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冷之后的一大好处是没那么热了,这是废话,一大坏处是又得买校服了,冬季校服。
校服这东西人人嫌,但人人都得买,不买就是脱离人民群众。夏季的八十块一套,冬季就涨价了,一百二。
一百二对普通学生来说不算什么,对贫困学生来说也不算什么,因为学校会给予减免,真正感觉到负担的是庄绍这种上不上下不下的。说富裕他不富裕,说贫困他也谈不上,但哪怕拿一块钱接济乞丐,这一块钱也得从他的生活费里扣。
其实他也可以打电话找他妈要,这方面他妈庄莹不会太克扣。而且庄莹马上就要去给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填房,对方据说是厅局级,非常了不得的大人物,因此也不缺这百八十块的。
但庄绍不想张这个口。
他有他的骄傲,也懂得他妈的忌讳,轻易不会跟他妈联系。用庄绍外婆的话说,哪来那么多死了老婆的副市长候着你妈?咱们一老一小就默默祝福她飞上枝头变凤凰吧,别把人家的婚事搅黄了受埋怨。
放学路上庄绍用新自行车载孟野,孟野手揣他兜里,摸到他校服里面薄薄的,问:“你怎么不加件毛衣啊,都十二月了。”
“懒得加。”庄绍说。
孟野说你什么人啊你,加衣服还能犯懒,改天吃饭是不是也懒得张口?
庄绍没接话。
自行车骑得也不快,晃晃悠悠地从小路驶过。路边水果摊跟十元店放着提前录好的吆喝,江南皮革厂的老板娘又跟人跑了,皮鞋大减价。
骑到花店门口飘来一阵清香,孟野疑惑:“什么花啊,真好闻。”
庄绍目不斜视。
“停下我看看。”
庄绍一脸拒花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微微蹙眉:“你怎么对什么东西都这么好奇。”
“看看呗,又不花钱。”
“别看了。我对花过敏,闻多了容易打喷嚏起疹子。”
“操,”孟野乐了,“你是林妹妹啊毛病这么多,一会儿洁癖一会儿过敏,还动不动就掉金豆豆。”
“比不上你皮糙肉厚,吃隔夜食都不拉肚子。”庄绍心烦意乱地推开他调戏的手。
“你还敢说,还不都是你,开了封的零食也搁抽屉里。”
“我搁我自己抽屉,谁让你吃的?”
“那些女生送你那么多零食,不吃还不全过期了啊,我那是好心!哎明天你让她们别送草莓味的果冻了,送橘子的,橘子味的我爱吃。”
“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直打闹到进家门。
尤英见他们进来眼都不抬,手里忙活着线上扑克。孟野叫妈,庄绍喊英姐,她说我给你俩一人买了件毛衣,搁孟野屋里了,上去试试不合适再换。
“哎哟喂我的母亲!”
孟野扑过来要抱她,她说去去去别妨碍老娘坐庄。庄绍低声说谢谢英姐,招来她掀起眼皮的一瞟。
“哼,往后你要敢不孝顺老娘,当心天打雷劈!”
上楼的时候孟野小声问庄绍:“妈是不是更年期啊。”
庄绍斜他:“怎么着,给她老人家孝敬两盒静心口服液?”
“不是,说正经的呢,我在想要不要给妈介绍个对象。”
庄绍也就正经想了想。
什么人能震得住英姐?
英姐跟孟野一样毛病多得要命,又懒,家里油瓶倒了都不带扶的,又馋,动不动就要求下馆子,最关键还是个颜控。算了,就别霍霍县里这些死了老婆的苦命汉了,往后我给她养老吧,我委屈委屈,照顾他们母子俩。
不对,这话怎么越听越邪乎。庄绍想的不是那种占孤儿寡母便宜的照顾,是那种,以孟野为主以英姐为辅的照顾,英姐可以是他妈也可以是他丈母娘那种。哎,越想越不对了,算了,反正意思到了就行。
进屋试衣服,两件都特别合身,但庄绍的更好看,难说是不是因为庄绍人更好看。
孟野:“不行,咱俩换。”
庄绍不干。
孟野就把他摁在床上武力镇压,但庄绍也被欺负出经验来了,一把拉开毛衣将其罩住!
“操庄绍你丫学坏了。”孟野在他毛衣里呼哧呼哧喘气,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见,就只能贴着庄绍的白T,抱紧他的腰。
好劲好有力的一截腰啊。
“还敢不敢了?”庄绍问。
孟野略动了动,然后闷声说:“庄绍你他妈放开我。”
庄绍以为他生气了,把人放出来盯着。他低头不动弹,轻轻抠床单:“你他妈犯规,你喷香水儿了。”
庄绍皱眉:“胡说什么。”
“真的,你身上特好闻。”
他的贴身衣物都是自己洗,可能用的皂液带香味,自己没注意过。孟野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松枝味,掺着消毒水味的松枝,被文火烘着慢慢散发出来的那种,干净又有安全感。
庄绍盯着他:“你是还惦记着那花店吧,抱怨我没停车让你下去闻。”
小狗似的,尤其鼻子一动一动的时候。
“你越来越像小龙了。”庄绍说,“别人是宠物随主人,你是主人随宠物。”
肤色也像,又亮又黑,超级塞亚人。
“……傻逼。”孟野伸手掐他,闻到他身上那股特有的味道又松开手,骂骂咧咧地离开。
自此庄绍记下了,孟某人有一怪癖,那就是特别喜欢鲜花,越好闻的越喜欢。
所以以后要不要真考虑喷点儿香水?
醒悟过来以后庄绍觉得自己发神经。是,最近发神经的频率越来越密,搞不好真成神经病。
进入十二月以后学习越发紧张,但电视上选秀节目蔚然成风,搞得班里女生们心思也跟着飘。
姜玥对此不感兴趣,但拦不住同桌会拉着她说东扯西,比如评价这个长得像xxx啦,那个长得像xx啦,其中出现频次最高的名字就是庄绍。
其实庄绍一直就挺受欢迎的,学校里谁都知道高二(3)班有个寸头帅哥。可自从这档选秀节目出现以后他的知名度又跟坐了火箭似的,到体育课甚至还有职高的翻墙进来,在操场边远远偷窥。
要么说颜值是第一生产力呢,墙根的水管子都让这帮看帅哥的爬亮了。
周五晚间,文娱委员金子淇跑来磨庄绍,想让他在校里的元旦晚会上表演个节目。
“随便表演什么都行,哪怕站桩唱首歌也行啊,就是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庄绍委婉表示自己没时间:“我最近要给孟野辅导功课,还要做张老师额外布置的奥数题。”
“不耽误啊,又不需要你参加排练,元旦当天提前来合一遍就行。”
孟野训练完一回教室就见金子淇坐自己位子上,眼巴巴地对着庄绍,又是双手合十拜拜又是抱拳作祈求状,就差把脸贴到庄绍脸上去。
他一阵恶寒,过去没好气地等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金子淇说:“我就坐一下下,有话跟庄绍说,就两分钟。”
“回来了?”
庄绍抬眼看他,只见他板着脸,猜想是训练不太顺利。
最近孟野不知道是不是到了瓶颈期,都好几周了成绩始终提不上去,平时心情也一直不太好。
“我考虑考虑吧。”庄绍说,“你先回去,马上上课了。”
金子淇握住他的手:“一定好好考虑啊,咱们班就靠你了!”
“她找你干嘛?”孟野坐下。
“下下周元旦晚会,让我出个节目。”
“呵,那她找错人了吧,你也就会学习。”
姜玥转向孟野:“你是不是嫉妒庄绍受女生欢迎啊,嫉妒你就出个节目呗,没准儿她们就变心了。”
孟野说我呸!谁稀罕。
姜玥冷笑:“庄绍咱别搭理他,我家是开琴行的,你要会什么乐器就跟我说,我找我爸借。”
接着好几天孟野跟庄绍没怎么说话。
倒不是孟野心眼小,他是真的着急训练,训练空闲时还要做作业、刷老江给的题,半点多余时间都抽不出来。
庄绍似乎也挺忙,具体忙什么他没跟孟野说,只是经常跟金子淇出双入对,就连下了晚自习也不跟孟野一起走,反而跟金子淇搭伴。
好你个陈世美不是!好你个庄绍,见异思迁!
一天晚上孟野收拾完器材室,十点半慢慢悠悠离开,在校门外发现前面一对熟悉的身影。
他跟上去,见是庄绍和金子淇。
金子淇不知道因为什么事特别雀跃,小家雀一样在庄绍身边跳来跳去:“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到时候肯定把全校吓一跳!”
庄绍说:“是你唱得好。”
“你就别夸我了,我都要不好意思了。等表演完我请你吃饭,你可一定不要推辞啊。”
操,赶上人家打情骂俏了。
孟野心里不是滋味。
回到家洗完澡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生闷气生的,感觉肾疼。快12点时听见庄绍来敲门:“孟野,睡了没。”
“睡了!”
“明天不跟你一起上学,告诉你一声。”
谁他妈稀罕。
孟野翻身压住被子。外面半晌没动静,他默了会儿,又伸长脖子问:“明早你要干嘛?”
庄绍还没走。
“排练。”又说,“你把门打开。”
孟野一个鲤鱼打挺,跑过去开门。
庄绍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的,颈间搭着条毛巾,脚上撒着黑白条拖鞋。
孟野给他脸色看:“有事?”
他说:“我房间的吹风机坏了。”
孟野转身回到床上趴下,庄绍自然而然地关上门进了卫生间,吹风机呜呜地响了一会儿。这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催眠,听着听着孟野的眼皮就快黏到一起。
几分钟后庄绍出来:“吹风机给你放回去了,我走了。”
孟野含糊地说:“还走什么啊,跟我一起睡呗,又不是没睡过。”
睡你大爷。
庄绍半晌没吭声。
孟野闭眼拍拍旁边:“快点儿,床都给你暖好了。”
要么说大傻子最气人呢。
庄绍过去躺下,隔着点距离,没挨着。孟野一个翻身就把他搂住了,特别自然,丝毫没有忸怩。
这人真可恨,庄绍想。
恨完低声说:“你就不问问我最近干什么去了?”
孟野口齿不清地回他:“还他妈用问,不就是泡小姑娘去了……”
我他妈多余提,庄绍自我厌恶。
隔好一会儿,他以后孟野睡着了,孟野却冷不丁又问:“元旦你真要表演节目?”
“嗯。”
“表演什么节目?”
庄绍说:“告诉你就没意思了。”
孟野贴着他笑了两声,也不知道算冷笑还是算嘲笑,反正听着有点酸:“不说拉倒,谁在乎。”
庄绍没回嘴。
孟野支使他:“我腰后面有点儿难受,快帮我按按。”
说完大爷似的翻了个身。
庄绍爬起来,跨在他腿上,坐着帮他按。
“这儿?”
“对对,就这儿。”
“训练的时候悠着点,别太拼命了。”
孟野好像真有点难受,闷着不出声,那模样甚至还有点可怜。
全世界大概也只有庄绍会觉得孟野这个混世魔王可怜,动不动就紧张他,不允许别人欺负他,谁欺负他庄绍就要跟谁拼命。
想想有点莫名其妙,但它发生了,你没有理由去阻止,也没有办法去喊停。
庄绍按的力道刚好,也不嫌烦,直到把孟野按睡着。
将他翻过来盖好被子,庄绍心想不悠着就不悠着吧,有我在,难受了就帮你按,你别找别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