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晗在躲沈停云。
最先发现这一点的是小虫。具体表现为, 在片场，每次只要沈停云一出现他不是尿遁就是往人堆里躲，平时沈停云黏他黏得紧，他也放之任之, 现在却一见他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生怕躲得不及时。平时不是自己的戏也经常留在现场观摩, 但是现在一拍完自己的戏份就躲回车上, 等到下一场开工了再回来。期间时常有比较相熟的同组艺人过来聊天, 他谁都不拦就拦沈停云, 只要是沈停云过来就找各种借口打发走。
堂而皇之的双标, 全剧组有目共睹, 但幸好沈停云平时拍戏很忙，也不是常常有时间过来。
这日在车上待命, 小虫在给柳湘晗打奶昔时随口问了一句：“你和沈停云吵架了吗？”
正在读剧本的柳湘晗脸色僵硬了一下, 但很快又装做若无其事，平静地否认：“没有啊。”
“没有吵架吗？”小虫不怎么相信, “那为什么这几天你一直在躲他。”
柳湘晗表情有些尴尬：“没有的事, 你的错觉。”
“才不是，明明就有。”小虫不服气地嘟囔, “而且奇怪的是，最近连吴琦琦都没有再千方百计地接近你了。”
“那不是挺好的嘛。”事关女孩子的面子, 柳湘晗不准备把吴琦琦对自己表白的事大肆宣扬。
小虫也没深究，附和道：“也是, 也省得你还要分出精力应付她。”
“嗯。”柳湘晗扭头看向窗外，距离他们一百米的正前方，沈停云和吴琦琦正在拍戏。离得远看不清细节，但现场井然有序, 看样子拍摄很顺利。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快一周了，但柳湘晗一看到沈停云就会想起那个夜晚发生的事，只要一想起就止不住地尴尬，根本无法面对沈停云。
在那个万籁俱静的夜晚，他居然和沈停云做了一对葫芦娃，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虽然只是用手，但是和一个男人坦诚相对，并且这样那样，还是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即便那个男人是他的男朋友。
在对于沈停云的感情最为浓烈的那些年，正值柳湘晗的青春期，刚刚成年的少年精力旺盛，最容易想入非非。他经常做些不可描述的梦，梦里的场景千变万化，唯一不便的就是梦里的人——他和沈停云。在他的梦里，他们有过最为深入的亲密接触。梦境里的沈停云，大汗淋漓的模样每每想起都能让他兴奋不已。但当梦境成为现实，他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甚至在结束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抱着沈停云温存，而是把衣服都还没来得及穿的人不留情面地赶回了隔壁房间，比拔（哔——）无情的渣男还要渣。第二天甚至一句招呼都没打，就偷偷摸摸逃到了片场，开始了漫长的猫鼠追逐大战。
想得太入神，脸颊又不知不觉红了。小虫打完奶昔走过来，看到的就是柳湘晗脸蛋通红的场景，不禁吓了一跳：“你脸怎么这么红！不舒服？还是发烧了？”
“没事没事，”柳湘晗用手冰脸颊，镇定道，“大概是车里太闷了。”
“那要不下车走走？你都在车里待了一个上午了。”
柳湘晗赶紧拒绝：“不用了，喝点水就好了。”说着捧起奶昔喝了一大口。
这时，小虫突然凑了过来，紧盯着他的脖子看，看了会儿又用手指着锁骨下方，好奇地问：“这里怎么红了？被蚊子咬了？”
“咳咳咳！”柳湘晗惊得岔了气，疯狂咳嗽了起来，边咳边紧张地揪紧了衣领。
“慢慢喝啊，又没人跟你抢。”小虫赶紧给他拍背，也没顾得上再细问。
柳湘晗闹了个大红脸，心中别提多尴尬了，赶紧转移话题：“下去问问，什么时候轮到咱们。”
“好。”小虫下了房车，朝着人群小跑过去。
打发走小虫，柳湘晗不禁长舒一口气，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扯开领口照了照小虫刚刚指的地方，一小片深红色小圆点，这还是那天晚上沈停云留在他身上的，原本是一指宽的一小片，过了近一周，已经褪成只有米粒一小点了，看着确实像是被蚊子咬的，也难怪小虫会看错。
幸好小虫看见的是这边，要是另一边……
柳湘晗迟疑地掀开另一边的领口，锁骨下方对称的位置，一个清晰完整的牙印，也是沈停云那混蛋留下的。沈停云的牙齿又尖又利，咬出来的牙印也很深，都快一周了痕迹还是很清楚，弄得他这些天根本不敢穿领口松一点的衣服。这个不比吻痕，吻痕还能把锅推给蚊子，但这齿痕，还是在这么暧昧的位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柳湘晗伸手摸了摸，碰上去还有些微微刺痛，脸色一黑，低声骂了一句：“真是条疯狗！”
小虫很快又回来了，带回消息说还有一场就轮到了。
柳湘晗点点头，收拢好衣领站起来。小虫也跟着站了起来，问：“要下去走走吗？”
柳湘晗犹豫地看了眼窗外，沈停云好像已经拍完了，现场看不到他的人，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小虫极有眼色地说：“沈停云和吴琦琦去卸妆了，他们今天的戏份已经结束了。”
“嗯。”柳湘晗表情一松，紧接着又觉得反应有些大，强行挽尊，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他们在干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虫努力忍笑，极为上道地附和：“嗯，和咱们没关系，我也就是随口一提。”
柳湘晗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又强撑着批评了一句多嘴，泰然地下了房车。
工作人员正在布置下一场的拍摄场景，寇鸿在回看沈停云和吴琦琦的表现。
柳湘晗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导演。”
寇鸿扭头看他，笑着问：“怎么下来了？是不是等得不耐烦了？”
“没有，车里太闷，下来透透气。”柳湘晗看了眼监视器，“还顺利吗？”
寇鸿停顿了一两秒才点点头，淡淡地说了一句：“挺好的。”
柳湘晗敏锐地觉得他的情绪不太高：“是不是遇到了困难了？”
寇鸿四下看了看才轻声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主要就是小沈那孩子……”
柳湘晗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他怎么了？拍戏不在状态吗？”
“那倒不是，”寇鸿说，“他态度很认真，演技也不错，拍出来效果其实也够用了，不过，我总觉得还能再好一点。他呀，还是老毛病，感情还没完全到位，他还是没有彻底代入这个角色，差了那么点意思。”
柳湘晗默然。关黎这角色性格极其复杂，本来就不好演，再加上沈停云在感情这方面也没有什么经验，对他来说确实是不小的难度。不过沈停云也知道自己存在的毛病，也很努力一直在改进，前些天一直啃剧本啃原著到深夜，第二天又天不亮就起来上工，柳湘晗心里还是挺心疼的，忍不住替他说了一句话：“刚开始进入角色确实比较难，后面应该会好点。”
“希望吧，”寇鸿说，“其实现在效果已经比我预想的好很多了，他也算得上是个有天赋的演员，不过我总觉得他还能再好一点，他的能力不止于此。”
寇鸿不止一次夸奖过沈停云是可塑之才。柳湘晗也明白寇鸿心里的想法，每个导演就像是一位雕刻师，而他们这些演员就是他们手里一块一块的原石，遇到资质好的，总是恨不得用尽毕生的精力去雕琢，让它成为最完美的玉。
沈停云就是一块资质极佳的原石，只是一直遇不到良人，所以一直无法展现他无穷的潜质。寇鸿现在做的就是想尽办法激发他的潜能，用自己的手将他雕琢成一块最完美的玉石。
只可惜，柳湘晗也很明白这到头来很有可能是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悲剧。
寇鸿对沈停云还是知之甚少，以为他也是因为热爱才进入这一行的，一门心思想把他培养成才，为此他还拜托柳湘晗：“我看你俩关系挺好的，有时间你再帮他捋捋思路。”
柳湘晗答应了。随后拍摄就开始了，两人也就没再继续聊下去。
柳湘晗一直在现场待着，也没有回车上，一开始还担心沈停云会突然冒出来，不过沈停云一直没有出现，临开拍才从小虫那里得知，他一收工就和经纪人回酒店了。
柳湘晗得知这一消息时，心情有些不爽，居然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还有没有点身为男朋友的自觉！但是转念一想，他又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这段时间躲他躲得太明显，生气了。
柳湘晗纠结不已，整场戏拍下来脑子想的都是沈停云，全靠身体记忆演下来的。结果没想到拍出来的效果很不错，按时收工了。
柳湘晗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酒店，支开小虫后，他走到了沈停云的房门口，心里犹犹豫豫了半天终于敲下了门。
等了一会儿没人来开门，柳湘晗又敲下了第二声，直到这时才有人来开门。
来开门的是纪棠，手里还拿着一条湿毛巾，看到柳湘晗也没有多意外，朝他微微一笑，道：“是晗晗啊，来找老沈吗”
“嗯，他在里面吗？”柳湘晗问。
“在呢，不过如果你有事要跟他说的话，可能谈不了了。”纪棠遗憾道。
柳湘晗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他怎么了？”
“唔，有些发烧，吃了药刚睡下。”
“发烧了？怎么没听他说过？”柳湘晗心下一急，也没顾得上礼仪，直接推开纪棠快步走了进去。径直走进卧室，只见白色的大床上隆起一个小山包，沈停云正面仰躺着，额头还盖了一条毛巾。他快步走到床边，担心地摸了摸他的脸颊，温度确实比平时要高。
纪棠跟了进来，边给沈停云换毛巾边轻声向他解释：“今天早上就有些烧了，不过这家伙不想耽误拍戏进度，一直不允许我和大家说，强忍着身体不适坚持下来了。”
柳湘晗不禁有些生气：“拍戏再重要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啊。”
“你又不是不了解他，这家伙就是这臭脾气，又骄傲又倔，最不喜欢拖后腿了。”
柳湘晗越听越心疼，同时十分自责。如果不是自己死要面子耍脾气不见他，他也不至于到现在才知道他生病的事。
这时沈停云突然醒了过来，眼睛睁开一条缝，盯着柳湘晗看了一会儿，虚弱地喊了一声：“晗晗？”
柳湘晗握住他的手，关心地问："你怎么样？难不难受？要不要去医院。"
沈停云扯了扯嘴角，费力地捏了捏他的指尖：“不用，睡一觉就好了。"
“那你睡吧，” 柳湘晗帮他掖了掖被角。
纪棠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得转，神情从一开始震惊逐渐转变成了了然。他勾了勾嘴角，对柳湘晗说：“晗晗，我还有点事要处理，老沈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了。”
柳湘晗求之不得，赶紧答应了下来。
纪棠走得很快。柳湘晗送他到门口，顺便锁了门就回到了卧室。沈停云又沉睡了过去，他也不做其他的事情，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
也不知看了多久，等回神时窗外已经夜幕四垂了。柳湘晗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起身试了试沈停云额头的温度。退烧药开始起作用，温度已经降下去，就撤了毛巾。回浴室挂完毛巾回来，却发现沈停云醒了。他快步走到床边。
“你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沈停云摇了摇头，平时看着龙精虎猛的人，生气病来却显得格外的虚弱。他的声音还微微沙哑着，小声问柳湘晗：“你饿不饿？”
“我也不饿。要不要喝水？”
"嗯。“
柳湘晗把人扶起来，小心翼翼地喂下小半杯水，然后再重新扶回床上躺下：“再睡一会儿吧，睡一觉就好了。”
沈停云没有闭上眼，直直地看着柳湘晗，缓缓朝他伸出了手。
“怎么了？”柳湘晗下意识回握住。
沈停云看着他笑：“你也一起。”
也不知是不是柳湘晗的错觉，这语气怎么这么像是在撒娇？
见他不动，沈停云拽了拽他的手，又重复了一遍：“你陪我一起睡。”
柳湘晗拿他没办法，踢掉鞋子，爬了上去，心里笃定了，这家伙就是在撒娇！沈停云身体很好，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就没见他生过病，所以柳湘晗今天也是第一次见识他生病的样子，怎么也没想到生病后的他居然是这副样子的。
柳湘晗一躺下来，沈停云就手脚并用地抱住了他，顺便帮他翻了个身，让他面对着自己。
柳湘晗被迫以一种小鸟依人的姿态蜷缩在他的怀里，沈停云的下巴抵在他的发顶，浑身热呼呼的，就像一个大型暖手宝。如果是在冬天，柳湘晗一定很乐意抱着他不撒手，但可惜现在夏天都还没彻底过去，他暂时不需要暖手服务。
沈停云却毫无自知地把他越抱越紧，冒出了点胡茬的下巴温柔地在他的额头摩挲，酥酥痒痒。柳湘晗正想往后退一些，就听沈停云略带委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这几天一直在躲我。”
柳湘晗身子一僵，不敢动了，心虚地否认道：“没有的事，就是太忙了。”
“我才不信，你分明就是在躲我。”沈停云的语气越发地失落，“那天是不是吓到了你了？你在生气对不对？”
“不是，我没有生气。”柳湘晗道。
“那就是在害羞？”沈停云猜测。
“……”柳湘晗没有否认。
沈停云轻轻笑了笑，语气都变得轻快了起来：“原来是害羞啊，我还以为是我那天做得太过分，你生气了，忍着没敢去找你。”
“怕我揍你？”柳湘晗的语气不怎么高兴。
“不是，我只是不想惹你再生气，所以一直忍着没找你，其实我特别想你。”
我也一样。柳湘晗在心里回答，用力抱紧了沈停云：“我真的没有生气。”
“嗯，我现在知道了，你不是生气，只是在害羞。”沈停云笑着道，“没关系，第一次在所难免，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柳湘晗把脸埋进沈停云的胸口，红着脸小声嘟哝：“想得美，就这么一次，没以后了。”
“那怎么行，都还没本垒打呢。”沈停云贴着他的耳根轻声问，“什么时候能允许我做最后一步？”
本来就通红的耳朵被他一磨一下子就变得更红了，几乎能滴出血来。柳湘晗双眼紧闭，努力装聋作哑。
沈停云也极有耐心，他不回答就一直问一直问，非常执着。“你怕疼，我可以小心点，不会让你受伤，好不好？”
柳湘晗浑身都在发烫，已经分不清身上滚烫的温度是来自沈停云还是来自自身。
其实那一晚他们差一点就成了。柳湘晗虽然看过不少教课片，掌握了不少理论知识，但从来没有实战经验。而且看小片片里的演员游刃有余的样子觉得也没什么好怕的，所以那晚情绪到位后也没有刻意矜持，对于沈停云越来越大胆的举动也就无声默许了，心里虽然紧张但也挺激动的。然后下一秒他就疼得脸色刷白，身体都开始颤抖。沈停云见他反应这么大一时也不敢再继续。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柳湘晗现在再回忆起那种感觉还是忍不住身体一颤。他感觉他已经产生心里阴影了至少短期内是不想再体验这种滋味。于是再沈停云不厌其烦地询问声中，他随口答了一句：“等戏拍完再说。”
这戏拍完得三个月，先把眼前这三个月躲过了再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沈停云没了声，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出声：“行吧，三个月就三个月，不能反悔。”
“嗯嗯。”柳湘晗囫囵应下，生怕沈停云在整出什么幺蛾子，赶紧转移话题，“我今天跟导演聊了会儿。”
“聊什么了？”
“聊你了。”
“我？”沈停云问，”他是不是说我演得很烂？”
“没有，你演得挺好的。”柳湘晗安慰他，“导演只是对你寄予厚望，所以对你的要求比起别人要高。他很欣赏你。”
沈停云叹了口气：“他越是欣赏，我的压力也就越大。”
“担心让他失望？”
沈停云苦笑：“我好像至今没让他满意过。”
柳湘晗主动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关黎这个角色本来就不好演，你已经演得很好了。况且这个戏才开始拍，你还不能完全带进这个角色也正常，后面会越来越好的。”
沈停云低下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只有谈到拍戏相关的话题，我才能深刻认识到我和你的差距。和你比起来我就是个连表演的门都没摸到的菜鸟。”
“你也不需要妄自菲薄，你的天赋已经比大部分人都要好。”柳湘晗想了想说，“做任何事都要热爱，只有热爱才能让你越做越好，你不是没有能力，只是心不在这里。”
沈停云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笑容，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左心口，没正经道：“是啊，我的心都在你这里呢。”
“别捣乱。”柳湘晗瞪了他一眼，拉下他的手握在掌心，严肃地问道，“你现在有喜欢上演戏吗？”
“有啊。”沈停云停顿了一下，说，“很有趣。”
柳湘晗眼神一黯，又问：“那环游世界呢？还喜欢吗？”
沈停云的眼睛一下子就变亮了，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了。”
柳湘晗顿了几秒继续问：“我呢？”
沈停云捧着他的脸颊种种亲了一口，笑着说：“最喜欢了。”
柳湘晗握住他的手，认真地盯着他：“那如果我让你放弃环球旅游呢”
“什么？”沈停云愣住了。
“以前你是一个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是你现在已经和我交往了，你还要继续以前的生活吗？那我怎么办？”
沈停云不以为意道：“你可以跟我一起啊，我们一起环游世界，很浪漫，不是吗？”
“可我不喜欢出门，也不喜欢旅游。”柳湘晗问，“你想让我迁就你，那为什么不能是你来迁就我呢？陪我一起过我想过的生活。”
沈停云笑容淡了一些，轻声问：“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柳湘晗松开他的手，缓缓道：“安安稳稳，简单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