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又断了吗?”束君屹的声音抚着鼓膜,“于航,你听得见吗?”

  “我听得见,君屹……你……”

  于航盯着手里的校服,破口的附近,衣服颜色明显比较浅。应当是用什么强效去污剂反复清洗过。

  秋冬校服是保暖防风的布料,偏厚。那道破口……在两件校服上,大小一致,位置重叠……

  分明是利器贯穿而致。

  “我听不见你声音于航,等一下,我换个地方。”

  束君屹的冲锋衣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他在跑,“等我一下。”

  ——等我一下,帮我拿着校服小君君,十分钟,就打十分钟。

  于航被脑中一闪而过的声音吓到,后脑连着颈背都剧烈抽痛起来。

  两件衣服破得这么一致,怎么可能……

  除非……

  利器刺穿的时候,穿在一个人身上。

  “好一点了吗?能听见吗?”束君屹不知换到哪里,停了脚步问。

  你……

  于航张口想回答,嘴巴张合几回,却像被掐住咽喉,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束君屹怎么会有他的手机、他的校服。

  如果当年他只是单纯地不告而别,远走异国,怎么会给束君屹留手机留校服。

  他想起束君屹胸口的伤疤;

  想起那句“原本就是心脏损伤病人,原定的手术在月底”;

  想起林欣说“抓错了,我儿子不是于航”;

  想起束君屹说“旧伤,不是你的错”……

  可怕的真相呼之欲出。

  是那样吗?!

  于航两耳嗡嗡作响。

  腿边的旧手机上,小束君屹正在抬手挡镜头,口型像是在说“干嘛呀”。

  屋内暖气恰好,于航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待他木然看向手机,束君屹已经挂了电话,发来一条短信,说他回船舱了,短信聊。

  于航拨过去,已经打不通了。

  打不通也好,这么重要的事,他不能在电话里问。

  RS7冲出车库,拐上机场高速。

  束君屹,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嘀——嘀嘀——

  沿途的车辆朝疯狂超车的于航鸣笛。

  不行。

  束君屹那么能藏事,问他他也不会说实话。

  不小心剪破了。他一定会这样说。

  就像当时于航问起他的伤疤,他说小时候贪玩,不小心划的。

  他不会说谎,编瞎话的水准差得要命,可是隐忍的神情又让人不忍心揭穿再逼问。

  发动机的轰鸣与脑中的嗡鸣交错,于航头痛得要炸开,就像……

  像他刚到美国的时候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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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吗?为什么我儿子还是一直头痛?”

  于航躺在病床上,闭眼听屋外妈妈与医生的对话。

  颅骨手术之后,头发剃光了,缠着绷带。

  “钱女士,外科手术的确是成功的。”

  医生低声说,“但您也注意到了,于航现在精神方面不太稳定。他不肯在医院待,总要出去找什么人。您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小孩子家,瞎说八道……我也不清楚。”钱进含糊其辞,“一定是初来异国不适应,总想回家,想以前的朋友。”

  于航记不清自己为什么、怎么突然来了美国。

  他后脑勺有伤,钱进说他出了车祸,伤到头。

  他说噢,怪不得。却总觉得漏了什么。

  他在无法治愈的头痛和打了镇定后的昏睡中,浑浑度日。

  要不是墙上的记录板上,护士每天更新日期,他都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有一天,一名陌生的医生走进病房。

  湛蓝的眼瞳隔着厚厚的镜片,看上去慈善真诚。

  他耐心地同于航聊天,问他的爱好,喜欢的明星、动漫,问他喜不喜欢这里,会不会想家。

  他领着于航在医院散步,问他家乡的树木花草。

  于航不喜欢加州的树,树干光溜溜没有树皮。

  他说他家那边都是松树。

  束君屹喜欢松树。

  医生问束君屹是谁。

  于航想了想,说是我很要好的朋友。

  医生问他在哪里。

  他在哪……

  于航住院以来一直混沌无光的双眼,突然亮了一下神。

  他看着医生,心里冒出莫名的欣喜,像清溪淌过干涸的土地。

  他说,束君屹在家等我呢。

  想到这,他又着急起来,反反复复说他得去找束君屹,很着急,必须马上找到……

  他抱住头,痛得想吐,没头苍蝇似的乱走。

  医生拦住他,温和地哄,说等你病好了,就去找你朋友好吗。

  于航急得摇头,说:“现在我现在就得去找他,小君君在等我。”

  那位医生并不反驳,很温柔很和善,说:“你现在头疼,我们去办公室坐一会,休息好了再去找你朋友。”

  于航躺在舒适的长椅上,在淡淡的香氛和规律的钟摆声中,渐渐阖眼。

  医生的声音很轻,由远及近,让他谈谈束君屹的事情。

  于航忍着头痛,一点一点讲给他听。

  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半梦半醒的催眠里,脑中都是那个内敛的清俊少年。

  日子就这样重复。

  四季如春的南加,感受不到季节更替。

  于航头部的外伤基本愈合,对新环境也有了观察的兴趣,甚至交了几个朋友。

  再次来到医生的治疗室,于航很快放松在熟悉的长椅上。

  医生问:“今天还有你朋友的故事,愿意分享给我听吗?”

  于航纳闷:“哪个朋友?”

  “你在家乡的朋友,姓束,记得吗?”

  “束?”于航绞尽脑汁,“抱歉,我好像没有姓束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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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航出院以后,再没犯过头疼。

  这么多年过去,他都忘了自己曾经被病痛困扰。

  直到今晚,久违的头痛直达脑仁,揪扯着后颈和脊柱,带回遥远的记忆。

  周文!

  于航突然想到,周文知道!

  灰色轿跑急速换道,驶回内环。

  可是周文办公室锁着门。

  路过的医生说他临时有事回美国了,今晚的飞机,下周才会回来。

  最后一班S市往港口Q市的航班已经错过了。于航回到家,颓然坐到木盒旁。

  绑架案大多为了钱。

  束君屹家庭条件算不错,继父有自己的小生意,算中等偏上。

  但北川这个条件的人多得很,不至于引起绑匪的注意。

  但于航,于航家在北川、甚至全省,都能排进前五。

  他父母从工程师改行承包工程,出口钢材,10年还是11年的企业家排行,上过杂志封面。

  钱进曾经说,于航小时候差点被绑架,于航没印象,现在想来,恐怕说的就是高中时候的事!

  他改定了去北川的机票。最早一班。

  十年前的绑架案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害怕但又必须弄清楚,自己除了欠束君屹不告而别的十年,是不是……

  还欠他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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