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飘渺烽烟>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出垒

  申月,长平,秋风初兴。

  十六万秦军列队整齐,迈着沉稳的步伐,向丹水东进发,旌旗高展、戈矛丛集,如同一大片移动的黑色森林。

  这是一支由步卒和骑兵组成的大军,秦军主帅王龁亲自督率,王陵为副将。

  司马梗与余下的十四万兵马留守丹水西。

  王龁是久经沙场、履历深厚的将帅,绝不会一听敌军有变,马上就倾尽全部兵力决一死战。赵军虽然换了主帅,但新帅赵括会不会率军出垒相战,尚不确定,赵括会不会设计诡诈的战术,亦不确定。诸多情况未明,却有一条消息是可靠的,那便是赵军今日的总兵力已有四十五万,比秦军多了十五万。是故,王龁这次领了一半兵马出击,主要目的是试探赵军的强弱虚实。敌众我寡的形势下,贸然动用全军之力决斗,毕竟过于冒险。

  王龁用兵颇具章法,赵括同样有自己的谋划。

  待哨探向赵括禀告完敌情,赵括旋与冯亭、贾亶、朱呈、季攸及另外几员都尉部署战术。赵括决定先由风雷骑领一支十万人的步骑兵阵出垒迎战秦军,赵括亲率风雷骑,贾亶、朱呈、季攸指挥步骑兵阵,冯亭统领余下的兵马作为后援。

  冯亭不由得担忧,向赵括道:“马服君,我军兵力充足,您大可多带些人马出战。还有您欲身先士卒,下官也觉着太危险了。”

  赵括微微一笑,毅然决然的道:“就照我的部署作战。”

  贾亶、朱呈、季攸都打趣冯亭:“华阳君也是年纪大了,胆子真小!”

  冯亭不和他们计较,只低头发愁,突然心弦一振,霎时猜到了赵括如此用兵的深意。“马服君此战若败,便证明我军不可攻战,只可坚守,而坚守需要足够的兵力。马服君实是做好了最坏打算,预留了充足的守军。”言念及此,冯亭感慨良深,既钦佩赵括的勇气,亦诚服于赵括周全的兵略。

  于是赵军将士遵照主帅之令集结就位。赵括身穿银甲、骑跨白马,右手高举鸾凤双刃矛,双刃矛上端的尖锋直指天穹骄阳,反射出炫亮灼目的光芒,迤逦辉映背后十万余披坚执锐的勇士。

  赵军将士望着队伍最前方英姿飒爽的主帅,望着那贯彻心灵的锋芒光辉,所有人皆紧紧握住了手里的兵刃。他们虽不出声抒怀,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无比坚定,眼神中充满了对胜利的炽烈渴望!

  “蓬、蓬——”鼓手擂响鼙鼓,十万余大军开拔,赳赳堂堂向西挺进。

  秦军过了丹水,东行至金门镇。此地的地形较为平坦开阔,再往前即是由韩王山、丹朱岭、摩天岭三面围成的赵军防御阵地。

  在与赵军相持的一年半内,秦军曾数次进攻这片阵地,但因赵军建造的壁垒十分坚固、这里又是易守难攻的地形,秦军进得阵地,往往陷入三面受敌的景况,是以每次皆无功而返。

  几度失利之后,王龁不再轻易率军强攻阵地,而是时常让军队停在金门镇列阵,又派人去赵军壁垒下叫阵,欲引赵军出垒交锋。可惜廉颇挂帅期间,赵军从未出垒。

  这一次,秦军又是在金门镇严阵以待。十六万大军分成一前一后两个兵阵:在前的第一阵,主体是横三百纵两百、共六万步卒列成的方阵,两翼各有五千骑兵;在后的第二阵,主体是横三百纵两百五十、共七万五千步卒列成的方阵,两翼各有七千五百骑。

  王龁令探马先去前方查探赵军动静,不久探马归来,禀道:“将军,赵军出击了!”

  “呵,他们终于不做缩头乌龟了么!”王龁脸上绽开笑容。

  他貌似喜悦,心里却略有些忐忑。赵军苦守了一年半,现在突然易帅、又突然敢于出垒交锋,这支军队的战力会否与从前不太一样?

  但事已至此,一场激战在所难免。王龁镇定住心神,下达军令:“迎敌!”

  秦军虽有两个兵阵,泱泱十六万人,但军官分级严密、传令迅速,因此王龁军令一出,兵阵中立时响起铿锵的铠甲兵刃碰击声,各将士提举兵刃,第一阵第一排士卒齐刷刷竖起巨盾。

  王龁又道:“弩阵!”话音甫落,指令速达,第一阵第二排弩手向上斜举劲弩,第三排、第四排弩手也填装了箭矢,站在原地预备。

  这般的速效,便仿佛是十六万大军变成了一个灵活的巨人,大脑中有了行动的想法,瞬间就能传达至躯干四肢、手指脚趾。

  少顷,秦军感到地面开始沉沉的震动,举目远眺,前方弥漫的沙尘中渐渐出现一个巨大兵阵的影像,无数面旌旗高高飘扬,红底蓝字,颜色鲜艳,恍若斑斓灿烂的彩霞。

  “是赵军!”秦军将士对赵军的旗帜再熟悉不过,所有人都集中精神、握紧兵刃。

  王龁下令:“箭雨,攻!”

  第一阵前部的弩手便即轮番射击,万千利箭密若蝗群般升至空中,又急若暴雨般砸向赵军兵阵,俨如在天地间筑起一道雄伟的虹桥,一道处处凝聚着残酷杀意的虹桥!

  然而就在这座通向死地的虹桥之下,一支银灰色的铁骑队正迅疾的驰向秦军。这支铁骑队共五千骑,阵仗不大,但速度飞快,骑手与马匹俱可抢在秦军箭雨坠落前冲至安全区域,如狂风、如奔雷的直扑秦军兵阵。

  王龁吃了一惊:“好家伙,赵军这么胆大了,舍得直接用骑兵冲击我军方阵啦!”高声下令:“弩阵,收!盾矛阵,阻截!”

  第一阵二、三、四排的弩手旋即后退,后方的十九排盾矛手齐跑上前补位,加上第一排盾手,霎时结成横三百、纵二十的坚厚盾墙,盾墙的间隙处刺出锋锐的矛尖。

  面对这样可怕的“墙”,寻常军队早就望而却步、远而避之,但赵括却举矛高呼:“弟兄们,随我杀敌立功!”呼喊同时,驱马提速,一径冲至秦军盾墙前,双刃长矛“砰”的捅进一面大盾。

  那持盾的秦卒虽由大盾格拦,不至于被双刃长矛创伤,但赵括这一捅招沉力猛,劲力透过大盾传递到秦卒身上,秦卒也实实的受到波及,登即筋酸骨麻。而那秦卒和身旁身后的战友尚不暇反应,赵括右臂倏举,竟将秦卒连人带盾的撩了起来,霍的往前一掷,秦卒与大盾摔出两丈远,连续撞倒了五六名盾矛手。

  赵括又以双手旋动双刃长矛,翻转的矛锋一左一右削断两侧两名秦卒的咽喉。

  这电光石火的一瞬,赵括凭一己之力,居然将秦军密不透风的兵阵生生的撕开了一个缺口!四周的秦军军官与士卒无不心惊!

  “冲!”赵括一行高喊,一行杀入秦军阵中。

  风雷骑手们目睹主帅神勇如斯,人人豪气高涨,敞声道:“马服君必胜!赵军必胜!”便有三千骑紧跟赵括突入秦军步卒方阵,与赵括一道英勇冲杀,另两千骑一分为二,各由一名千夫长统领,分开攻击秦军步卒方阵两翼的骑兵队。

  在世人心目中,普天之下打仗最凶猛的军队当属秦军,秦军将士自己也皆这样认为。然此刻闯入秦军兵阵的这支赵国铁骑队,竟似比秦军更凶猛,这实在是出乎秦军意料之外,秦军一时难以适应,不免有些惶遽。

  赵括领着三千铁骑在秦军步卒方阵中横冲直撞,所向披靡,另外两千风雷骑也将秦军两翼的骑兵队扰乱。

  “该死的赵国臭小子!”王龁破口大骂,纵声命令第一阵的将士:“大家勿慌,稳住阵型!”

  秦军是训练有素且纪律严明的军队,士卒纵然惊慌,到底不会军心涣散、斗志低迷。各级军官调度一番,原本被风雷骑冲乱的兵群快速重新结阵,又有一队队戈矛手由所属军官带领着、奋力截杀风雷骑。

  而就在此时,赵军的主阵已来至秦军阵前。

  赵军主阵亦是步卒、骑兵混合组成的巨大兵阵,步卒方阵居中,骑兵居两翼,总共十万兵马,季攸指挥步卒方阵,贾亶、朱呈率领骑兵。

  两军兵阵相接,这一战真正的厮杀由此开始。

  兵阵交锋,作战方式为一排一排的兵卒近身搏斗,骑兵对冲、步卒对砍,直进直击,手段非常简单。

  但越是简单的杀戮,往往越是残酷。

  两支军队,恰似两头庞躯猛兽,张牙舞爪、疯狂撕咬,彼此血肉横飞,又似两汩汹涌的洪潮,浩浩荡荡交融,撞击出澎湃不休的腥红浊浪。

  金门镇的地面转眼已是尸骸遍野、残肢枕藉,干燥的黄土被鲜血染得黑红泥泞。然而搏斗中的两军将士却丝毫不为之所动,一排接一排的士卒踏着累累残尸、漂橹积血,前仆后继,奋力厮杀。

  在兵阵交锋的战局里,军队整体的武力和士气至关重要。有着“虎狼之师”称号的秦军以往在这种战斗中总能占上风,几乎每次都是压着对手打。

  但今天这一战,赵军却渐渐占据了上风,秦军竟像是被赵军压着打了!

  这正是风雷骑冲阵产生的收效。赵括率领风雷骑在秦军兵阵中乱闯乱杀,秦军不得不调兵截杀风雷骑,自然无法集中全力应对赵军的大兵阵,风雷骑恰是分割了秦军兵阵的整体武力。而赵括的武威又激励着赵军的士气,使原本已战意高昂的赵军益发勇猛奋进、益发舍生忘死的与秦军拼杀!

  王龁眼观战况,心下颇为焦虑,忖度须臾,向副将王陵道:“你留在此指挥,我去收拾那臭小子!”

  王陵一怔,忙劝道:“左庶长,您是主帅,不可冒此大险!”

  王龁道:“赵军今天这么杀气腾腾的,全因臭小子耍锋头之故!只要我去灭了臭小子的锋头,赵军也就萎了!”

  王陵心口急跳,皱着眉说道:“可是您也知那小子的来头!”其实他想说:“赵括是武安君夫人的高徒,武艺比您强,您打不过他。”然碍于身份,不便直言,遂委婉的提醒王龁。

  王龁虽是豪情快性之人,却并不自负,他知道自己的武艺确实不及赵括。可眼下秦军急需有人降伏赵括,以打击赵军士气、使秦军获胜,这等艰巨的任务,除了他王龁,军中又有谁能担负?

  “赵军主帅神勇,秦军主帅万万不可怯懦,我必须去!”王龁微笑着拍了拍王陵的肩膀,“那臭小子武功虽高,但他打了这么久,也该累了,哪还有力气能打赢我?”语毕,提缰策马,朝着赵括驰骋而去。

  赵括在秦军步卒方阵中冲杀,刚击破一支一百人的长矛队,又有一支一百人的长戈队包围过来。赵括面不改色,沉着应敌。

  他常年练武,且修习过内功,身体兼具雄强的膂力与充沛的内力,因而战斗良久,他并不感疲劳,挥舞双刃长矛的劲力毫无衰减,不一会儿,又突破了长戈队的围截,继续前冲。

  赵军将士不懂内功之道,只当赵括超凡如神,于是不仅更加崇拜赵括,对胜利的信念也更加强烈,作战勇气倍增!

  赵括打得正酣畅,蓦然瞥见王龁携亲兵一径向他杀来,便纵马迎上。

  两名主帅曾比试过武艺,当时赵括对王龁甚是谦逊礼貌,但此际战场相遇,赵括哪还有心情与敌将寒暄客套?双臂一抡,白光倾泻,双刃长矛的一面锋刃如闪电般劈向王龁头颈。

  “拿下王龁,尽速结束此战!”这是赵括内心的盘算。

  王龁见赵括横眉立眼、出招狠辣,与往昔的温文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震惊之余,急忙用右手中的长矛封架赵括的兵刃,笑骂道:“我早猜到你素日的乖巧样子全是装出来蒙人的!你怎可能是好人呢!你也就骗骗我们善良的武安君夫人罢了!”

  赵括听到这些话,灼亮凶锐的眼神中倏然浮现一丝柔和的异色,却转瞬即逝。他不与王龁争辩一个字,只咬紧嘴唇,双手舞动双刃长矛,连转带刺、忽削忽劈的向王龁不断递出杀招。

  王龁挥矛格挡,叮叮当当,两件兵刃激烈碰撞,火星四溅。二人交战十余回合,由于赵括出招迅快、力量雄浑,王龁只可不停防御,完全没有反攻之机。

  王龁的亲兵们赶上去相助,二十枝尖矛齐刺向赵括的身体和坐骑。岂料赵括将一丈长的双刃长矛舞得极是巧妙,精铁打制而成的矛杆和锋刃飞快起落回旋,流畅连贯的招式既可攻击对手、又能防护自己与坐骑,那些亲兵的尖矛甫一靠近,即被赵括的双刃长矛荡开,亲兵们的膂力又不及王龁,兵刃被这么一荡,手臂把控不住,也跟着偏转,进而躯体摇晃斜倒,一一堕下马背。

  “这臭小子,果然深得嫂子真传,武功厉害得不得了啊,这可如何是好!”王龁心中又气又急。

  是时,赵括的双刃长矛猝然朝王龁颈部刺来。王龁已感双臂酸麻,知这一招已无法硬接,遂足踢马腹,令马侧退,一手仍举长矛护卫。

  “当”,双刃长矛雪亮的矛尖击在王龁长矛的铁杆上,竟将铁杆撞断!随即又戳在王龁右肩,穿透铠甲、刺入皮肉,王龁的右肩顿时鲜血直流!

  王龁咬牙忍痛,左手拔出腰间佩剑,奋力拨开赵括的兵刃。他的坐骑更是机敏,受此惊吓,立刻驮着主人夺路狂奔。

  赵括方欲追击,秦军大夫王翦领三百名执戈持盾的步卒抢上来,堵住赵括的去路。赵括勒马减速,两眼余光瞟到左右又各有一队秦卒正在奔近,亦是执戈持盾,似要往这边合围。赵括行事谨慎,暂且放弃追杀王龁,趁三队秦卒合围前,尽快脱离了险境。

  王龁的坐骑跑了一阵,四蹄的奔踏慢慢的缓下来。王龁左手从衣袍上撕下一块布,裹住右肩的伤口,喃喃自语道:“我本想一挫赵军的锐气,却反而被臭小子击伤,倒更助长了赵军的气焰……”回首望去,赵军当真是越战越勇、势不可挡之状。

  王龁思忖片刻,驱马返回阵尾。

  王陵见主帅负伤,急忙上前问询伤势。王龁道:“我肩上只是皮肉轻伤,不打紧。但今日赵军太顺风顺水了,形势于我军不利,速速鸣金撤兵。”

  王陵道:“我军第一阵虽陷入鏖战,却毕竟未败,何况我军另有第二阵九万兵马未动,只要让第二阵前行增援第一阵,定能扭转局势。”

  王龁撇嘴笑了笑,左手指着东方,道:“赵军这趟出战的人数,我粗看了看大约有十万,这十万人后头可还有三十五万大军啊。赵军现下得势,万一那三十五万人趁机倾巢而出,我们这十几万兵马是顶不住的。打仗不能胡乱逞勇,我们还是保留军力、再图反击为善。”

  王陵觉着王龁言之有理,便传令鸣金撤军。

  遂尔,秦军第二阵后队改前队,迅速西退,第一阵因与赵军胶着,只能且战且退。

  至夕阳沉落时分,秦军退回丹水西。赵军追到丹水东岸,赵括下令止步。

  赵军将士们颇有些意犹未尽,贾亶问赵括:“大哥,我等何不渡过丹水,到西岸剿杀秦贼?”

  赵括道:“穷寇勿追。”双目朝丹水对岸的山岭莽原瞻眺,续道:“丹水西是秦贼营地所在,秦贼定然严密布防,我们这会儿急着杀过去,只怕凶多吉少。若要攻打秦贼营地,尚需仔细部署一番,以确保无虞。”

  贾亶搔首笑道:“恩,大哥说得对!”

  朱呈慨然道:“不过今天这一仗打得真痛快啊!如果两年前就是大哥挂帅,我们一定早在玉溪河谷就能打跑秦贼了!唉,廉颇那老头子忒也误事!”

  贾亶与季攸冷笑道:“可不是么!”

  赵括平和的道:“时势不同,将帅不同,战法自然也不同。你们莫再埋怨廉将军。”

  贾亶、朱呈、季攸笑着抱拳应诺,心底却仍在嘲骂廉颇无能。

  秦军回到营地,王龁令士卒休整。军官们计算出此战伤亡人数,共有三万死者。

  王龁坐在大帐中,愁眉不展,咨嗟道:“我率军征上党,前后两年,损兵共五万,而今日仅一战,居然损兵三万之多!赵贼出垒,我只道于我军有利,我军可趁机大破赵贼,谁知到头却是我军遭受挫败!”

  司马梗脸色凝重的道:“看来这个赵括确实不是等闲之辈,赵军由他统领,似比廉颇那时更难对付了。”他虽未亲临战场,但听得王陵一番描述,也能想象到战况之激烈、赵括和赵军之骁勇。

  王龁冷哼一声,道:“今天的赵贼一个个都跟疯子似的,杀气比咱们秦军还重嘞!也不晓得是不是那臭小子给赵贼换了血了!”

  王陵道:“赵括今日身先士卒、一骑当千,真有几分咱们武安君的风范,赵军被他激励,所以异常勇敢拼命,倒也不是奇事。”

  王龁啐道:“呸!臭小子的这点功夫,怎能和起哥相提并论!”

  司马梗道:“眼下赵军兵马总数多于我军,士气战力又大有提升,下官担心赵军会就此扭转战势。”

  王龁双手交抱胸前,凝神思索,片晌,沉声道:“我军在此,虽仍可与赵贼周旋,却无十足把握能最终得胜,一旦再像今天这样被赵贼占了便宜,我军反倒有前功尽弃的危险。形势若斯,我当在今次战报中向大王告罪,并请求大王增援我军。”

  司马梗和王陵听闻此言,均心中一震,两双眼睛直瞪瞪注视着王龁。

  三位秦将,同时想着同一件事。

  是晚,赵军营寨喜气洋洋,各部将士皆聚在帐外,以天为幕、以地为席,把酒欢呼、引吭高歌。

  出征两年,赵军饱受秦军欺压,直至今日一战杀得秦军败退,总算扬眉吐气,其忻其乐,可想而知。

  赵括也不严加约束众人,只嘱咐军官监督,勿使士卒纵饮致醉。他自己敬了众将士一碗酒,感谢大家出力,众将士至诚高呼:“马服君战神,攻无不克,天下无敌!吾等誓死追随马服君!”

  赵括胸中豪气激荡,却到底没太得意,又说了几句鼓舞之言,就返入大帐中书写战报,冯亭跟在旁边侍候。

  白天的激战中,赵军阵亡一万。赵括将作战和伤亡情况都如实写在战报中,并请求赵王赏赐有功勇士、抚恤烈士家属,然后写了对战势的评估,最后征询赵王下一步的指示,言语详细,条分缕析,措辞恭谨。

  因冯亭是前辈,赵括写完战报后让他看了一看文法。

  “马服君的文法可比下官高得多了。”冯亭笑道,“不过下官有一事不甚明白,我军士气正高,按理就该乘胜追击,趁势攻打秦军营地,这又何必再请示大王?兵法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赵括道:“这次的战事关系重大,牵涉国本,我不可独断独行。而且身为人臣者,也万万不能对君上失了敬意。”

  冯亭轻轻颔首,道:“马服君年纪不大,却深谙为臣之道也。”

  赵括微笑,双手卷好帛书,装入布囊,交给信使。

  信使接令出帐,骑上一匹快马,连夜奔赴邯郸。

  冯亭也起身拱手,道:“马服君今日辛苦了,还请好生歇息,下官告退。”

  赵括点一点头,冯亭复施一礼,健步走出大帐。

  帐中已无别人,赵括俊面稍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走到一只盛满清水的铜盆旁边,脱去铠甲和衣袍,用绢布沾了水,擦净脸上、身上的汗渍污垢。

  随后,他换上一套汗衣长裤,再披上一身绛红底色、点缀靛蓝螭纹的锦袍,安安稳稳的躺到床上就寝。

  他没有穿着这身锦袍去冲锋陷阵,因为这身锦袍是他的珍视之物。

  珍视之物,不可受损。

  作者有话要说:

  这场战斗是我编的,史籍无记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