屿知道对方又有悄悄话要讲了。
这次小军只是顺道来看他一眼，见屋里还有陌生人，便不曾进门，两人是在门口说的话，边上本就没什么人。
可少年还是扯着他，将林念屿拉得更远些，才轻声提醒道：“哥，你要小心身边那个人。”
林念屿：“？”
“唐宋哥之前在隔离区碰上一具尸体，他觉得有些古怪，让我给收了起来。”
林念屿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后来他二话没说地莫名找上你们，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是刚刚才了解到，那具尸体确实奇怪。而且听唐宋哥的意思，跟你身边那个人的关系很大，虽然我不知道唐宋哥为什么又放弃接触他，但也不意味着这人就是安全的。”
“相反，我觉得他很危险。你别看他现在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我这两年见的人多了，他的眼神就不是普通人，我看你为他忙前忙后，担心你被骗了。”
他身上属于少年的张扬感降下去，随之起来的是沉稳与思虑后的断定。
“他绝不是个善茬。”
“他不会伤害我的。”林念屿很快说道。
他回首望向秦随风的方向，同时还能感受到小军的视线依旧黏在自己脸上，但他没法明说自己很清楚秦随风的一切，否则就直接肯定了秦随风的不同寻常。
他只能笃定地说，“他对我很好，不可能伤害我。”
少年无话可说了，他觉得林念屿过于恋爱脑，也好在他没说出来，否则林念屿势必又要臊个大红脸。
小军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要不是林念屿对他有恩，他也懒得跑这么多回又费这么多口舌，眼看着腕带又闪烁起来，他只能朝林念屿摆摆手，“我先走了，哥，有事直接来找我。”
他犹豫片刻，又道：“你自己注意点吧。”
随后才小跑着离开。
他离开后，林念屿又在原地站定一会儿，才转身走近监舍。
室外的阳光明晃晃得很是扎眼，甫一走进相对昏暗的房间，林念屿眼前立刻爆开暗色的光斑，他闭上眼，许久才睁开。
看到神色坦然的秦随风。
而那两个室友见他回来，竟然还识趣地前后脚出门了。
林念屿的视线在那两人背影上一扫而过，又回到秦随风身上，他知道以眼前这人的耳力，小军的话肯定是听去了七七八八。
“你骗我。”
林念屿愤愤开口，只说了三个字就住嘴。
气氛一下冷滞起来，惹得秦随风心中略感不安，以为林念屿真受了蛊惑，觉得自己会害他。
他薄唇相抿，刚要开口解释，林念屿又道：
“唐宋明明就是你招来的，你为什么不说？害我像个傻子一样思来想去，担心是哪里露了马脚。”
秦随风：……
“喂。”男人略无奈地按了按眉心，有些哭笑不得，“所以你觉得这是重点吗？”
“不然呢？难道要我怀疑你会害我吗？”林念屿一脸理直气壮。
秦随风没有即刻回答，他看向林念屿，眼神专注，“我当然不想伤害你，但是万一......我真的有控制不住自己的那天呢？”
“如果有一天，我一直是那个状态，再也变不回来了呢？”
一直是那个状态？
林念屿想起高架上秦随风那一双冰冷幽深的黑瞳，想到他如坠深渊般从高架上跌落的身影，还有凌乱车斗里，他们之间那个仓促又稀里糊涂的吻……
但他更知道，秦随风说的“那个状态”，势必会更可怖，更让人不愿意接受，比如说——
彻底转化成丧尸。
想到那种可能性，林念屿心头一紧，差点就要呼吸不上来，就在这种心理上濒临窒息的时刻，他脑海里闪过许多纷乱的碎片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身影上。
是独自留在村里、养着一头丧尸的齐婶。
她伫立桥头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林念屿说：“那我就把你关在笼子里，天天给你啃菜叶子。”
这话像是玩笑，但说者有意，听者用心。
秦随风笑了，只是微微勾起唇角，并不夸张，可眼里闪烁着碎星般的光芒，传达出他喜悦难抑的情绪。
“好。”
大约是林念屿的话给了秦随风莫大的鼓励，没两日他身体大好，虽说不方便再轻易动用异能，但凭他强健的身躯，杀几个丧尸已经不在话下。
两人也顺利搭上一个小队，按部就班地出去挣些晶核。但曙光基地不比百足基地，这里面积广、人口多、人员流动性也大，有些话语权的人都在中心区，不是他们轻易能见到的，因此探查计划一直没些进展。
就在林念屿以为他们得在这里花上大把时间之际——
唐宋的车队回来了。
林念屿那时正赶完一个任务回来，有旁人在他束手束脚许多，又一路坐着破车颠回来，只觉得浑身哪哪儿都不对劲，扶着栏杆在那儿疏松筋骨，突然听到响动。
他们住在二楼，又是边缘地带，他稍微探头，就看到几辆大车慢慢驶入。
还不待他多想什么，边上的人都纷纷跑下去看热闹，林念屿挠挠头，回头叫秦随风，“大家都去了，咱们也去看看吧。”
秦随风起身：“走吧。”
他们到楼下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车队不等人，径直往中心区开去。
毒辣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洒在水泥地和跑道上，车队后只留下滚滚沙尘混杂着橡胶烤化的焦灼气息，朝着围观者扑面而来。
林念屿听到周围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大抵是些赞叹与艳羡。
他自动过滤这些废话，一手挥着眼前的灰尘，眯起眼，看着逐渐远去的车尾巴。
也不知道唐宋他们是从哪里寻来的这么多辆重型卡车，规制相同又外观简洁，都是统一的深色迷彩，没有花里胡哨的纹路或者标志，如今覆盖着一层风尘仆仆的黄沙，看上去相当霸气。
不，不对，还是有标志的。
车队越靠近中心区，车速就越慢，扬起的黄沙也逐渐沉下去。
纵使已经有些距离，林念屿还是看清了卡车尾端的图案。
他手上的动作骤然顿住。
远处的图案好似从车尾巴上滑落下来，慢悠悠地飘到他眼前，与他梦中看到的模糊标志逐渐交叠起来。
……他看清了。
眼前的，梦中的，他都看清了。
那不是三菱。
那是一簇张扬不灭的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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