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遇到秦颂, 明明本该由他来关注秦随风的情绪，没想到却是男人主动来帮他开解困惑，林念屿豁然开朗的同时, 心中隐隐还有一丝不好受。
在秦随风面前，自己好像一直是那个该被关注、该被体贴照顾情绪的人，而秦随风，一直作为经世的年长者、寡言的守护者, 陪伴在他身侧，从不展露脆弱与迷茫的情绪, 也从不提出诉求。
林念屿偶尔也会看到，秦随风目视远方，微微出神的模样, 但这些往往转瞬即逝，在他斟酌好语言主动搭讪之前，就已经消失。
什么时候, 自己也能成熟地对着他说一句“没关系，我就在你身边”呢？
他幻想着那个场面, 和秦随风可能出现的反应，心中有种异样的满足感，还不待他细细品味，就被现实中的对方拍了拍后腰。
“干嘛呀。”
林念屿“哎哟”一声，身子下意识地往边上躲, 才发现已经无路可退，原来无意识间，他已经在台阶上, 不上不下地停留了许久。
“你说干嘛, 想什么这么入神呢？”
林念屿只“嘿嘿”一笑, 并没有告诉他的打算。
秦随风无奈地摇摇头，顺手将林念屿往上托了一把，也省得他继续跟扎营似地停在台阶上，自己则寻了打扫的工具，里里外外地将宿舍清理干净。
经两人一番努力，307房间内原本沉闷气息一扫而空，虽然比不上他们在学校里的寝室那般有生活气息，但对比主楼的住宿条件，已经要好上许多。
得益于此，两人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两人分头行动，秦随风去便民服务中心换身份卡，林念屿则出门去找江磊。
敲开402的门，一张粗犷豪放的脸很快探了出来，还有些睡迷糊的江磊努力睁大眼睛。
“磊子...哥。”林念屿叫了他一声。
原谅他，对上这样一张脸，只叫磊子真的太奇怪了。
“是你啊。”江磊张大嘴打了个哈欠，稍微侧身，给他让出位置。
林念屿也不多客气，跟着进了房间。
虽然是两人间，但江磊是一个人住的，而且房间内东西摆放凌乱，生活气息很足，可以看出江磊在战戈小队收获的奖励颇丰。
江磊随意搓了一把脸，也不是用的清水，而是一块半干的毛巾，林念屿见状，当即引出半盆水给他。
“还是有水系异能者方便。”江磊向他竖起大拇指，随后舒舒服服地洗了把脸，感到不一般的清爽，于是大手一挥——
“走，出门带你去领奖励！”
任务奖励一部分是给到每个编内人员头上，另一部分归队伍所有，至于队伍内部怎么分配，每个小队各有不同。
但他们能先把属于个人的奖励领了。
至于秦随风，他作为编外人员，是以帮忙的名义跟着战戈小队行动的，奖励要找战戈小队专门负责外事的成员，等他们去领队伍分配的奖励时，再叫上他就可以。
两人在便民服务中心赚了个盆满钵满，出来时
刚好碰到孟戈，她正从外面回来，目不斜视地路过便民中心，看样子还要往里去。
江磊朝她打着招呼：“队长，你干啥去了？奖励领了吗？”
孟戈道：“去找老唐汇报。”
她说话时，微微旋身朝向他们，左手虚虚搭在那把从不离身的唐刀上。
懒得搭理自顾自说起来的江磊，她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一番林念屿，见他今天精神奕奕，不像昨天跟个被雨水打湿后蔫头耷脑的小草一样，便突然起了兴致，唇角微勾：“走，P00666，你跟我一起去。”
林念屿：“诶？？？”
江磊不疑有他，只以为孟戈是看上林念屿的能力，想主动介绍给唐柯。
林念屿异能的杀伤力并不算队伍里最强，但他本身不是攻击性异能，那柔软的水能化作夺人性命的刀刃，足以证明他的精神力之强大，能够极尽异能之效。
这样的人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难得，有点赏识能力的人，都不会轻易错过。
像江磊自己，在跟着孟戈参与几次任务以后，也被安排私下跟头儿见了面。
“这好事儿啊，愣着做什么，你就跟着去吧。”江磊将林念屿往孟戈的方向一推，还笑眯眯地朝他摆摆手告别。
得，这下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带他见唐柯这件事，像是孟戈临时起意，江磊觉得没什么，林念屿却不认为有这么简单。
干部疗养院没什么人影，与外面的灼热相比，这里面有种说不出的冷意在。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走廊上，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阳光，在地上拉出一条瘦长的光影，林念屿的视线落在那上面。
孟戈的作战靴有节奏地踏在地上，行至半途却戛然而止。
她停下脚步，却没回身。
“P00666，我知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林念屿抬起了头，没有出声。
“那边的人办事不牢靠，出了事儿就要叫我去给他们擦屁股，但你猜怎么着，那天我循着痕迹去找逃跑的丧尸，却看到了已经成一滩烂泥的它，我在上面嗅到了你们的味道。”
“小朋友。”她转过身，明明逆光，直视着林念屿的眼睛却散发出野兽般的光芒，“你们一到基地，我就清楚你们的来意。”
“是吗？”林念屿抬起眼回视她，突然轻浅地笑了起来，他的五官轮廓要比身为女子的孟戈柔和许多，发色瞳色也是浅的，一笑起来便显得亲和力十足，好像全无攻击性。
“孟队一定很高兴吧，看到我们到来。”
“嗯？”孟戈挑了挑眉，一副你继续讲的模样。
“你不是也很烦吗，你，战戈小队，唐柯，都厌恶这场难看的闹剧，毕竟这于你们利益有损，可是偏偏又被束手束脚，不能一次性解决个痛快。”
要不然，孟戈不至于在知道他们的来意后，不仅不告发，还将他收入战戈小队，带着他们出任务，又拐弯抹角地试探。
“你很聪明。”孟戈笑了，这回她的笑意倒有些真情实感，她勾上林念屿的肩膀，孟戈身材高挑，两人身高相近，这个姿势倒莫名得和谐，“走吧，我带你去见唐柯。”
孟戈带着他敲开了一间房门。
唐柯正在屋里处理事情，见到孟戈和她身后的另一人，并不感到意外。
孟戈靠在他的办公桌沿上，双手抱胸，以简洁的语言复述了昨天的任务情况，还顺便向唐柯介绍了林念屿。
在孟戈略有些吊儿郎当的陈述中，林念屿也谨慎地打量着唐柯，这是个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长相儒雅，眉心有浅浅的刻痕，是长期蹙眉思考留下的。
到底任务是圆满成功的，即使孟戈说到后来有些颠三倒四，她停嘴后，唐柯还是夸了好几句。
孟戈却突然打断他冠冕堂皇的称赞，说：“昨天我碰着秦颂了，看他不爽，能不能干了这傻逼。”
她这话说得直白，其中厌恶之意非常露骨。
林念屿愣了下，不知道为什么在此时说起秦颂，脑海里却自动回忆起来昨天的场景，两人的关系着实是差，昨天还互放狠话，林念屿还听到秦颂说恭候大驾，那三个字是什么来着
….实验室！
林念屿脑海中灵光一闪，确定昨天看到的那口型，正是“实验室”三字。这么说来，秦颂便是驻守妇保院的人之一，而且看样子，地位不低。
唐柯并未看林念屿，只觑她一眼，“少胡说八道。”
“你别装。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这人就是其中一个。他们有能力帮忙。”
她说得含糊，唐柯却立刻明白过来。
只是......
他叹了口气，觉得脑瓜子嗡嗡疼，孟戈这个人，能力是强，但办事前从不知道先商量一声，可偏偏又是自己的得力助手。
“我说。”跟吉祥物一般傻站了许久的林念屿终于开口，“你们到底能跟我说明什么情况，能不能先确认下？”
“既然我们都多少知道些对方的来历和想法，那我也不多作隐瞒了。”唐柯摸了摸胸前怀表，叹了口气，“你肯定也在好奇，这种能把人转变为丧尸的实验，是怎么开始，又是怎么发展到现在的。”
林念屿点点头。
“百足基地的首领叫程方，而我作为基地二把手，其实是好一段时间以后才来到这里的。就我现在了解到的情况，最开始他们才二三十个人的规模，就有动实验的心思，目的是催生出高级丧尸晶核，供他们快速升级异能。”
“那时都是抓的实验品应该都是路人。但，哪有这么多异能者正好路过就被他们碰上了呢，后来他们想了个办法，索性在这里驻扎，广招幸存者，打算让他们作为劳动力和清剿丧尸的战力，再从中找些不起眼的异能者，作为他们的实验品。”
“我和孟戈就是在那时进来的，那时我们还不知道基地内有这种秘辛，只晓得这群创始人很神秘，一段时间后，其中一部分人彻底隐于幕后，只有加上程方的七个人在内会出现，基地人手不足，我才渐渐进入管理层面。”
林念屿问：“是隐于幕后，还是死了？”
唐柯一愣，幽幽道：“你很敏锐。”
“这些人是遭遇晶核力量反噬了吧。”
唐柯：“没错，我并不清楚具体原因，但也能猜出个大概，晶核能量并不温和，这种由异能者催化出来的晶核内部更是驳杂，出问题的可能性太大了。”
闻言，林念屿的心立刻拔凉拔凉的，毕竟这种古怪的晶核，他不久前刚用过一颗。
可当下不是纠结这事儿的时候，林念屿把这些担忧全甩开，说出自己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很奇怪，你都快架空程方了，怎么不索性直接跟他硬碰硬。”
“你看到基地里我风头正盛。”唐柯苦笑一声，“实际上，程方的异能已经达到四级，凌驾于百足基地所有人之上，现在几支编内队伍并不全由我负责，他的主力军虽然跟着实验室被派遣到其他地方，实力依旧强盛。”
“当然，真要拼个你死我活，不是不行。”
唐柯下意识地握住胸前的怀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刻着花纹的古铜色表盖。
“但不是我跟程方，而是我的人跟程方的人，他们的人能从实验中获利，可我这边的人呢，我能拿出什么，值得他们拼上一条命？不仅是他们，连基地内其他人，要是知道基地秘密进行着这种恶心实验，立刻就能头也不回地离开。到时候，才是真的血本无归。”
林念屿耸了耸肩，“你说的很有道理，只可惜，我们两人爱莫能助。”
“不，你们行的。”唐柯急忙开口，“秦颂很讨厌你的朋友，他一定会趁机让你们成为实验品的。”
看来唐柯对基地信息的掌控实属彻底。
即使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听到唐柯的话，林念屿的表情也冷了下来。
“他不去。秦随风可以，他不行。”
两人僵持中，孟戈突然斩钉截铁地补充一句。
唐柯还想再说什么，林念屿做了个让他闭嘴的手势。
“你已经说得够多了。我们不打算参与你的计划。”
“为什么？”
“你当我们傻啊，上赶着当冤大头。”林念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的人怎么不去呢？就找不到一个忠心耿耿的人替你潜进实验室？”
唐柯眉头一皱，眉心折痕更深，指腹摩挲怀表的动作加快几分，语速也随之变快。
“忠心耿耿的人有，唯利是图的人也有，但他们都没有你朋友那种天然克藤蔓丧尸的异能，也不能轻易让秦颂丧失理智。”
秦随风要成为诱饵实在是太简单了，毕竟，秦颂对他可是恶意满满。
“事成之后，我可以给你们三枚三级晶核，或者由你们选择换成其他同等价值的一二级晶核，保证全都出自正常渠道变异的丧尸，如何？”
林念屿笑了，觉得唐柯真是把他当不谙世事的学生在糊弄了，“如果我们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区区晶核，不值得我们冒险。”
察觉到他是真的看不上眼，唐柯只能退让：“条件你来开。”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林念屿也不客气。
“第一，你要想办法控制住程方，并把他身边的老几人调离妇保院，一段时间就行。”
“别急着反驳，怎么操作是你那边的问题，只有你做到了，这个计划才能进行下一步。”
“第二，事成以后，程方和那老几人的生死我们不会插手，你们自己解决，伪装成夺权还是不合火并，你们看着办，我们就负责把妇保院那边的情况尽量压下，让你们基地还能保持岁月静好的样子。”
“对了。”林念屿趁唐柯皱眉思索计划可行性的时候，出其不意地拽走他手中的怀表，“这就做个信物，万一程方回来后发现快乐老家被毁，你又撒谎把自己摘出去，让程方把矛头对准我们，我也好有个说法，不是吗？”
不顾唐柯铁青的脸色，林念屿继续道：“事成以后，炀山县妇保院以东的地盘归我们，当然，我们也没兴趣来你这边扎营，我知道你们百足基地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的诉求也很简单，如果我们有需求来找些物资的话，百足基地不得驱逐，不得抢夺。”
东城区本就是旧区，而妇保院也在城区偏东的地方，说起来其实也就一丁点老旧的地域，论资源根本排不上号，可即使如此，唐柯的脸，依旧冰冷得像一块雕塑。
“你觉得，我连新望基地都敢惹，会对付不了你们？”
也不知道他是被林念屿气昏了头脑，还是想及时止损喝住林念屿有可能随之而来的更夸张的要求，竟然会在谈判的时候说出这种话。
林念屿却粲然一笑，“哦对了，说起新望基地，人家还不知道自家宝贝是谁偷的呢。”
“而且，唐柯。”林念屿叫出他的名字，俯身凑近办公桌后稳坐如山的中年男人，浅色的虹膜中仿若有灿金流淌，分外夺目，“你觉得，我敢前来百足基地一次，就不敢来第二次了吗？”
不就是威胁，谁不会嘛。
唐柯久久不曾开口。
在一片死寂中，孟戈却噗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老唐，难得能看到你一脸吃瘪的模样，你小子，深得我真传！”
她拍了拍林念屿的肩膀，很是赞赏。
“你还笑！”唐柯听了气更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孟戈一点准备都不给，就把这人带到他面前，他也不至于被一个小年轻激得节节败退。
罢，罢，有求于对方，又有什么办法。
他看向林念屿：“我答应你。”
“成交。期待你的第一步动作。”
林念屿将怀表收了起来，迈步离开，打开办公室的门，在走出去之前，他突然问了一句：“程方是怎么把人变成丧尸的？”
如唐柯所言，这种实验开始得很早，在大家水平都不高的情况下，靠一些异能类手段应该很难做到吧，难道程方是某个心理变态的反派科学家吗？
身后一直沉默，良久，才传来唐柯的声音。
“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秦随风：没人问下我的意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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