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雪白的颈子微垂, 明明方才还说着不敢的话,现下却又做出了这般柔软的、带着诱捕意味的动作。
巫庭跟着低了头, 一直到距那块颈骨不到方寸的地方才停下来, 他鼻尖翕动了下,似在嗅闻猎物身上那股甜腻的气息。
这气息实在烫人,非得叫这春日的雨才能浇下,在对方的头颅贴上来时, 别笙往后退了一步, “殿下, 我……我嗓子有些难受, 想喝枇杷膏冲的水了。”
不知是不是紧张的缘故, 他的嗓音有些紧, 急相撞的珠玉一般, 忽的滚将了出来。
巫庭听到别笙的话, 静静看了别笙一眼, 那一眼实在不知该叫人怎么形容,眉梢朝下压着, 琥珀色的眸子落在静谧的夜色中, 显得有些深邃,好似带着不被餍足的渴求。
别笙只敢投去一瞥余光, 便飞快将视线收了回来。
巫庭将放在他后颈的手掌收回, 慢慢松开了别笙,嗓音略沉,“自去旁边等着。”
别笙听到这句话, 心中先是轻了轻, 可随之这点子轻又叫压了下去,变得更重, 说不清是失望更多,还是……庆幸更多,他低低应了声,慢慢走到门边的木墩子坐了下来。
好一会儿过去,才碰了碰脸颊。
有些热。
如此便更不敢抬头看他。
等枇杷水冲好后,捧着一径喝了才回寝卧。
别笙上榻之前本有些怕,还有些道不明的慌,磨蹭片刻还是褪了鞋子爬了上去。
巫庭看了眼别笙,转身从书箱中取了卷书过来,随后踢下鞋子,将放下的帐幔重新挂了回去。
别笙一转眼就看到了侧身躺下手执书卷的巫庭,昏黄的烛火晃在混有墨香的藏经纸上,书页翻动间又折在他颇显淡漠的眉眼,更衬得整个人端雅清隽,自持的不得了,半点儿没有搂着人不放的放肆。
许久之后,终于敛下心,钻进被子里睡了过去。
巫庭听他呼吸逐渐均匀,随手将书搁在了床边的小几上,帘钩轻晃间帐幔已叫解了下来。
男人把别笙揽进怀里,这才睡了过去。
别笙这场病生的倒不很重,但一直拖拖拉拉折腾了小半个月才好,等到好全乎的那天,舒舒服服的在新打的浴桶里面泡了个澡。
“洗好了就快出来,别在里面待太久,仔细着凉。”
巫庭在他进去许久也没听见动静后提醒道。
许久没有好好沐浴过的别笙听见催了,赶紧捧着温热的水往身上淋了淋,“知道了。”
他把头发用布巾包起来,随意擦了擦便换上了寝衣。
巫庭听到动静起身直接绕过简陋的屏风,摸了摸他的手背,见不是很凉才放下心,“药给你放桌子上了,去喝了。”
别笙不大想喝,毕竟中药是真的苦,就算喝完有甜果子也是一样,他抬目看向巫庭,磨磨叽叽的不想动,“殿下,既然我都好了,那药是不是可以停了啊?”
巫庭对他的身体一向上心,若是别的就随他的,只这个没应,“今日是最后一天,明儿便不喝了。”
言下之意这顿没得商量。
别笙闻言顿时蔫了下来,“哦。”
巫庭见状目中掠过些笑,“对了,上次才说等你病愈,要考校你学问的,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如何?”
病中整日吃吃喝喝就是没摸过书的别笙简直是突闻噩耗,他站在水汽缭绕的屏风后面,一时间愣在那里说不出话。
好一会儿过去才回过神,“这……是不是有些太急了,不能往后推一推吗?”
也好叫他准备准备。
巫庭看着别笙的反应,心下好笑,他垂下眸子状若思索了下,才道:“你听过科举有推迟的吗?”
“有的,”别笙以为看到了希望,连忙点头,“遇到洪涝虫灾这些都有过推迟的。”
巫庭“嗯”了声,“所以你生病的时候我叫你休息了。”
别笙:“……”
他看着眼睛里都是笑的巫庭,绷着下巴,蔫哒哒的拐出去了。
巫庭在屏风后简单的洗了下,他把在榻上抱着书临时抱佛脚的别笙拎下来问:“前段时间都读了哪些书?”
别笙垂着脑袋道:“读了《人物志》、《文心雕龙》还有几卷诗选。”
巫庭把他怀里的书抽出来,“那我开始问了?”
别笙把握不很大的道:“问吧。”
巫庭没有让他背诵,而是问的更深一些,“读《人物志》可有所得?”
别笙站在那里,安静蹙眉,许久之后才开了口,“我以为看任何书都应当结合当时的背景,这本《人物志》成书于魏朝,在当时的选官制度下,可以说是极度契合了当时的政治风貌的,当时的官员举荐应当是有一部分依托于这本书的。”
巫庭只着了身单薄的寝衣,头发也只擦了半干,此刻坐在圆凳上,以书却案,“能把整本书放在一起看确是有进境,但看得仍浅,这本书除了品评举荐人才更有处世之道。”
他往后翻了翻,“譬如释争篇,开篇便谓除争,那该如何消除,以曲求伸,以柔克刚,处低位而不争,暗合了道家思想,若要读透了,《道德经》便不可轻忽了去。”
“之后再细细揣摩。”
别笙点点头,“嗯”了声。
接下来的考校别笙有的能接住有的接不住,大多数时候都没有下文,到最后眼角都有些红了。
“今日便问到这里,”巫庭起身在他眼角抿了抿,放柔了声音道:“无论读什么书,都不可囫囵对待,知道吗?”
别笙知道这段时间自己懈怠了,因此忍住眼泪吸了吸鼻子道:“多谢殿下教诲。”
巫庭摸了摸他半湿的头发,“过来,给你擦擦。”
别笙这时候乖的很,牵着巫庭的袖子走到床榻坐下,“殿下。”
巫庭“嗯”了声。
别笙浓长的眼睫垂下,似有些失落的道:“你会不会失望啊?”
巫庭给他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下,旋即恢复如常,“不会。”
别笙道:“为什么啊?”
巫庭淡淡道:“花开后花也落,云卷了也会舒,东风来去皆无迹,江南又有春水绿暗红酣,你皆能一一寻到答案吗?”
别笙摇了摇头,可摇过头后又沉默了下来,巫庭说的许是对的,可是……他也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而不是这样子似是而非的话。
“若非要说的话,不过是……”
“我心偏私。”
巫庭从来都是含蓄的、内敛的,尤其是这样直白的话,他本不打算宣之于口的,可看着别笙抱着膝盖的模样,又忍不住道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