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幄帐尚未搭好, 别笙又不大想在别父跟前待着,以马车坐久需要活络筋骨为由跑走了。
别父还没来得及嘱咐什么, 就见自家小崽子穿过往来的宫人没了影。
他扶着额头, 半是无奈半是好笑。
别笙倒没有跑得太远,等看不见身后的马车后就停了下来,他呼了口气,四下环顾一圈, 见远处有枝低树, 慢慢走过去倚着平复呼吸。
“笙哥儿。”
才歇半刻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 别笙转目望去, 看见来人后眼底猝然漫出一点笑意, “元淳兄?”
“嗯, ”夏元淳应了一声, 牵着马走了过去。
待离得近了, 别笙的目光渐渐被他身旁的马儿引了过去, 方才从背后看不觉如何,此时正面相迎才觉出马儿的神骏, 通体苍青, 眉间却印了一道烧红,携着破入金戈的锋利。
夏元淳见别笙的视线落在马上, 低首一笑, 他走到别笙面前站定,摸了摸马儿的鬃毛,同他道:“这是父亲在我跟着……太子殿下去边境那年送我的马, 叫牙璋。”
提到旧主, 夏元淳目光微敛。
牙璋,可称兵符。
能给马儿取这样的名字, 可以想见当年初入战场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可偏偏边关奇险,戎衣积血,一把烽火葬万人性命。
别笙看着夏元淳眉间的折痕,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哪怕是安慰的话在生死面前也太过苍白无力,默了片刻后道:“牙璋与元淳兄相伴多年,必定十分默契。”
夏元淳被别笙的话拉回思绪,方才生出的那抹怅惘被重新压下,他轻声道了个“是”,挠了挠牙璋的耳朵,被爱马喷了个响鼻,“笙哥儿怎么没和伯父一起?”
别笙经他一提醒,又想起了明日的棋局之约,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没将此事说给夏元淳听,以对方的性子,知道后肯定要笑话他,是以又搬出了那套说辞。
夏元淳是知道别笙身子骨弱的,便也没想太多,他见别笙一人,道:“现下各处都没安置好,离幄帐搭好约摸也得好些时候,可要先去跑会儿马?”
别笙闻言很有些意动,但想到自己骑马的水平有些踯躅,“我……驭马之术学的一般。”
他说着垂了脑袋,瞧着蔫哒哒的。
夏元淳思及别笙往日骑射的成绩,扬了扬唇,“谁叫我心地好呢?”
别笙听着他的话,眨了眨眼睛。
夏元淳“哼”笑一声,道:“过来,我教你。”
别笙眼睛顿时亮了,他看着面前几乎比他还要高的骏马,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真的?”
“还会骗你不成?”夏元淳抚了抚马儿的脖颈,话音轻快,“走,带你寻个空旷之处。”
别笙颠颠跟在了后面。
等到了地方,夏元淳率先上马,而后微微倾下身子朝别笙伸出一只手,“牙璋脾气大,我带着你骑,上来。”
递到眼前的掌面宽大,手心布了层薄茧,明明比他大不了几岁,此时瞧着却稳重许多。
别笙将自己的手搭上去,掌心柔软,骨节纤长,一看便是没吃过苦的小公子,两相对比区别十分明显。
夏元淳俯瞰着两人交叠的手掌,心中莫名被挠了一下,他紧紧握住,稍一用力将人带起。
牙璋感受到陌生的气息,撅起蹄子呼哧呼哧的往外喷气,别笙一时没有坐稳,身子一歪差点儿从马背上掉下去。
夏元淳眼疾手快的将人捞进怀里,他锢住人后没有急着让马跑起来,而是等牙璋熟悉了别笙的气息后才着手教导,“在马背上最重要的便是不能紧张,马儿对人的情绪感知十分敏锐,你若是紧张了便掌控不住他了。”
别笙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将自己当成马的一部分,用腰身、大腿、手臂的力量驱使他向前,”夏元淳在别笙的脊背上拍了拍,让他别绷的那样紧。
别笙随着夏元淳的动作调整姿势,不知不觉间,接过了他手中的缰绳。
夏元淳指着远处的山坡道:“我们到那里去。”
别笙抿着唇应了一声,方才的话还在脑海回荡,他按照夏元淳说的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微微下伏,一双眼睛明亮有神。
夏元淳则是在牙璋躁动的时候安抚住他。
山风迎面扑来,摩擦着两人的颜面。
夏元淳看着逐渐接近的山坡,一丝愉悦在心头滚荡。
不久后,随着一道长“吁”声起,马儿缓缓停下。
别笙也发了一身的汗,他往前倾了倾身子,趴在了马背上。
夏元淳问道:“累了?”
“还热,”别笙睨过去,斜来的眉眼浸了水色,撷了河畔的一尾细柳般轻软。
夏元淳叫他看的晃了下神,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后低首,果然见怀中人的鼻尖、鬓边皆生了些细细的汗珠,连着山间濡湿的雾气,打湿了一角鬓发。
他看别笙有气无力的模样,伸手将人重新揽进了怀里,“下去走走?”
脊背贴着滚烫的胸膛,叫别笙的身子灼了一下,他细细喘着气,掰着他的胳膊道:“你好歹让我先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