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缊回眸看他, 轻声道:“这一段是约了窦老师作曲的。”
谢墨屿微微挑眉,用一如既往清清淡淡的声线问:“窦老师?他是谁。”
“一个朋友,做编曲的。”林缊解释, 睁开眼睛说:“谢老师应该听过, 叫窦子唯。”
谢墨屿:“..嗯。”
是听过。
或者说不只是听过, 还因为圈子重合的关系, 和他聊过几次。
“电影里面的配乐,我联系了在巴黎的一位老师, 大部分配乐是他负责的,但片头片尾还是想找个熟悉的朋友多磨合。”音乐声带着点磨砂似的质感, 林缊瘦白的手支起下颌,在灯下凝望谢墨屿, 问:“好听么。”
“很好听。”谢墨屿说:“他谱的曲?”
“嗯。”林缊低眸,看着灯下几只转圈飞舞的小虫,拍了拍裸露的小腿, 说:“你也喜欢?”
谢墨屿点点头,问:“的确很不错。”
说完, 他伸长了胳膊,从一边的桌子上拿起驱蚊水,给林缊小腿上喷了一下, 辛辣清凉的味儿直冲脑门,他皱眉,看了眼林缊腿上的小红点,说:“你什么血型?这么招蚊子。”
“ab,”林缊问:“你呢?”
谢墨屿放回驱蚊水, 说:“巧了, 我是b, 蚊香片。”
林缊淡淡笑了下,站起身,说:“回去睡了,明天还有场戏。”
“跟我一起睡?”谢墨屿伸长胳膊,勾住他的脖颈,低声说:“给你驱蚊。”
林缊一顿,他不太自然地低眸,喉结滑动一下,说:“你还要抱着我睡?”
谢墨屿凝噎片刻,抬眸说:“不行?”
可惜剧务十分照顾林缊的感受,听说他床坏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去给他换了新的,此刻,星宿满天,正是要睡觉的时候,剧务小哥正献宝似的拖着重重的「露营四件套」往这边的位置走,笑容灿烂地挥挥手:“林导,今晚有新的帐篷!”
谢墨屿:
拖着帐篷的小哥:
剧务小哥感受到了浓浓的敌视。
怎么好像又得罪人了?
夜色渐深,林缊钻进了新的帐篷,身边忽然少了一个人,空空荡荡的,晚风很凉。他不知怎的,忽然点开微信,跟人聊起谢墨屿来。
充当陪聊的是窦子唯,平日里他们联系不算不多,更多是电影上的合作。
要说印象,那就是他这人似乎蛮冷漠,却又从某个方面来看,又不是这样。他是性格如此,偏冷,是防备心有点重,不太肯轻易跟人敞开了心扉聊天相处,但关系好的又是无话不说。
林缊状似无意地按下语音键,说:“我有个朋友,也很喜欢你配的乐。”
“谁?介绍我认识下。”窦子唯给他发消息。
能被他称为「朋友」的人不多,他有点好奇。
林缊顿了顿,说:“谢墨屿。”
窦子唯说,“你把他当朋友了?”
林缊:“嗯。”
窦子唯说:“你得防着他点儿,别掏心掏肺的。”
林缊说:“他是个很真诚的人。”
窦子唯说:“影视圈里想跟交朋友的多的是,谁不想?”
林缊说:“他不一样。”
窦子唯说:“怎么不一样?”
林缊说:“我分得清。”
分得清?分得清什么。窦子唯忽然想起这几天疯传的「林屿」cp,又隐约察觉到林缊对这人的各外特殊,不由起了疑心,说:“你跟他,是不是..”
林缊说:“不是。就是朋友。”
窦子唯说:“真不是?”
林缊说:“真不是。关系比较近而已。”
“哦,不过你真别太上心。”窦子唯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见谁都热情开朗,好兄弟从圈里排到圈外,海王一个。”
他补充说:“他对我也是这样。”
林缊:“?”
窦子唯给他看聊天记录:
谢墨屿:
-很喜欢你的歌。
-什么时候来个现场版?“期待”
林缊:
林缊一顿,说:“不错。”
林缊手指停了片刻,按下语音键,淡淡地说:“我睡了。”
他翻了个身,月光下,侧脸有几分疏离气。
窦子唯:“??”
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不聊了?
林缊有点点冷淡。
察觉到这件事情是在谢墨屿一觉醒来之后。
早上谢墨屿拉开帐篷,天色尚早,河岸上满是沾着露水的草尖儿,远方,重叠群山的山尖,月亮还未褪去,晨曦的光芒已经照亮了波光粼粼的河面,一叶渔船从岸边往里划,船尾荡漾柔和波纹。
不远处的河岸上,一个穿着白色宽松T恤的清瘦人影坐在小马扎上,伸长了腿,眺望远方。
谢墨屿看见他,心情瞬间好起来,他走去,去跟林缊打招呼:“早。”
说完和往常一样,去碰他白皙的脖颈,挠了一下。
林缊身形一顿,低头不语,没理他。
谢墨屿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了,茫然地低头看他,他凑得近,去看林缊的眼睛,可这人好似封闭起来的贝壳,眼睛看向一边,就是不看他。
谢墨屿:
发生了什么?
他心想,起床气么,不如先弄点早餐,于是转身离开。
没注意,那边的林缊等他离开走远了,又回眸,远远地看他。
过了会儿,回过神似的,收回目光。
谢墨屿很茫然,从场务的木桶里拿了两份早餐,给林缊带了一份。
他顺手搬起小凳子,走去,坐在林缊身边。
“诺,早餐。”
谢墨屿提起袋子,递给他。
林缊接过早餐,说了句谢谢。
还是没看他。
只低头安静地小口吃,猫儿似的。
谢墨屿头一次遭受冷遇,整个人十分的不知所措,两人挨着坐在岸边,一面看着远方,一面无话可说地吃早餐。
期间谢墨屿起了无数个话头,林缊都不咸不淡地「嗯」一声表示自己没聋,便没再聊下去。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吃完早餐,谢墨屿去接过他的餐袋,丢去垃圾桶,回去时,发觉林缊身边又多了三个人。
一个是陈副导演,另一个年纪稍微老一点的,是制片主任,还有一个年轻的长卷发的女人则是美术指导。
“谢老师来了?正好。”
刚好副导演制片主任也在,谢墨屿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几人递给他一个平板,上面三张图片,副导演让他选一套衣服,说是后期拍战争戏的时候穿。
美术指导询问着说:“目前是这几种设计,谢老师想要哪种?”
谢墨屿看一眼,没选,转眸问林缊:“哪套好看?”
这会儿人挺多,林缊浓睫微颤,低眸看,稍微有点不自在。
谢墨屿看向三人,用一种无比顺从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不用问我,我都听林导的。”
副导演&制片主任&美术指导:
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林导格外「喜欢」这位谢先生了。
林缊的目光在某套上停顿了三秒,还没说话,谢墨屿立马反应过来,说:“这套。”
副导演竖起大拇指:“好品味,林导看上的也是这套。”
谢墨屿侧眸,两人四目相对。
忽然撞上他的视线,林缊一怔。
谢墨屿的眼睛很漂亮,含着一点笑,他穿一件纯黑的T恤,手臂支在膝盖上偏过脸看他,瞳仁极黑,清亮又柔和。
林缊不语。
他拿起随手放地上的矿泉水,瘦白手指拧开,喝了一口,又看向远方。
他俩的气氛有点奇怪。
相处了这几天,副导演隐约察觉出来了点什么,开玩笑,说,“诶,你们俩怎么回事?”
林缊:
“他没睡好。”谢墨屿薅了一把他的头发,看着他的腿,白净的脚踝上多了几个小红点,叹息着说:“啧,昨天被蚊子咬了?跟你说了过来睡,你不听。”
林缊站起身。
谢墨屿的眼睛随着他抬起来,看着他。
林缊余光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发觉自己关注点又偏了。
他看的是谢墨屿许屿的鼻梁和下颌线,这人侧脸轮廓近乎完美,他无端地想起和编剧筛选照片的时候,两人感慨,他的骨相很漂亮。
那双眼睛也是。
林缊发觉这几天,关注点总是离奇地偏离主题。
都是谢墨屿太过于..?
过于什么呢。
撩人?
林缊抵着唇轻咳一声,头也不回往前走,决定远离这个「谢先生」。
谢墨屿很敏感地察觉到林缊不太对劲。
他站起身,快步跟在林缊身后,片场正在拍一场划船捕鱼的戏,是个俯拍镜头,高高的机架上摄影师正扛着摄影机,执行导演在监视器那跟进。
摄影师没看见下面有人,镜头拉近的时候调整了一下姿势,脚尖不慎踢到了一块平台上的碎石,石子滚落,从三米高的空中掉下来。
谢墨屿余光瞥见,立马拉了他一把,手臂勾着他的腰,抱住,低头,在他耳朵边上说:“小心。”
林缊耳朵一热。
石子不大不小,恰巧落在他身边,咚地一声闷响,砸在草丛里。
“不好意思,”摄影师惊恐地往下看,说:“没砸到吧?”
“没事。”谢墨屿说:“没砸到。”
两人的姿势有些亲密,林缊拿开他的手,侧脸淡淡的,但又一次轻微的不自在起来。
“你怎么了。”谢墨屿低声说,在他耳边问,去紧紧地看他的眼睛。
林缊回眸,两人面面相对。
他喉结滑动一下,没说话。
他很想说你对谁都是这样的吗。
但他没说。
谢墨屿不知道林缊究竟怎么了。
起床气?
或者是他最近撩的过了?
但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上午,林缊接替执行导演,坐在监视器旁边看拍摄情况,过了会儿又站起身去片场跟几个配角讲戏,手机则放在一边,落在了桌子上。
他的屏幕亮了一瞬间,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窦:
-“他就是喜欢这样,被他夸的时候你可得hold住,可别当真。”
-“你是导演,他是演员,他吹捧你不是很自然的事情?”
谢墨屿:
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了。
要是没猜错,这个「他」指的应该是自己吧?
他深呼吸一口气。
算是明白了。
误会不小啊。
他是当面夸过窦子唯,当然了,他还夸过很多早就不记得名字的人,出道这么久他早就不记得夸过多少人了。
但是他们都不是林缊。
他心想,那能一样吗?
商业互吹和真心实意的喜欢能一样吗?
他都快把心挖出来摆在他面前给他看了。
他怎么可以这么误会人。
谢墨屿深呼吸一口气,尽量不生气。
等等。
他忽然灵光乍现。
林缊这种表现..这种忽然冷淡下来的反应不正是说明他在乎么。
他很在乎。
他很在乎自己对他的看法,或是感情。
“谢墨屿老师啊,”一边路过副导演,看着他,一副指指点点的表情,揶揄道:“是不是谈女朋友了?”
谢墨屿:“嗯?”
林缊很在乎他——谢墨屿沉浸在这个惊奇又有点自恋的发现里无法自拔,没回过神。
“你看看你的表情。”副导演啧啧两声:“是在想着对象呢。”
正在这时,林缊正从片场回来,宽松的白T恤被风吹的往后飞,隐约勾勒腰线,他在阳光下眯了一下眼睛,挺拔的鼻尖儿被照的透亮,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谢墨屿。
“咳咳咳..”
谢墨屿给那句「谈女朋友了」呛到了,看见林缊,心里一紧,生怕他听见了误会什么。
过了会儿又放松了,他转过头,云淡风轻地笑了下,说:“陈导,你猜对了。我感觉是快了呢。”
“哦?”陈导惊讶地一抬眉毛:“你真要谈恋爱了?”
远处,林缊喝了口矿泉水,淡淡瞥了他一眼。
“没呢。”谢墨屿站起身,趁着林缊路过,伸长手臂勾住他的腰,轻轻地搂了一下,抬起眼睛看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说:“我只是发觉,有个人好像挺在乎我的。”
——有人很在乎他?
林缊听他说完,瞳孔一缩,去看他。
他指的是谁。
两人四目相对,林缊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却并没有说话。
片刻,他拿起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的一瞬间,他看见了那几条微信的未读信息,就那么大剌剌的暴露在手机屏幕上,是窦子唯。
方才他的手机,放在桌上没拿。
所以,谢墨屿看见了?
登时看向谢墨屿,有种被他看穿的感觉。
“你看了?”林缊瞥一眼屏幕,有些窘迫,问他。
“嗯。”谢墨屿点点头。
林缊不语。
窦子唯的那几句话,仍飘在聊天框。
“它自己弹出来的,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谢墨屿去摸摸他的耳朵,好笑地说:“但是,林导怎么可以不相信我呢,我有点伤心。”
副导演:
林缊:
谢墨屿站在他对面,揽着他的肩膀抱了一下,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偏头,在他耳边说:“以后对我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出来不好么。”
他只是这么抱了一下。
好像某种缓慢结起来的薄薄一层冰就融化了。
太温暖了。
令人贪恋的。
林缊低眸,喉结滑动一下,低声说:“抱歉。”
“嗯?”
这下轮到谢墨屿诧异了。
“我不该那么想你。”林缊深吸一口气,抬眸:“其实,我也觉得你不是那种人。”
“嗯。”谢墨屿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那你觉得我是哪种人?”
林缊有些脸热,他顿了顿,食指滑开手机锁屏,递给谢墨屿。
另一边,副导演目瞪口呆地看着林缊的行为。
上交手机?
这是什么行为?
——对于他来说,他只会上交手机给一个人检查,那就是他老婆。
莫非..不可能不可能。
谢墨屿也有些惊讶,他接过手机。林缊的手机屏幕亮着,点开的是他微信的界面,聊天时间是昨晚,几行林缊和窦子唯的聊天记录映入眼睛。
都是语音消息。
他点了转文字,而后一行行看。
-“我有个朋友,也很喜欢你配的乐。-“谁?介绍我认识下。”
-“谢墨屿。”
-“你把他当朋友了?”
-“嗯。”
-“你得防着他点儿,别掏心掏肺的。”
-“他是个很真诚的人。”
-“影视圈里想跟你当朋友的多的是,谁不想?”
-“他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分得清。”
真诚,朋友,分得清。
这几句话一句一句撞向他的心口,谢墨屿怔住,片刻,又笑了。
他说他分得清,但还是在那冷着脸生闷气,谢墨屿半是感动,半是好笑,勾着他的脖颈,说:“好的,我看完了,谢谢林导对我的信任。”
他把手机递回去,表情无比诚恳,林缊抬眸,那双明亮的眸子闪过一瞬不易捕捉的情绪,像是在回避他直白的话语。
有一瞬间,谢墨屿很想吻一下他的侧脸,但他终究是忍住了。
副导演在一边,目瞪口呆。
他俩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今天要回一趟家,”林缊转向副导演,提起桌上的水杯楠‘枫,瘦白食指勾着绳子提在手里,他说:“剧组这边的事情拜托陈导了。”
副导演疑惑地说:“怎么了?”
林缊低眸,神色不明,说:“外婆刚出院,我得回去看她。”
“好,多久回来?”
“大概4天。”他说:“回去了顺便学下游泳,过几天有水里的戏。”
“行,没问题。”副导演点点头,说:“司机来接么?要不要我叫车?”
“谢谢,不用,我司机在路上了。”
林缊低头看了眼腕表,交接了工作,打算回家一趟,说是外婆刚出院了,回去探望。
谢墨屿这几天没戏,正巧得教他游泳,于是跟着他的车一起回去。
林缊上了车,靠着车窗闭眼休息,谢墨屿就安静地凝望他的睡颜。
侧脸白皙,干干净净的,挺拔的好似雪山的鼻骨,还有薄唇,他的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
睫毛动了一下,林缊睁开眼睛,似有所察觉地看向他。
谢墨屿:“?”
他一脸无辜。
林缊说:“你在看什么?”
谢墨屿说:“你不是睡着了么?”
林缊:
他从背包里找到一个眼罩,戴上,还没戴好,就听见谢墨屿的声音悠悠地传来,他嗓音很温柔:“林导,你睡觉的样子也好好看。”
林缊太阳穴跳了一下。
两人本就恰巧是邻居,车一路开到家门口。
分别时,谢墨屿又抱了他一下,而后看着他的眼睛,说:“现在还误会我么?以后有什么事,我希望你信得过我。”
林缊明亮的眸子看向他,淡笑了下,没说话。
好一会儿,他才意味不明地说:“谢谢。”
说完,转身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月光静静的照耀着,花园门前开了一条缝,家里亮着灯,约莫是有人回来了。林缊推开花园的铁闸门上楼开了门,看见客厅亮着灯,他的父亲正坐在沙发上,有一个佣人在切水果。
苹果装在玻璃碗里,做了一碗沙拉,佣人见他来了,又去厨房取了一副叉子,放在沙拉碗里。
父亲抬起眼睛远远地看他。
两人许久未见了。
这一刻,父子两人面面相对,居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十几年了,他们已经有十几年没怎么见了。
林缊低头开始换拖鞋,然后往楼上去,正在这时父亲忽然叫住了他。
“缊缊。”
林缊一怔,因为太过生疏,他居然不知道要和父亲聊什么,林缊没说话,只是转过身,静静看着他,而后他听见父亲说,“你妈妈呢?住在哪里?”
林缊脱下外套,一边佣人接过替他挂好,他淡淡地说:“她在外婆那边。”
父亲「哦」了一声,过了会儿,说:“叫她过来,一起吃顿饭。”
林缊低眸,瘦白食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一下,说:“我把电话发你,你自己叫。”
父亲凝视着他的身影,发觉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的儿子了,多年未见,他变得高而偏瘦,肤色很白,随他母亲,那双眼睛鼻子也是,眼睛很亮,就是气色苍白了点。
越看越像。
假如他的姐姐还在,应当也是这幅模样。
父亲叹息一声,说:“以前那件事情,是爸爸做的不对。”
林缊说:“嗯。”
父亲说:“大环境是这样,很多选择都无可奈何的。”
林缊说:“嗯。”
父亲说:“你姐姐,她..”
林缊听不下去,没说了,上楼。
房间里开了一盏灯,他坐在书桌那儿,抬眸,从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书,翻开几页。他手上捧着那本书,书页间不慎掉落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含笑,长发披肩,眉目清秀而温和。
他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电话响了,他接起来,是母亲的声音。
母亲打电话过来,柔声说:“明天你生日,提前说句,生日快乐。”
林缊低眸,过了会儿,说:“爸想一起吃顿饭。”
母亲没说话,迟疑了一会儿,说:“你呢?”
林缊食指翻了一页纸,说:“什么?”
母亲温声说:“你想一起吃么?”
林缊一顿,单薄的眼皮垂下,他看向窗外暗沉沉的夜,说:“不想。”
母亲一愣,说:“哦,那好。”
说完电话挂断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他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察觉到一点从前未曾察觉的孤独,林缊看了眼夹在书里的一张照片,照片右下角一行泛黄的小字,交代了拍摄照片的日期,那是许多年前拍的了。
他很难过,过了会儿,他想起谢墨屿,突然之间非常想去看他。
但他没去。
他一个人洗漱,而后窝在被子里看书,翻过几页。
不知不觉到了夜里11:58。
还有两分钟,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等什么呢?
他说不明白。
林缊低头看书,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瞥了一眼,现在是12:00了。
还是没动静。
他正准备关了手机睡觉。
这时,手机叮咚了一声,弹出消息:“谢墨屿@了你。”
林缊一怔,从床上直起腰,而后点进去,看见了他发的消息。
谢墨屿卡点发了个微博。
一张照片,配上文字。
照片上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小蛋糕,文字说:happy birthday @林缊“蛋糕”“蛋糕”
林缊唇角轻轻弯了下,点开照片,放大了来看。
他没忘记。
蛋糕上有个巧克力牌子,黑色巧克力上一排白色巧克力的手写体,同样歪歪扭扭的。
给最喜欢的林导;
旁边还有他用果酱画的一朵小红花。
这花…他幼儿园毕业了吗。
林缊唇角弯了一下,看见了,盯着那句「最喜欢」,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最喜欢。
最。
林缊明亮的眼底掠过一丝很浅的光,错觉似的,转瞬即逝。
那句「最」。
他好像瞬间释怀了。
林缊食指微顿,点开了评论区,没来得及看底下一群cp粉的尖叫,先给他回复了一句:谢谢,晚安,早点休息。
打完这行字,他觉得语气有点冷,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个晚安的小图标。
很快发出来了。
发出去不到一分钟,一个视频通话毫无预兆打了过来。
这么热情?
林缊一怔,很快,食指一划,接起电话。
手机屏幕上映出他的模样,谢墨屿似乎正坐在房间,灯亮着,他穿一件交领的黑色浴衣,白皙的锁骨有水珠子,滑过漂亮的锁骨线条。
谢墨屿额前的发有点湿润,看样子是刚洗完,清清淡淡的瞳仁望着他,亮如星光。
“还没睡?”他抬起眸子,纤长的睫毛沾湿了水,格外浓密,嗓音像是含着糖:“林导莫非是在等我?”
林缊没接话,低眸看他,问,“在做什么?”
谢墨屿抬起眉毛,说,“你猜。”
林缊看他一眼,不知为什么,心情就好了。
他房间似乎有情况,不一会儿,镜头里闯进一个年轻女孩儿的身影,穿一件白裙子,凑近了镜头,又飞快地远离。
谢墨屿推了她一下,似乎想让她离开,又转向林缊,低笑着解释:“你别理她。”
“哦,她是谁?”林缊状似无意地问。
“我妹妹。”谢墨屿说着,又回过头,无奈地说什么。
谢墨屿的妹妹似乎比他要皮一点,很快又闯入镜头,看见他,眨眨眼。
妹妹说:“林导好。”
妹妹笑嘻嘻地说:“我哥很喜欢你哦。”
谢墨屿回过头说,“你闭嘴。”
那边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不知在做什么。
“晚安。”林缊听着那边的嬉闹,说:“早点休息。谢谢你的蛋糕。”
谢墨屿一怔,还没回过神,视频通话被挂断了。
林缊却是掀开被子,从衣帽架上取了一件外套,随意裹在身上,拧开房间的门。
他去找谢墨屿,噔噔噔地下楼,下楼的时候父亲从二楼的房间探出头来,问:“缊缊去哪?”
“朋友家。”
林缊说着,下楼,拧开门。
熟悉的清冽气息。
风往里吹。
一开门,撞进一双漂亮极了的眼睛。
谢墨屿提着蛋糕,站在门前。夜晚,有几分寒冷,他穿了件单薄的外套,人却是温暖的,林缊抬眸看他,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谢墨屿忽然张开双臂去抱他,他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埋在了他肩膀处,隐约听见他略快的呼吸。
这个拥抱忽如其来,又莫名其妙。
但是很温暖,很塌实。
谢墨屿低睫,那一瞬间他很想吻他。
许久,吻轻飘飘地落在他发顶。
林缊一顿,过了一会儿才问,“你在做什么?”
谢墨屿说:“抱一下你。”
林缊说:“为什么?”
谢墨屿低眸,静静凝视他,温声说,“感觉你很需要。”
寒夜料峭,两人在门口相视,外头的一盏路灯映衬着谢墨屿的眼睛格外亮。
林缊不自在地垂眼,对他这句颇为自来熟的关心没表达什么意见,心跳却漏了两拍,他往后退了一步,回到安全距离,指着那蛋糕,说:“你做的?”
“嗯,”谢墨屿眨了眨眼,长而翘起的睫毛和在光线下显得浅色的瞳仁格外漂亮,他凝视着林缊的眼睛,低声说:“林导,尝尝?”
他一脸期待。
与此同时,楼梯上传来了一点脚步声。
林缊的父亲缓慢下楼,看了一眼,瞧见了站在门口的谢墨屿。
林缊心里紧了紧。
谢墨屿大大方方抬起眼睛:“叔叔。”
林明远见了他,缓慢辨认出他就是谢墨屿,脸上缓慢露出一个笑容:“小谢哎。你们认识?什么时候认识的?”
“一起拍戏,”谢墨屿意味不明地说:“不过,我知道林导,可能还要更早些。”
“进来坐,”林明远笑了起来,觉得这孩子真招人喜欢,就说:“晚上要不在这睡?我去给你弄点茶。”
“不了不了,”谢墨屿站在门口,脸庞映着寒峭夜色,表情却是温和的,他垂睫,看着林缊道:“蛋糕给你,早点睡。”
两人手指轻微擦过,林缊提着蛋糕盒子外的系带,谢墨屿的手指温热,蹭过的那一瞬间,触感很清晰。
他转身离开。
林缊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谢墨屿走在沥青小路上,不知过了多久,忽而侧过脸,回眸。
两人隔着月光猝然对视。
林缊匆匆低头,白皙的侧脸又有些轻微的不自在。
谢墨屿低低地笑起来,转身离开。
林缊顿了顿,合上门,他穿着拖鞋,脱去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而后在餐桌上坐下。
他拆开蛋糕盒子,瘦白的手指忽而一顿。
蛋糕的盒子方方正正,很大,里头的蛋糕却格外小巧。
黑森林蛋糕,上面一个白色巧克力立牌。
写着,给最喜欢的林导。
字蛮好看。
林缊瞳孔微微一缩,敛睫,放在餐桌上的手指轻微动了动。
他很久没吃过这类甜食了。
可这时。
还是很想尝尝。
蛋糕盒子里放着刀叉,他拿着叉子,尝了口。
很甜。
从前他不爱甜的,可现在,似乎不一样了。
林缊甚至忍不住想象出谢墨屿在烤箱忙忙碌碌的样子,唇角很轻地扬了一下,这蛋糕很甜,和某人很像。
他是怎么想到的?
凌晨,大半夜的,送蛋糕。
他把蛋糕托了出来,提起盒子,想放在一边,却是一怔,他忽而发觉,蛋糕盒子下面似乎还有一个隔层。
难怪提起来有些重。
里面是什么?
除了蛋糕,还有什么?
林缊把蛋糕盒的底部拆开,手停在半空。
他瞳孔一缩。
蛋糕盒子里,除了蛋糕之外,还有一张画。
包装的很仔细,难怪这么重。
画是油画,林缊看一眼就知道是欧洲某个已故大师的作品,无价的作品。也正因此,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张画在拍卖会上曾拍过多高的价,稍微懂点艺术的人都知道。
手机屏幕亮了。
林缊缓了缓,瘦白手指提起手机,看了眼。
谢墨屿:
-蛋糕好吃么?
林缊顿了顿,手指缓慢打字,打出一行又删去,好一会儿,才发送:
-画是怎么回事?
谢墨屿:
-画喜欢么?
-之前看你的采访,听说,你很喜欢他的作品。
与此同时,林明远走了下来,看见了那张画。
他皱眉,问林缊:“他送你的?”
林缊没说话。
什么样的关系,会送这样的礼物。
。
“他送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父亲凝神看着他,仔细观察林缊的表情。
“嗯。”林缊微微出神。
“只对你这样?还是对别人也这样?”父亲问。
林缊没有说话,最终他拿起那张油画上了房间,将它挂在自己床的背后。
熄灯,睡觉。
闭上眼睛时,他隐约回忆起了谢墨屿那双漂亮而多情的眼睛,心里不知怎的,有种轻微的异样。
第二天。
窗外似乎是飘起了一场小雨,林缊从床上醒来时,一偏头看见自己手机上飘着他发来的信息。
林缊掀开被子,一边回复着消息,一边下了楼。
屿:
-来我家么?
-我来教你游泳。
林缊顿了顿,食指轻轻在屏幕上回复:
-稍等。
-刚刚起床。
他想了想,原本想说,谢谢你送的画,但是觉得这样似乎过于疏离和客气了,他与他是不应该这么讲话的。他对他而言毕竟还是特殊的,究竟是特殊在哪里,林缊一时之间也没有想明白。
早餐是面包片和牛奶,随意吃了两口,林缊出门时,余光瞥见了自己的父亲,他正在看一个研究报道而后偏过头来问林缊,意有所指:“听说,同性恋是遗传的,你觉得呢?”
林缊一顿,他没有回复。
父亲说这话时,眼睛微微眯起来打量他。林缊不知道这代表是什么含义,或许是昨天那张画让他起了疑心。
出门时,林缊关上了门,说:“外婆出院了,你去看看她。”
这一带的别墅都很大,隔壁邻居家的——也就是谢墨屿家的,扩建了两圈。
入户的位置有一个很宽大的泳池。大理石底砌得整整齐齐,水质清澈而干净,或许是每天都有人来打扫清理的缘故。
早春时节,乍暖还寒,这不是一个适合游泳的时间,稍微凉快了点儿,可是拍摄电影的进度放在那里,该干什么就得干什么,只是游泳完了或许需要一碗姜汤,免得着凉了。
“早上好。”
温淡的嗓音。
他靠在门边,静静地注视着林缊,如墨的眼瞳在阳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晕。
睡衣半解,松松散散。
作者有话说:
谢老师:诱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