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昏昧下去, 街上往来的人群也稀了。
别笙靠在软枕上,怀里抱着尤有余温的暖炉, 明明已经睡了很久, 可在这个摇摇晃晃的傍晚,还是忍不住垂了眼。
并未昏睡过去,只是脑子有些发沉。
许是短暂的须臾,又许是三两个时辰过去, 车前挂着的鸾铃歇下。
别笙在枕上赖了会儿, 等稍微清醒一些, 才掀开软帘跳了下去。
刚要抬步入府, 眉心就落下了一点冰凉。
遇到点儿温热, 转瞬成雾。
要坠不坠的栖在那里。
别笙抬手摸了摸, 待碰到那处水色时慢慢抬了头, 看见了从遥远天际疏疏卷下的雪。
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才意识到竟然下雪了。
“公子, 外面天寒,还是尽快回府为好。”车夫见别笙待在那里不动, 忙小声提醒了一句。
别笙转头看了眼候在一旁、年纪也说不上大的青年, 轻轻“嗯”了一声,“没什么事, 你也回去歇着吧。”
车夫咧着嘴“哎”了声, “多谢公子体恤。”
目送别笙跨入府门后,跳上车辕,扬鞭赶马去了后院。
别笙抱着没有多少温度的暖炉, 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几分冷意, 他蜷了蜷手指,总觉得心中钝钝的。
并不是欢喜。
若他还是京都只懂享乐人间的富贵公子, 看见这场雪唇边定会牵出笑来,可他不是,想到驻守在带河的巫庭,眉间不禁染上焦虑。
思虑之后,还是转道去了辜厌的院子。
踏着一地浅薄的雪。
仅半刻的功夫,也叫身上惹了潮气。
别笙拢住手心呼了呼,等手指恢复了些知觉才叩门。
辜厌听到门外的动静,放下茶壶,“进来。”
别笙推开门,转身又将门掩上。
慢吞吞走到辜厌身前,躬身执礼,“辜叔。”
辜厌“嗯”了声,“坐吧。”
别笙乖乖坐下。
辜厌的眼神往下瞥了瞥,“腿上的伤可是不疼了?”
别笙老老实实道:“疼的。”
辜厌眸光轻顿,“疼怎么不知道在自己的院子歇着?”
别笙没听出这其中的关心,他看着辜厌已经空了的茶杯,半起了身,提起桌上泛旧的铜提梁壶,给他续了杯,“我来就是……就是想问问辜叔能不能和殿下联系?”
辜厌看着别笙微微垂下的眸光,没有回答,要说联系自然是可以的,他回到边城并不只是为了做别笙的武师傅,更多是为尚且不能掌控边城兵力的巫庭监察城中的兵力动向,城中多田兵,平日多参与农田耕作、与前方输送粮草,不比瞭望敌情的燧兵重要,但也不是可以轻忽的。
别笙看他不说话,提着壶轻声道:“辜叔?”
辜厌转目凝视着他,见他似乎还在等着他给一个答复,淡声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哦,也没什么,”别笙低下头也喝了口热腾腾的茶水,“就是回来的时候下雪了,心中莫名有些不安,我想着殿下应该也快回来了,所以就……问一问。”
辜厌听完别笙的解释,眸光骤然凝住,他倏的起身,拉开门看了看,这会儿的雪已经比方才大了许多,连翩的暮色中,雪色纷纷。
有些萧索。
别笙觑了眼辜厌面色,放下杯子走过去有些担忧的道:“这场雪会对两军有什么影响吗?”
“气候愈是严寒,北狄冻死的牛马自然愈多,他们往往会在这个时候,不计一切代价的劫掠大雍,边城……”辜厌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而后沉着声音道:“首当其冲。”
别笙想到巫庭,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瓣,“那带河是不是……很快就要起战事了?”
辜厌轻叹口气,他不是容易感伤的性情,这声叹也不过是为了那些曾经战场可以交付后背的同袍,“很近了。”
没有模棱两可,没有犹豫不决,而是直接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别笙抓住门框,看着院外四角天空下无声落下的雪,尽管已经预料到结果,仍是多问了一句,“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