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独自坐在空荡的房子中,回味祁寒对他的评价,眼神晦暗不明。

  过了许久,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一向冷漠的脸上露出讽刺的表情,又很快消失。

  他关掉开始播放娱乐节目、一直很吵闹的电视和客厅的灯,在黑暗中操纵轮椅回了书房。

  同时,祁寒已经沉默地在车中坐了三十分钟。

  他没开空调,车中偏低的温度让他的头脑逐渐冷静。

  他在想一个最近经常会思考到的问题——沈念怎么会变成如此令人讨厌的人。

  听闻当年沈恕在那场惨烈的车祸中对弟弟以命相护,牺牲了自己保全他。

  沈念恐怕在那时候才知道这个嘴上总是在嫌麻烦的哥哥到底有多疼自己。

  即使哥哥的死对他是打击,以沈念当年的性格,应该也能振作起来。

  一个人,如果在成长时期体会到的是被爱和守护,是不会变得冷漠自私的。

  沈念在那以后一定经历过其他变故,才会成为今天的样子。

  祁寒回想今天发生的事,市内下雨,他为了能早点见到沈念,开了几个小时车从200公里外的邻州赶回蓉城,还特意买了一袋新鲜的枇杷带回来给他尝。

  就算这一切都是自我陶醉,沈念也实在太苛刻无情。

  还有,他说话的态度实在让人火大!

  祁寒发泄地锤了一下方向盘,启动车子,驶离了车库。

  天空是沉沉的灰色,雨仍在下,豆大的雨滴落在车上,从挡风玻璃前滑下,令前方的视线模糊不清。

  祁寒及时打开车灯,在雨夜里,灯光显得昏黄又孤寂。他担心遇到事故,不想在这种天气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干脆将车开到一家常去酒吧前停下。

  祁寒一迈进酒吧,高大帅气又颇为感性的外形立即吸引了众多男女的目光。

  他没有理会,独自坐到吧台的空座前,随手点了一杯高度数的烈酒,掏出手机给一小时前分开的许赫发微信,叫他出来喝酒。

  许赫回了他一句神经病,告诉他自己正在与女朋友温存,现在没空。

  祁寒低低笑了一声,打电话给好友冯卓东,对他说如果来陪自己喝酒,就跟他讲一个有趣的八卦。

  冯卓东听后二话不说答应了。

  他是祁寒交的朋友中为数不多的富二代,是个信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纨绔子弟,因为家中有靠谱的父亲和哥哥养着他,所以可以为所欲为。

  本来祁寒一向对这样属性的人敬而远之,但两人在一场无聊的聚会上认识后,莫名奇妙地看对方很顺眼,几年下来,成了一对损友。

  祁寒连喝完两杯伏特加,拒绝了两个美女和一个男人过来搭讪,终于等到冯卓东大摇大摆地推门进酒吧找人。

  看到祁寒后,他眼睛一亮,走过去坐到他身旁,吊儿郎当地问:“怎么了哥们,大雨天骗我出来喝酒,看你这一脸便秘的表情,难道是情场失意了?”

  祁寒一手夹着烟,拿起玻璃杯喝了口酒,一手伸出食指对他摇了摇:“别废话,要想听八卦就过来。”

  冯卓东新奇地凑了过去。

  他本就长得细皮嫩肉,跟祁寒靠这么近,酒吧里蠢蠢欲动的男女都以为两人是一对,遗憾地收回目光。

  祁寒已经有了几分醉意,注意到周围的反应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对好友说:“我结婚了。”

  冯卓东听清他说了什么后一惊,瞪大眼睛反问:“什么?!”

  他觉得祁寒可能喝多了在瞎说,便随口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你什么时候结婚的?也不通知哥们一声,哥们好给你包个大红包。”

  “等等,”冯卓东突然低头,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的戒指。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祁寒:“真结婚了?祁叔叔逼你回去传宗接代?娶了谁家的女儿?什么时候结的?我怎么没听说?”

  祁寒没有回答他一口气问出的一系列问题,又喝了一口酒,抬手看着眼前的戒指沉默半晌,才淡淡地回答:“沈家沈念。”

  “沈念不是男的吗?你和他出柜了?不对,你们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冯卓东皱着眉头努力思考,也想不明白好友的话。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用手拍了一下桌子:“操,我想起来了,前几天我还真看到一篇说祁家和沈家男男联姻的八卦,你说的就是这个吧?祁寒,你TM逗我玩呢,还特意买个小学生戴的假戒指装模作样!”

  冯卓东是个善于怀疑、善于提问、好奇心很强的小青年,祁寒觉得他刚才的反应实在有趣,自顾自笑了几声,摇摇头继续喝酒。

  他心想,这件事是挺玄幻的,跟谁说谁能信。

  冯卓东又骂了他一会,看他喝空的杯子,觉得今晚可能要肩负起送好友回家的任务,给自己点了一瓶果汁。

  祁寒觉得苦恼,一边喝酒一边跟冯卓东语意不明地吐槽:“有洁癖,规矩还多……早知道这家伙是处女座……我小时候说什么也不会……喜欢他。”

  “是是是,”冯卓东一边百无聊赖地用吸管喝着瓶中的橙汁,一边不走心地附和,“所以你到底喜欢谁啊?我怎么没听你提过?”

  祁寒不回答,自顾自吐槽:“要不是爷爷恳求我……”

  “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

  他一口接一口喝酒,面前已经摆了四个空的古典杯,却还要再继续。

  冯卓东看不下去了,担心他喝成胃出血或者酒精中毒,掏出钱包付款结账,果断架起祁寒往外走。

  在门口被凉风一吹,祁寒有些清醒了,抬头看向门外。

  深夜,街道上人不多,雨也小了,安静得只有积水流淌的声音,很静谧。

  他站好,拍了拍冯卓东的肩膀,低声说:“今天谢谢了,我自己能回去。”

  冯卓东知道祁寒酒量好,但想到他今天似乎是心情不好,也确实没少喝,不放心地问:“你还知道自己家住哪里吧?”

  祁寒笑了一下,想要回答知道,又记起自己现在是和沈念住在一起,要是这个样子回家,影响到沈念休息,他又要不高兴。

  他沉默半晌,问冯卓东:“你家有空房间吗?方不方便我去凑合一晚?”

  “可以啊,不过事先说好,我可不和你搅基。”冯卓东去开自己的跑车,严肃不到两分钟又笑嘻嘻地问,“你家里是不是藏了什么人?你为什么喝多了不敢回家?”

  祁寒坐到他车上,闻言觉得头疼:“我跟你说过了,沈念。”

  “呸,不带你这么欺骗朋友的!”冯卓东不信,但还是一脚踩下车子油门,载祁寒回了自己家。

  祁寒再次有意识是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好友家的沙发上。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记忆到坐上冯卓东的跑车就断片了。

  他按了按还在突突跳的太阳穴,起身去找卫生间放水。

  从卫生间出来,冯卓东站在门口,怒气冲冲地问他:“祁寒!你知不知道自己昨晚干了什么?”

  祁寒跟他开玩笑:“我把你办了?”

  “少跟我贫,”冯卓东愤愤地说:“昨晚我好心收留无家可归的你,结果你TM一路从车上吐到我家卧室,我都被熏出幻觉了,觉得自己身上现在还有酒味。”

  祁寒十分抱歉:“我一会去给你洗车,先给我一套洗漱用品。”

  冯卓东翻了个白眼。

  祁寒收拾干净自己,开冯卓东的车去洗车行,路上饿到怀疑人生。

  想起一向好脾气的自己昨晚被沈念气到饭都没吃,祁寒有些不可思议。

  他找了家干净的早餐铺吃了一屉小笼包,觉得味道还不错,想了想,又买了份打包带走。

  进了家门,沈念正穿着整洁的居家服、在客厅指挥保姆陈姨打扫卫生,见他回来,视线冰冷地扫过他没有换过的衣服。

  祁寒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T恤和裤子,意识到沈念误会了,急忙解释:“昨晚我找朋友一起喝酒,怕回来打扰你休息,就在他家沙发上住了一晚。”

  沈念闻言不再看他,操纵轮椅转身,冷淡地说:“一夜未归,你最好没有乱来。合同第五条婚后需要履行的义务第四点规定,协议双方于结婚期间不能出轨第三方,必须保持各方面清白。”

  “如果你做了什么被爷爷知道让他生气,后果自负。”他末了补充道。

  祁寒的火气蹭地一下又上来了。

  他告诉自己淡定,不要别跟沈念这种招人嫌一般见识,心里自我反省最近是不是脾气太暴躁,怎么总能轻而易举被人激怒。

  平复几分钟后,祁寒走进厨房,把外卖小笼包塞进了冰箱。

  然后他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居家服,走到沈念的书房门口,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站了一会,开口问他:“有没有人当面评价过你?”

  沈念正在专心看一本很厚的英文原版书,闻言皱着眉抬头看向他,一脸不悦。

  祁寒站直身体,清晰而平静地对他说:“我觉得你是一个自私冷漠、独断□□、很讨人嫌的人。”

  看着沈念的脸色阴沉下来,他转身去了健身室。

  是时候让沈念也自我反省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