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什么事, 五点二十的时候,我就关电脑准备下班了。
辞职信写完了,但我得等公司上完市、都迈入正轨了再提交, 不然我的职业口碑也差不多完蛋了。
就在我盯着时间等五点半的时候, 杨复推门而入:“川儿,没什么事儿吧?一起回家啊。”
我抬眼看着他,没说话。
他笑嘻嘻地抬手把表盘冲我晃了下:“还有七分钟。晚上吃什么?”
吃人。
我心里那么想,嘴上这么说:“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我订个餐厅,去吃法(fà)国菜好不好?”他说。
我差一点点就笑出声了。
他是故意的。
我每次听人(尤其是杨复)说fà国菜就会被戳到笑点,不知道为什么, 反正我就是觉得这个发音很好笑。
杨复知道这一点, 有时候会故意这么说来逗我。
第一次说的时候他倒是不知道,那是很久以前了, 他去吃饭局听别人这么发音,以为这个词就是这样的, 回来跟我说今天吃了fà国菜还行,改天带你去吃。然后我笑了五分钟。
他确实是故意的,说完之后, 很刻意地抿住唇憋着笑, 瞅我表情, 等着我先笑出来他就跟着笑出来。
不过,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他只听到我淡淡地说了句“随便”。
他悻悻然地挠了挠眉角。
我和杨复的生活就依照着这样的模式过了下来。我心无波澜, 他跃跃欲试。
倒是这样一来,他去应酬的次数少了很多。原来他可以做到的啊, 那看来以前是不想做。我在心里这么想着。
这么过了半年, 我和杨复一直没有过夫妻生活。
他是很想的, 而我并不阻止他,只是他每次看到我一副爱怎么怎么的样子,就没劲了,自觉地松开我。
头一回的时候,我充满善意地建议他去夜总会发泄,那里的人都很年轻,可能他确实是对着我这张老脸提不起劲了。
他听我这么说,把台灯砸地上,愤怒地跑去客厅了。
后来我就不乱建议了,毕竟砸的是我的东西。
半年下来,也不知道杨复是真的一次都没找过别人,还是装的,反正他最近瞅我的眼神越来越吓人,像饿了七天没吃饭的野狼,关灯后我总有种黑暗中他眼睛在绿幽幽地发着光地盯着我的错觉,感觉他想把我生吞了。
按理说,根据我的虫设,我应该主动地为他纾解一下。
但我不。
时间不早了,我在书房处理完事,回卧室去睡觉,一进去就看到杨复坐在被子里、抱着我的枕头,用如狼似虎中又带有一丝幽怨的眼神盯着我看。
我视若无睹地过去,掀开被子,上床,从他的手中拿回我的枕头。
他一开始不松手,我抬眼看了他几秒钟,他松手了。
我拍了拍枕头,把它放好,躺上去。
“川儿,”杨复凑过来嗅我,压低声线,说,“你好香啊。”
你好搞笑啊。
我没说话。
他嗅半天,见我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悻悻然道:“我要死了。川儿,你再不理我,我真要死了。”
我抬眼看他一眼,坐起来,开始解睡衣扣子。
他委屈地嚷嚷:“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又来这套!”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问。
他说:“这么久了,你该相信我的决心了吧?我天天就三点一线,和你一起上下班,三餐都跟你一起吃。”
“嗯嗯,我相信。”我敷衍地说。
他看我一阵,狠狠一拳砸被子上。
我没被他吓到,习惯了,他这段时间的暴力倾向很明显。
“你到底要不要做?我困了,明天还要上班,速战速决。”我说。
“睡你的吧!”他暴躁地叫道。
我躺回去睡我的。
他坐那儿对着被子一顿乱捶,发泄了一顿,关了灯,躺回被子里。
黑暗里静了一阵,他很小声地问:“川儿,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了?六个月了。”
这话说得有点感伤,我心有触动,正想着呢,他接着说,“你要是女的,怀着我的孩子都要生了。”
“……?”
他最近是不是又看奇奇怪怪的电影了?
我无语。
过了会儿,他把我的一只手拉到他手心里揉来捏去、连摸带亲,还贴到他脸上,陶醉地说:“川儿,你手好嫩啊。”
我:“……”
“南方人骨架小,秀气,精致。”他说。
我:“……”
“你要是把咱俩那婚戒戴上,就更好了。别怕掉了,买了就是要戴的。”他说。
我是怕掉还是不想戴,我想他心里是有数的。
不过也说不一定,毕竟他现在看起来已经很不正常了。
我听着他发神经,听催眠相声似的,很快困意席卷,睡着了。
……
虽然杨复减少了应酬,但不等于直降为0,有时候还是得去,这我挺能理解的,是真挺能理解。
他从中午起就不在公司了,直到快下班的时候,他给我发了张自拍,衬衣领子系到了第一颗,看起来十分的恪守男德。不过谁知道呢。毕竟放下手机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不是第一回 弄虚作假了,他很能演的。
但我没说这些没意思的话,随便回了两句场面话,比如尽量别喝酒之类。
下班后,我没直接回家,而是打车去了几站路外的一家饭店。我约了人。
走进包厢,池郑云和唐骏铭已经都在里面了,本来在侧着头低声说话,池郑云余光注意到门口有人,转头看过来,笑了起来,起身给我抽椅子:“刚还在说你肯定是路上堵车了,这个点。”
我和唐骏铭互相打了个招呼,入座,对池郑云说:“嗯。”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按了铃,对服务员说可以上菜了。然后他笑着和我开玩笑:“刚问过你的意见啊,没怠慢你啊。”
是问了,在手机上问的,说怕饭点人多,到时候再点就要等很久了。
这家野菜馆的味道好,装潢简单但胜在干净利索,价格亲民,天天都客源爆满。难得我们仨都挺喜欢吃这家,最近几次约吃饭都是来这里。
唐骏铭把他旁边椅子上的两个文件袋从桌面上递向我。
我接过来,低头拆开,听池郑云在旁边说:“我刚和俊铭在说佳家和新程的明年计划。”
佳家是池郑云从他二哥那里接手的烂摊子;新程是我们合伙开的新公司,经过讨论,起步项目定为短视频APP,这一定是个风口,目前竞争还很小。
我们仨走到一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缘分。
起初,我担心池郑云瞎想,就只是虚伪地安慰一下他,反正我知道、他也知道,他想从我这里得到的只有我本人,而这一点我是不会答应的。
但没想到,他跟唐骏铭在工作场合认识了,打过几次交道后,彼此惺惺相惜,约出来喝咖啡的时候一聊,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我,一个说这是我的朋友,一个说这是我的学长。
我当天晚上就被池郑云拉进了一个包含我在内只有三人的群。
有唐骏铭在,我和池郑云之间那股我觉得尴尬他觉得暧昧的诡异气氛终于可以烟消云散了。我终于可以重新获取这份友谊了。
我挺开心的。显然池郑云也挺开心的。难得的是唐骏铭也挺开心的样子。
真好。
就是唐骏铭挺忙的。
他忙着劝我和杨复分手,还忙着劝池郑云脱离池家、自主发展。
最近杨复“气管炎”之说甚嚣尘上,而且杨复确实是看起来洗心革面了的样子,唐骏铭恨铁不成钢地说以前我都没分,现在估计更不会分了,他暂时懒得浪费口水精力在我身上,转而加大力度去拯救妈宝的池郑云了。
——没错,唐骏铭说池郑云是妈宝。
一开始他只在心里这么说,我和池郑云都不知道,某天池郑云大半夜给我发消息,特郁闷地说他刚跟唐骏铭喝酒,唐骏铭喝高了,一直说他是妈宝。
我刚笑两声,杨复正好洗完澡出来,吓我一跳,赶紧收了笑容,伪装平静地回消息。杨复在旁边瞅了我好几下,我当没看到。
反正,在唐骏铭的游说之下,池郑云终于动了自立门户不再当妈宝的心思。
……对不起池郑云,其实我心里也有点觉得他妈宝。但我不会说出来的。
唐骏铭暂时处理好了妈宝,转头来搞我这恋爱脑(他是这么叫我的)。
这时候我已经和池郑云有了公事上的往来……其实,也可以说是私事往来。
这事简单又复杂,就是我以朋友的名义在私下里帮他理他二哥那个烂摊子的烂账。
明面上他是和唐骏铭合作,但唐骏铭不太能搞得定。
怎么说呢,毕竟我现在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财务总监,而唐骏铭的事务所规模挺小的,我和他接触到的东西会有一些差别,一些东西唐骏铭可能没我熟练。
而且,佳家虽然现在说是给池郑云,实则他说只是暂挂在他名下。意思就是,如果这家公司救不活,就是池郑云的锅,如果盘活了,估计就得被池家收回去,然后再扔个烂摊子给池郑云。
周扒皮在世都得自愧不如啊。
——总之,池家在佳家留了眼线和钉子。眼线就算了,可恶的是钉子,故意给池郑云使绊子,不让他干得很顺利,大概是池家人怕池郑云得意,想打压一下他,挫挫他的锐气,而且也不让池二少显得太丢人。反正就是挺奇葩的。
所以佳家的帐特别乱,原始的帐就乱,还总是有人故意添乱。
我就在暗处帮池郑云,面上的火力被唐骏铭吸引过去。
池郑云起初请我帮这个忙的时候,他特难以启齿的样子,再三跟我说这是不情之请,我完全可以拒绝。
但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我终于有机会还他高中时的人情,肯定不会拒绝啊。
后来,我就想着反正已经合作了,那现在仨人一起开个公司也挺好的,反正我早晚要再就业。
不过,目前新程在明面上只有唐骏铭这一个老板,我和池郑云各有各的不方便。
我们没说多久公事,菜就陆续送过来了,池郑云张罗着说先吃饭,吃完再说别的。
正吃得开心,我手机有来电。一看,是杨复。
我拿手机去包厢窗边接,池郑云和唐骏铭见状,都没说话了。
“吃饭了吗?”杨复问。
“在吃。”我说。
“吃什么?好吃吗?”他问。
“还行。”我说。
他说:“哦。我刚吃完,给你打包一份回去当夜宵吃不?刚吃的羊蝎子。”
“不用了,我快吃饱了。”我说。
“好。”他说,“那没事儿,你继续吃吧,吃开心点,多吃点,难得见你胃口这么好,平时对着我你都吃不下什么似的。”
这话阴阳怪气的,神经病,我没接。
过了几秒,他说:“那你吃吧,我等会儿就回去。”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我回到家的时候,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我皱起了眉头,进去朝吧台那边一看,果然是杨复坐那儿喝着呢,不知道喝多久了,喝得脑子有点不清楚了,似笑非笑地瞅着我,提高音调,特欠揍地说:“哟!回来啦!这么早啊!”
“你不是有应酬吗,我在外面吃饭。”我说。
其实到这里,我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妙了,甚至怀疑他刚看到我和池郑云在吃饭了。
但如果真是这样,我也没办法。
杨复嗤笑了下,把酒杯里的底喝完,朝我走了过来,眼睛一路直勾勾地盯着我。
直觉告诉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我转身快步朝玄关走。
几乎就在一两秒里,我听到身后传来杨复追来的急促脚步声。
我脚步更快,直到跑了起来,但刚跑到玄关就被杨复逮住,扛起来往楼上走。
我猜到了他想干什么,但他最好别发这个疯!
“杨复你别发神经,刚我学弟也在,我们谈公事!”我说。
他一句话不吭,直到上了楼,把我扔床上,对着我脖子和脸一顿乱啃,然后被我扇了一耳光,他才说话。但还不如不说。
“我说怎么来真的……辞职信都写好了。”他说。
“你又偷看我东西!”我怒道。
当年我年纪小,他说关心我怕我误入歧途所以翻我东西也就算了,现在我都快二十八了,他还这么做!
他一如既往的理直气壮:“我看怎么了?”他甚至还越说越音调高音量大,“我是你男人,我看你东西怎么了!你要怕被我看到你就不要写!”
神经病。我懒得跟他说,直接挣扎着要推开他下床去跑路。
他把我摁死在床上,又来啃我。
“杨复你别逼我揍你!”我叫道。
他停了下来,目光沉沉地看了我一会儿,说:“那你别跑,咱俩坐这儿说说。”
“好。”我说。
他真下地去了。
我犹豫着看了下门口,看了下去床尾斗柜打开抽屉的杨复,没跑。
但下一秒看到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两条领带,我腾的起身往门口跑。
他追上来把我拖回去,不管我怎么对他拳打脚踢,他把我的两只手用领带绑到了床头。
“杨复你发癫啊?!”这彻底激怒了我,我厉声道,“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