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往不还>第26章 宫闱秘辛

  柳沅这一觉睡得不好不坏,他醒时已经天光大亮,干干净净的薄毯带着云渊惯用的檀香味,特意加了两层被褥的行军榻软硬适中,他迷迷糊糊的蹬了蹬腿脚,新换的亵衣仍旧宽大松弛,过长的袖口盖过了他的指尖。

  柳沅闷哼出声,伸手揉了揉肿得睁不开的眼睛,细软的长发在枕畔铺开,许是有人担心头发乱掉打结,还特意在发尾处系了个窄窄的青色发带。

  他昨晚哭得太久,现下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干燥的口腔和咽喉带着满当当的不适感,他歪过身子干咳出声,单薄的肩脊尚未离榻就又陷了回去。

  “沅沅?你醒了?别动,别动,我扶你起来。”

  楚政正端着烧好的早饭进帐,他快步走去榻边,体贴备至的往柳沅身后塞了两个靠枕,行军打仗本不该有这些物件,只是云渊一贯如此,他曾经对此嗤之以鼻,如今倒是能脸不红心不跳的抢过来跟柳沅献殷勤。

  “先吃东西,昨天一天都没顾上,沅沅来,张嘴,不烫的,我吹过了。”

  瓷质的汤勺带着靛蓝的纹饰,澄黄色的高汤虽是滋补却没什么油花,鲜美温热刚好入口,柳沅糊里糊涂的张嘴喝下,空了一天的肠胃随即咕噜了一声,后知后觉的闹腾了起来。

  “唔……”

  鸡肉炖得软烂,连骨头都被仔细剔出去了,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柳沅含着勺子闷哼出声,他鼓起腮帮子多吮了两下勺子,楚政还当他是饿极了,又心疼又不敢使劲拽,只能一边告诉他碗里还有,一边柔声哄着他把嘴张开。

  柳沅眼帘低垂,压根没有理会楚政,他皱着鼻尖仔细吮了吮瓷勺,独属于笋干的清香没能逃过他的舌头尖尖,而那股淡淡的烟熏气也是他所熟悉的,他自己做得那筐笋干就是拿炭火焙出来的。

  跳上床沿的小松鼠怀里抱着比爪子还大的干果,它支楞起蓬松的大尾巴搔了搔柳沅的腿面,黑溜溜的眼睛颇有精神的转了一大圈,像是在炫耀自己怀里这枚从天而降的优质口粮。

  “……我让小五陪我跑了一趟,就是昨天那个黑衣服的,能拿的我们都拿过来了,它也顺路跟过来了。不过你放心,我不是要带你回都城。”

  楚政还算懂得察言观色,他看出柳沅有所察觉便赶忙开口解释,勺子是实在夺不回来了,他放下汤碗,有些局促的伸手搂过柳沅,斟酌了一整夜的言辞勉强还算合格。

  “现在太乱了,到处都不安全,我们只跟他们走一段,找到稍微安定一点的地方,我们就暂且住下,其余的云渊会处理,等着这场战打完,我再带你回来。”

  楚政一夜未眠,柳沅睡熟之后,他又带着岑小五回了一趟山里,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了回来,他其实很想把自己亲手做得床一并带过来,只是岑小五终究是云渊的贴身暗卫,他不好意思麻烦人家太多。

  “至于宸王也就是个由头,军中打着我的名号能更方便些,就这几个月,我也不会露面,对外只说是宸王旧部,遗言还是遗命随他们编,等事情平了,这个名号自会跟着消失,这点你也放心。”

  楚政尽可能的放慢了语气,以便柳沅消化,他伸手理了理柳沅的长发,细软的发丝没有从前那么柔顺光亮,他回来之后蹲在床边梳了许久,还剩一个发尾没有梳开,他怕吵醒柳沅也怕柳沅嫌弃他手笨,于是只能偷偷系个发带加以掩饰。

  “可……”

  柳沅腮帮子发酸,一时还没能发现发尾的端倪,他颤了一下睫毛,终于松开齿关吐出了嘴里的瓷勺,满是津液的东西落去被褥里,把没人搭理的小松鼠吓了一跳。

  “哪有那么……”

  柳沅薄唇轻抿,眼尾又染了几分红晕,他绷起眉目,颤颤巍巍的抬起手臂,使劲将身前的楚政往外推,他总觉得楚政是在哄他,毕竟天下局势牵一发动全身,而今这般境地,他们哪有那么轻易挣脱出来。

  “云渊,有云渊呢,你不是见过他吗,他可比老六强多了。”

  “他是……什么?”

  落在眉心的轻吻来得毫无征兆,柳沅微微一怔,手上受用的松了力道,抛去别的不论,他实在是太讨厌楚牧了,所以即便是眼下这种要对楚政兴师问罪的重要时刻,他也因为听见了楚牧被挤兑而稍稍开心了一下。

  “云渊全权掌管玄衣骑,别说老六了,他认真起来比我都厉害,从前我看不开的时候,他还劝过我趁早带着你私奔。”

  换到平时,楚政肯定是会笑的,他喜欢柳沅这种小肚鸡肠的可爱样子,但眼下他并没有那份轻松心思。

  他语气缓了又缓,手掌轻轻抚上怀中人紧绷的脊背慢慢拍抚,柳沅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都是被他弄怕的,他无暇愧疚自责,只能盼着以后好生弥补,不再出错。

  “玄衣骑身份特殊,他们其实不是父皇留给我的,而是我舅舅。这还有一段宫闱秘辛,你把鸡汤喝了,我讲给你听。”

  鸡汤是好消化的,可楚政讲得故事实在是让人消化不了。

  一刻钟之后,柳沅倚在床头,呆得连鸡肉都忘了嚼,楚政生怕他噎着,赶忙哭笑不得的吻了他,好歹把肉块从他嘴里骗了出来。

  “那,那他们——唔……”

  楚政重新舀了块笋干喂去柳沅嘴边,柳沅皱了一下鼻尖下意识张口咬住,他毕竟饿了一天,刚刚是饿过了劲没感觉,眼下肚子里有了着落便愈发抓心挠肝的饿。

  “面上维持罢了,我一开始也不懂。后来,玄衣骑交予我手,云渊与我见面,我才知道其中原委。”

  鸡汤见底,楚政把跃跃欲试的小松鼠拎去了地下,又从边上的木盒里取出慢慢一袋子干果给柳沅剥仁,这都是西边的炒货,现在这世道商旅断绝,岑小五值岗时喜欢那这玩意磨牙,云渊便让传递军情的眼线顺手捎带。

  楚政其实并不像他那位高居中宫的母后,外甥像舅,他眉目之间更像那位曾经帮着他父皇稳定江山的外臣,而那英年早逝的外臣,才是他父皇心心念念的正主。

  他的父皇和母后不过是各为其道罢了,世家女为家族根系,天子为江山社稷,自一开始便是徒有其表,他懵懵懂懂夹在其中,不过是颗用以博弈的棋子。

  “这事说到底我还得谢你,父皇是看过那个小木头人之后才给我军权的。”

  果仁香脆,带着些许回甘,楚政剥出一颗就往柳沅嘴里塞一颗,柳沅嘴巴小,含了两颗之后腮帮子发鼓,楚政心尖一酥,好不容易才忍住抬手去戳的冲动。

  他至今仍不能揣明他父皇心中所念到底为何,但他知道至少在交付玄衣骑兵权的那个夜晚,他们甩开了一切桎梏,单纯以父子身份相处,注定要在高位之上衰亡而死的男人动了恻隐之心,玄衣骑交予他手,可帮他扫清障碍掌控天下,也可给留下他最后一条退路。

  柳沅攥了攥指节,用力咬碎了嘴里的东西,他很早之前就感觉过不对,他总觉得楚政的父母不疼楚政,他那会年幼,沈灏告诉他那叫皇族之重身不由己,但他始终半信半疑。

  而今事实证明他当年的想法并不荒诞,风光无限的宸王其实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孩子,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是真心对楚政好的。

  柳沅低着头,使劲皱了皱发红的鼻尖,楚政剥果仁的动作一顿,以为他又要哭鼻子。

  “沅——”

  “.…..我的,那个是我的。”

  可他偏偏这个对楚政最好的人,反倒被欺负得最惨。

  柳沅也说不清是哪来的力气,他红着眼睛咬住了楚政伸过来的右手,楚政剥干果剥得不利索,满手碎渣扎得他嘴疼。

  手没有肩膀那么耐咬,楚政冷不丁抽了口气,总觉得柳沅是把他的手当鸡爪啃,那个小木头人的确还在云渊手里,他昨天晚上忙着倒腾山里的东西,没顾上这茬。

  “那我这去给你要回——”

  “不要那个,丑!!”

  柳沅皱着眉头含糊不清的嘟囔着,一个丑字说得百转千回,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是嫌弃极了。

  楚政窘迫得面上发红,他老老实实的挨咬,根本不敢把手往回缩,只由着柳沅咬到解气才小心翼翼的凑过去跟柳沅鼻尖贴着鼻尖。

  “……那,那我,我重新刻,沅沅你等会,我马上去找木头。”

  “——不许去!”

  柳沅眼里又蓄了泪,他松开齿关瓮声瓮气的起身埋去楚政怀里,系着发带的发尾垂到腰后,刚好落在臀尖。

  昨晚摔疼的腰臀恐怕已经青紫了,柳沅抿起嘴唇轻轻抬起腰胯拉起了楚政的左手,他倚坐在床头下身吃力,伤处酸胀的厉害。

  “那……”

  楚政心尖一哆嗦,简直是被柳沅哭怕了,他急得额上冒汗,领会错了意思,于是他慌不择路,顺着柳沅的动作抬高左手,积极主动的把没被咬的这只手也递到了柳沅嘴边。

  “……是屁股疼!屁股疼!楚政你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