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祈寒休息。

  他像往常一样早起、出门晨跑、准备早餐。

  独自享用过自己亲手做的美食,时间正是早上九点钟。

  今天没有被人打扰,祈寒很高兴。

  他悠闲地坐到光线充足的客厅沙发上,随手拿起一本放在茶几上的最新旅行者杂志翻开,一边看,一边计划一个小时后去健身房健身。

  但还没看几页,手机就振动起来。

  祈寒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沈念四年前用的号码。

  他犹豫之后接通了电话。

  电话另一端的沈念听起来心情也很不错,告诉他自己在一家餐厅订了座位,时间是晚上六点,问他有没有空。

  祈寒这才想起来,自己前几日似乎答应过沈念会跟他谈谈。

  既然有言在先,他只能同意这次见面。

  挂掉电话,祁寒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沈念回国后不清不楚的态度让他琢磨不透,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怎么想的。

  或者说,祈寒觉得自己从来没能理解过沈念的想法。

  不了解一个人,却盲目地喜欢了十几年,自己不可谓不失败。

  想到这里,祈寒自嘲地笑了一声,心情有些低落。

  无论如何,今晚的谈话应该可以将两人之间的历史遗留问题解决。

  很快他就能彻底告别这段漫长而杂乱的黑历史、恢复单身、恢复自由,应该开心才是。

  祈寒这么告诉自己,拿过杂志继续翻看。

  之后他在健身房泡了大半个下午,临近约定时间才回家洗了一个澡,随便找出一身衣裤换上,开车去赴沈念的约。

  周末路上不算堵车,祈寒到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是五点半。

  他一边推开餐厅的门一边想,以沈念以往总会守时出现的规律,自己应该是来早了。

  他可能要等沈念半个钟头。

  然而,餐厅的侍者见祈寒进门,跟他核对身份后,直接将他引到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前。

  沈念竟然提前到了,一如既往穿着质地精良的深色西装,笔挺地坐在对面,正在翻看菜单。

  祈寒脱下外套坐到座位上,发现餐厅中除了他们两个,没有其他客人。

  这家餐厅平时可是很受欢迎的。

  他挑了挑眉,问沈念:“你不会把这里包下来了吧?”

  “是,”沈念点了点头,将菜单递给他,同时解释,“这样才安静,方便我们说话。”

  祈寒婚后没跟沈念一起在外面吃过饭,还真不习惯他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豪气。

  不过他实在有些饿了,不想多说,给自己要了一份七分熟的牛排。

  沈念见状又点了几道菜,还添了一瓶红酒。

  祈寒没有说话,合上菜单,抱着手臂靠到椅背上,抬头看向对面的人,等他开口。

  沈念也看向祈寒。

  他从几天前不甘地离开户外俱乐部后,就一直惦记着这场约会,好不容易盼到周末,一清早便忍不住给祈寒打电话。

  祈寒答应赴约,他开心得像个二十岁初次谈恋爱的小伙子。

  虽然平时也很注重形象,但这一次,沈念几乎花了一个小时打理自己,搭配西装、眼镜、领带、袖扣、手表、皮鞋。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所有这些细节,祈寒都没在意。

  祈寒对待这场约会的态度似乎就像他现在的穿着——这里是蓉城数一数二的餐厅,而他随便地穿了一身户外运动服。

  沈念知道,祈寒不可能不知道这里,就算没来过,也一定听说过。

  所以,只能说明他如今完全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沈念对此有些失望,但还是打起精神,试图在两人之间找出一个可以聊的话题、打破沉默。

  食物被侍者陆续端上来,两人拿起刀叉,开始食用。

  沈念略做思考,开口问祈寒:“听说你现在不带队登山了?”

  祈寒毫不客气地将一块切好的牛排送入嘴中,一边咀嚼,一边跟他解释:“以前俱乐部人少业务少,我可以自己带队出去玩票,现在渐渐忙起来,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就没机会这样做了。顶多有培训的时候偶尔会上场,教教初学者怎么登山。”

  祈寒说着,轻啜一口杯中的红酒,对沈念称赞:“这酒不错,味道很熟悉。”

  沈念的眼中带上了几分暖意,对他说:“是我的珍藏,从家中带来的。”

  祈寒听他提及过去,没有回应,只轻描淡写地说:“怪不得。”

  两人之间又只剩下安静。

  今天的背景音乐是沈念特意挑选的一首英文歌曲,女歌手用沙哑低吟的声线唱着悲伤的调子,显得仅有两人和几名侍者的餐厅有些冷清。

  祈寒吃得差不多,抬头问沈念:“你说要约出来聊聊,我觉得,现在应该切入正题了吧。”

  沈念闻言放下手中刀叉,拿起餐巾轻轻擦了擦嘴。

  “祈寒,”他酝酿半晌,用在自己听来近乎祈求的口吻对祈寒说,“我们和好吧,不要再闹了。”

  祈寒没有听到自己预想中的话,眼里浮现明显的困惑:“我没听错吧?沈念,你能再说一遍吗?”

  他皱起眉头,自言自语地怀疑道:“我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你没听错,”沈念神色认真,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不要再闹了,和好行吗?”

  祈寒的眉头已经锁了起来,不可置信地问:“沈念,你觉得我们还有复合的可能吗?我不是说话难听,只是想知道谁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我本人吗?”

  尽管祈寒说话已经尽量委婉,沈念还是感觉到自己一向高高在上的自尊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他交叉地放在桌上的双手收紧,过了一会又慢慢松开。

  末了,他垂下眼帘对祈寒说:“对不起。”

  “四年前没有真心实意地向你道歉,我一直很后悔,如果那时我更积极主动一点,放下自己可笑的尊严和那一丢丢实际上并不重要的委屈来挽留你,你还会坚持分手吗?”沈念放低姿态,问出自己这四年一直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祈寒看着他眼中真实不似作伪的悔意,沉吟片刻,似是而非地回答:“或许吧。”

  他也不知道答案。

  如果在自己提出分手后,沈念不是一如既往地冷酷无情,而是像现在这样表现得更像一个恋人、或者是失恋求复合的情侣,他能否就会原谅对方利用自己对童年做的一切?

  或许一时心软,也说不定会这样做,毕竟在当时,沈念是自己放在心底喜欢了十几年的人。

  如果沈念在这段感情中更积极主动一些,自己的感受也会好很多吧。

  可是,现在再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祁寒残忍地说出自己的坚持:“沈念,没有如果,你是比我更现实的人,应该明白,我对你的感情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在那些争吵中,在你利用我害死一条人命的时候,在你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错了的时候,它被消磨殆尽了。”

  说完这些话,祁寒的心头突然涌上一种混杂着强烈难过和不舍的情绪,比四年前提出分手那一刻更甚。

  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向往多年的恋情,他不是不失望、不遗憾,但祁寒尽量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不想让沈念看出来。

  宋一城说得对,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不应该因为沈念在四年后随随便便地服一句软,自己就丢掉立场和原则。

  祁寒想,两人的三观极度不合,强行在一起只会不停地发生争执和矛盾,不会开心。

  既如此,还是干脆一点分开比较好。

  他望向窗外,渐渐黑沉的天空映衬着华灯初上的城市夜景,可以遮盖住一切复杂的感情。

  祁寒尽量冷静地对沈念说:“我们还是离婚吧。”

  然而下一秒,一句让他大跌眼镜的话从今日很不一样的沈念口中说出来:“不,我不同意离婚,从今天起,我决定正式开始追求你。”

  祁寒转过头看向沈念,他知道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恐怕不仅仅是惊讶,应该可以用受到惊吓来形容。

  如果不是这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上没有整容的痕迹,祁寒甚至会怀疑沈念是不是在出国这段时间被不明人士冒名顶替了,才说出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刚刚的难过情绪一扫而空,祁寒看着沈念此刻格外严谨认真的表情,突然有些忐忑不安。

  “我不敢接受你的爱,也不想跟你走法律程序离婚,”祁寒坚定地说,“你还是早做决定吧。”

  沈念皱起眉头,十分不理解地问:“你一个机会都不给、这么绝情地拒绝我,是因为宋一城吗?我可以跟他公平竞争。”

  祁寒一下子笑了,时隔四年,他再次被沈念气到冒火。

  他想说我们两人之间的问题关宋一城什么事,但又懒得解释,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起身拿过外套打算离开。

  原来还是和从前一样啊,他们两个人还是会因为一句话而吵起来。

  但祁寒认为今天没有继续争吵的必要,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只还余一句。

  他平视着同样站起身、从西装外套中拿出一张卡递给侍者结账的沈念,淡定地问:“沈念,你花心思了解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