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斟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消化整个日记本的内容,早上回医院时买了点早餐打包带给商祈,由于脑子还晕乎着,也没看清买了些什么东西。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商祈乖乖靠床头上打针,被子还是许斟走的时候给他掖的,手背贴着医用胶带,软胶管缓缓滴着药瓶。
他像是一直在盯着门口,一看见许斟进来眼睛都亮了,“我昨天半夜就醒了,医生说你很快就回来,让我不要乱动。”
潜台词就是我等了一晚上,我超级乖,快夸夸我!
许斟随手把两个菜包子给他放小桌板上,没正眼看他,“吃吧。”
就……两个包子?
还是菜的?
“就只买了两个吗?”商祈眨眨眼。
“啊?”许斟回过神来,哦了一声,“你不吃我吃。”
商祈吃,他当然吃,哥哥亲手买的爱心小包子,哪能不吃呢。
“我没嫌弃,哥哥买的我都喜欢。”商祈乖乖解开塑料袋,捧着咬了一口。
“……”
商祈脸色变了。
“这是……什么馅的?”
商祈低头一看,绿油油的……短小的……茎杆切碎物。
芹菜!
商祈没忍住,吐了。
“…………”
许斟默默将买错的菜包子扔进垃圾桶。
……他真的没有故意买芹菜馅的。
芹菜位列商祈最讨厌排行榜NO1.,到了一口都不能吃的地步,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他的传染,许斟也不爱吃芹菜。
不过他这一吐,许斟反倒回过神来了。
“我跑这么远给你买的,你不爱吃呀?”许斟眯眼微微笑,存心想气死他算了,“还是你换人了?黑的又出来了?”
商祈险些将胆汁都吐出来,他虚弱地不行,还要面对许斟的灵魂拷问,倍感委屈:“哥哥,你不要总想着‘他’。”
许斟坦诚,模仿着他的茶系语气:“我现在没办法不想着‘他’呀。”
“哥哥!”
商祈不可置信地瞪他,明明都好久不提“他”的存在了,这件事为什么还没翻篇?!
“不许想‘他’,哥哥!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他’是个只想伤害你的疯子!”
许斟犹豫了一下,试问:“跟你比呢?”
“哥哥,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商祈别开脸,明晃晃地要许斟来哄他,“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他’了,我跟‘他’不一样!我绝对不会做伤害哥哥的事情。”
许斟:“那确实。”
你不会做,你只会偷偷写日记、偷偷虚构人格、偷偷瞒过所有人。
三天一小惊吓,五天一大惊吓。
每天都像开盲盒,不知道这次蹦出来的是个什么样的。
这玩意儿也没个防伪码,自己需不需要给他申请个独家吊牌挂后脖子上?这完美创意,不能造福全体小王八蛋的话,可惜了。
这次不好好整一整他,他是真觉得自己能掀瓦上天了吧!
“哎……”许斟严肃认真:“我昨晚思来想去,觉得……我好像更喜欢‘他’一点,怎么办,要不你让还是让‘他’出来吧。”
“……啊?”
商祈整个人都懵掉了,他不顾手背的针管抓住许斟的手,一脸难以相信。
“哥哥你在说什么?”
他一用力,手背的针鼓起来了,许斟超淡定给他按铃叫医生重新打。
“别激动,你疼、‘他’也疼。”
?????!
商祈忙抓住许斟,惊慌失措,“哥哥你别吓我,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一定改!”
“不,你没错。”
许斟哀痛:“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对‘他’的心疼误会成是对你的,你们两个不一样,你们不是一个人。”
商祈急得满头大汗,无数个解释从他天才般的大脑闪过,却没有一句能行得通。前面撒的谎太多了,根本弥补不了。
他前不久还信誓旦旦说自己绝对不会再有任何欺瞒了。
可不解释怎么行!
明明都是他的!没有别人!
“不!不是,我……”商祈急死了,“我、我……我们!不是!”
他急了他急了!
哈哈哈哈哈嘎嘎嘎。
许斟内心笑出鹅叫声,这特么也太爽了吧!
“你想说什么?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许斟握住商祈另一只完好的手用力拍了一下,“你们绝对不是一个人!”
商祈沉默了。
然后眼圈一红,泪珠说流就流,“可是哥哥,你不是说喜欢我的吗?哥哥……你也不要我了吗?”
厉害!只用了0.02秒他就想出了应对措施,不愧是圆谎界的扛把子。
这波许斟不服不行。
“呜呜呜呜呜你别哭!”许斟也哭,不过他没有那个一秒掉眼泪的神技能,只会扯着嗓子干嚎,与商祈抱头痛哭:“呜呜呜你哭起来就不像他了!”
“…………”
室内陷入死亡一般寂静。
商祈脸上的伪装一寸寸皲裂开,开关自如的泪水戛然而止,眼底神色一点点变得暗淡深邃,目光如刃,语气瘆人,“你说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嘎嘎。
笑死人了!
装,你不是喜欢装吗?还特么能搞出两个人格来,你倒是继续装啊!
“阿祈,你不是觉醒意识了吗?你怎么会不知道?”许斟抹了一把压根不存在的眼泪,辛酸道:“咱们这是一本当下最热门的替身文学啊!”
——谁还没博览群书、横扫文库过呢,就你会?!还破镜重圆,我让你圆个锤子!
“其实我昨晚也觉醒了自我意识,阿祈啊,我对不起你,其实你一直都是‘他’的替身,现在我明白我错了,‘他’是无可代替的,我不该这样,我对不起你呜呜呜。”哈哈哈。
商祈被许斟一番话砸得头晕眼花。
替身?怎么可能?明明是破镜重圆啊?怎么成替身文了。
“不是的,哥哥你可能是受到了位面规则的干扰,”商祈不亏是商祈,永远都能被他扯出花来,“肯定是我们最近的剧情偏离正轨太严重了,阿斟,你不要相信你脑海中的那些错误信息。”
“不,不是的!”
许斟看网络小说的时候,商祈还不知道在哪个补习班做数学题呢,跟他比狗血套路?笑死,许斟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狗血大乱炖。
“你失忆了,其实你的白月光不是我,我……我是被抱错的豪门假少爷,”许斟凄惨入戏:“阿祈,咱们这是一本双替身文呐!”
商祈现在冷静下来了,他不信,完全不信。
“这不可能,哥哥你不要再说了,我没有喜欢别人,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许斟攥住他的手,来了一剂狠的,“我是穿书的!”
“…………”
商祈琥珀色的瞳孔缓缓放大,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许斟,彷徨中带着一丝害怕,“你说什么?”
“……抱歉啊,之前我受到了那个位……啊,位面规则的压制,所以忘记了,不是故意冒名顶替这么久的。”许斟说得一套一套的,配上他真诚且凝重的表情,让商祈陷入了自我怀疑。
他懵了他懵了!
哈哈哈哈哈太爽了。
许斟再接再厉,将商祈日记提到的内容融会贯通:“你大概不知道吧,你以后会黑化的,等你黑化,差不多就是你的白月光真少爷回来的时候了。”
黑化这个词一出口,许斟明显看见商祈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怎么可能……阿斟。”
商祈双眼迷茫无助,不堪一击,他彻底慌了:“我不信……你肯定是骗我的。”
他慌了他慌了,许斟好开心好激动,这就是把人耍得团团转的快乐吗?
“哎,你不信我也没办法,等日后你黑化了,自然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许斟松开他的手,重新搬了张椅子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坐好,越说越得意。
“我是穿书的,所以知道一部分剧情,我当初可就是为了你这个最火的疯批攻人设才来的!”
商祈手中空荡荡的,心也好像空了。
不可能的!哥哥怎么会不是哥哥呢?
可他连疯批攻的事情都知道!
不对。
商祈转念一想,瞬间安心又惊心,跟过山车似的。
“阿斟你说你是穿书来的?”商祈反问:“那你是什么时候换人的?”
呃……
这个……反应也太逆天太快了吧。
不过许斟这次是真生气,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所以不会给商祈怀疑的机会。
“不知道,我记不清了。”许斟说得理直气壮。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嘿,就是玩~
气不死你。
商祈收回目光,狭长的眸子低敛着,情绪不明,也不知道他究竟信了没有。
“对了,医生跟我说需要你的病历,关于精神方面的。”
生气归生气,病还是要给他治的。
商祈靠在床头,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游离世界之外的隔阂感。
“没有病历,我忘了。”
“如果没有病历的话,不建议采用药物疗法。”主治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可能是许斟刚刚走了下神,没注意。
许斟连忙问:“那我们要怎么办?”
“只能采取记忆刺激的办法,利用熟悉的外界环境强行令病人恢复记忆,这个过程可能会有些痛苦,甚至可能会让商先生本就不堪负重的大脑神经直接绷断,但如果不这样,放任血块继续压迫堵塞中枢系统,可能会产生无法预料的后果。”
一番话听得许斟忧心忡忡、商祈无动于衷。
打完点滴,商祈办了出院手续,他从始至终都不认为自己的失忆是真的有病。
许斟暗戳戳,“我带你去我的高中看看吧,说不定能碰到豪门真少爷。”
商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有点心不在焉,他大概连话都没听清就点头了。
现在是寒假,学校都放假,周围景色一片萧索。
“我们这个高中建校时间长,但我们这一届赶上了好时候,学校里里外外翻修了一遍。”
“小心!”
商祈右手横穿过许斟腰部,一个转身将他向后拉到自己怀中。
一辆超速的跑车从耳边呼啸而过,许斟听见了呼吸骤然一停,听见了商祈强稳有力的心跳。
“哥哥,要看路。”
商祈很轻地叹了口气,他松开环在许斟腰上的力道,牵住他的手,眼中似有追忆,“还记得在M洲的时候吗?最初那几年你不知道听了谁的话,坚持出门就要牵着我的手,连条两步宽的小过道你都不撒手。”
他还是不相信许斟说的什么穿书,肯定是位面规则故意刁难,修改了哥哥的记忆。
哥哥永远都是哥哥。
他不可以是别人,也不能是别人。
商祈骨子里的性格很执拗,他可以因为许斟的一句话在门口站一整晚,也能牢牢将许斟为他做过的事一丝不差记很多年。
“哥哥,我走过的这二十一年里,你是唯一一个愿意对我好的人。”
商祈曾经怨恨自己不够幸运,连假意的关怀都不曾被人施舍过半分,直到遇到许斟,看他用很幼稚的表达来维护自己、看他每天绞尽脑汁只为让自己能笑一下、看他明目张胆的偏爱嚣张占据自己早已冰冷变质的心脏。
心灰意冷甘愿溺水而亡的人本就不需要救生圈和浮木板,是许斟一把将他捞上了船,从此海底风浪凶险,他只看得见鲸喷潮水逐落日、鱼群迁徙相嬉戏。
“我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无论是来自别人的,还是来自我的。”
商祈捏了捏许斟的手心,改为与他十指相扣,突然很伤感地轻轻将他虚抱在怀中,并没有用力。
都是他不好,不仅没有保护好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还要连累阿斟遭受规则压制之下记忆紊乱的痛苦。
许斟伸出一根手指戳着商祈硬邦邦的胸膛将他推开一点点,“跟我煽情没用呀,我是穿书的冒牌货。”
还来自他的伤害呢,当那一日记本的撒谎实录不存在?
他说得那啥玩意儿多少年前牵着他过马路的事,他不提还好,一提许斟就想撞大墙。
苍天明鉴,他真就主动牵了一次,就只在圣诞节把商祈往家领的路上,绿灯时间不太够了,许斟嫌他走得太慢才主动拉着他的手快点走的。
谁知道后来商祈都那么大个人了,碰上两步宽的小道都不肯自己走,站对面非要许斟过去牵他?还一本正经告诉许斟其他朋友说:
“你们毫无安全常识。”
这件事直接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有朋友追着问他每学期的安全问卷答题选项,许斟快疯了,他怎么知道溺水前该用避雷针还是绝缘手套。
“这是什么?”
前面是一整面墙的封闭小盒子,没有锁孔,有一堵墙那么高,只有中间有个电子屏幕。
“一中网红景点,情侣信箱。”
每个学校都有那么个情侣恋爱圣地,一中也不例外,还比其他学校更浪漫、更高科技。
许斟解释:“从屏幕输入寄件人和收件人的名字,这个信箱可以吐出以前存放的信件,传说如果你暗恋一个人,可以将告白信存在这里,等你哪天鼓足勇气去告白,爱意信箱会保佑你取得成功。”
“那如果两个人从来没有写过信呢?”
“如果没有,它会吐出一颗心和两个空白信封,有情人可以一起存入写给对方的话,因为这个信箱会存档时间,所以经常有毕业很多年的学长学姐回来哭一哭或者骂几顿。”
许斟话音刚落,商祈已经迫不及待地将两人的名字输入进去了。
“哥哥,我们存个几年好呢?”商祈抽了支笔,跃跃欲试的表情下两眼都在放光。
“咚、咚、咚咚咚……”
一大摞信倒豆子似的从出口吐出来,因为太多有的直接被挤了出来。
许斟匆忙接住,拉开商祈的手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最早的一封在他高二那年夏天,然后陆陆续续的时间间隔非常短,一直到他高考结束离开这里。
那段时间商祈有来见过自己吗?
许斟清楚地记着,没有。
整个高中生涯里,许斟只在国内见了商祈一面。
就是他第一次回国,在学校杨柳树下等了整整一个下午的那次。
高一的时候许斟在M洲当交换生,高二虽然回国,但节假日都会回去看商祈,只有高三比较忙,他想要考一个好看的分数和大学,让病重的父亲能够放宽心,所以整整一年都忙到昼夜颠倒。
看第一封信的时间,应该是他高二刚开学的时候。
“你来过这么多遍,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我?”
商祈当初是被流放出国的,商父在世时曾下令禁止他回国,那一次来见许斟,商祈暴|露了他一直隐藏的能力,也让商父警铃大震,无情出手摧毁商祈一手建立的基业。
许斟不敢想象那种情况下的商祈是如何瞒天过海偷偷来到这里的,更不敢想象当时的商祈是抱了什么样的心境在这里写一封又一封信,又为什么始终没有跟自己说过这件事。
商祈眉心轻轻蹙起,目光胶着在信封上。
“我记不清了。”
头好疼。
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许斟将信封按顺序排好,凶巴巴瞪了商祈一眼:“回家再收拾你,走了,不玩了。”
“嗯。”
商祈应了一声,步子却没能迈动。
他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记忆没想起来,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很重要。
“怎么了?”许斟停下,回头催促。
“没事。”
商祈狠狠皱眉,将眼前一团白雾驱散。
算了,先不想了。
许斟急匆匆回到家,将信封挨个拆开读完,然后就在大字型趴在床上思考人生。
为什么商祈不跟自己说呢?
他手一松,空白的信封与纸张散落一地,三十三封信,三十三张空白的纸,无数个代表日期的数字从眼前飘过。
整整两年。
七百多个日日夜夜,商祈为什么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偷将对自己的喜欢变成爱的呢?
许斟慢吞吞爬下床,将信纸一张张重新捡起来。
啧啧,人长个嘴是干嘛用的,这多浪费纸呀。
许斟收好,给商祈的秘书宁瑜打了电话。
他找不到病历,商祈瞒着他的事情太多了,唯一可能多多少少知道点真实情况的就只有从商祈高中起就跟着他的宁瑜了。
只是许斟不确定宁瑜会不会实话实说,因为她是商祈身边最可靠的心腹。
宁秘书停顿了很长时间,许斟知道她私下的性格有点内向,并不催促。
“商总曾在M洲一家很出名的私人诊所进行过精神方面的治疗,”宁秘书并没有考虑太久,有条不紊将她知道的所有事情如实相告。
“我跟着他的时候他已经在私下接受治疗了,大概是您高二高三的时候他开始频繁服用药物,当时公司刚刚起步,事情实在太多,我也记不太清到底是什么药了。”
“不过后来他的精神好了很多,您在M洲之前他扔掉了所有的药,直到三年前他受重伤卧床半年,之后精神状况一度崩溃,因为他无法开车,所以那段时间我负责每天接送他去私人诊所治疗。”
“抱歉,商总没有让我跟着进去过,我不知道里面具体什么情况,不过那家诊所很正规,我有他们的地址和联系电话,那里肯定存着商总的就诊记录。”
“好。”
即使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切实听见这些的时候,许斟仍旧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他喜欢的人,合该就是平安快乐的,半点不如意落在那人身上都会觉得不应该。
“等一下,我……三年前商祈怎么?”
“抱歉,这个我不知道。”陈问凝好像很轻地叹了口气,隔着电话,许斟没有听清楚。
“商总受伤的时候我在外地谈工作,他住院那段期间完全不接受任何人的探视,所以很抱歉,我不太清楚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结束通话后,许斟定了两张最快飞M洲的机票,然后给易铮发消息。
“地皮的事我再想办法吧,我可能要在M洲待一段时间。”
易铮直接甩了电话过来,“你什么时候走?我也要回去一趟,我妈过生日。”
“收拾一下,今下午就走。”
许斟单手握着手机推开门,迎面撞上对着日记本脸色变幻莫测的商祈。
商祈一回来就发现自己的东西被人动了,他检查了一下,发现什么都没少,唯独日记本里面好几张出现了细微的折痕。
前后一联系,商祈自然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肯定是许斟昨晚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回来找病历,结果误打误撞翻到了日记本,因此他才一整晚没回医院。
至于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什么穿书什么意识觉醒真假白月光的……商祈闭了下眼。
哥哥生气了,他故意的。
比生气更严重的,是他知道了自己的全部秘密。
“我有事,先挂了。”
许斟掐断电话,没走过去,抱臂靠在门框上斜眼瞅着商祈,眼中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商祈扣上日记本,从椅子上站起来,收拾起一切心思,深邃的目光凝注在许斟身上,“虽然你可能听腻了,但是……对不起。”
他这一声道歉还真是许斟听过最舒坦的一句。
许斟不置可否,决心要吊一吊商祈。
“我有一个地方没太看懂,”许斟将日记本从他手下抽出来,翻开到一页上,询问:“既然你没有人格分裂,那为什么还多次强调以前的你不是你?”
这太矛盾了。
商祈一边承认过去事迹的存在,一边又全盘否定以前的他自己。
“因为我已经觉醒意识了,所以以前的我不能再跟我算作同一个人。”商祈冷峻分明的眉微蹙,像是完全无法理解许斟的疑惑点似的。
“那也就是说,以你‘觉醒意识’为分界线,从前的是‘他’,这之后是你,你们两个完全不同,以前的事情跟你都没关系是么?”
“不,”商祈摇摇头,“以前的记忆我都有,人格的事情是我的错,但我对哥哥的感情绝对没有任何欺瞒。”
哈?
许斟越听越懵,这不还是一边否认一边承认么?
“那三十三封空白信算你们俩谁的?”
“我的。”
“那意图囚|禁我,我爸公司破产前瞒着不告诉我,这算谁的?”
商祈看了许斟一眼,长长的睫毛如羽翼般落下,“……他的。”
噗。
懂了。
眼看双人格露馅了,得重新找个“人”背锅才行,bug一堆也不要紧,反正就是咬死了好事都是自己的,坏事都是别人的就行了。
许斟从抽屉翻出来一包没开封的奶油瓜子,“我想吃了,你剥吧。”
从前当弟弟的时候许斟无底线惯着,小事从来不让他动过手,他要是喜欢吃瓜子,许斟会直接让人买剥好的,后来他们的关系是爱人,许斟依旧愿意宠着他,自己懒得剥就干脆不吃,什么时候这样使唤过他。
商祈倒是适应性良好,修长干净的手指撕开纸袋,低着头一颗颗认真剥瓜子。
许斟搬了个小板凳在他边上坐好,还顺了个手机支架来。
等他弄好电影播放,商祈刚好剥了一小小小山了,许斟直接仰头一口吞,心满意足,“这个电影评分很高的,喏,继续剥。”
商祈瞥了眼进度条。
嘶……两个多小时!
但他不敢说话,他愿意给哥哥剥瓜子,哥哥能原谅他就行。
很快,商祈才知道剥瓜子并不算什么!
这部电影的主演是上次在电影院见到的那个白衣服男人!许斟所谓的发小?!
明明他们才是从小就认识的,他怎么可以有别的发小!
这部电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活像那人的个人专场秀,每分钟都有他的脸在屏幕中央晃悠,让商祈度秒如年,偏偏他这时候还不敢发作。
因为哥哥已经知道他黑化的事实了。
他这些小动作全都被许斟收在眼底,好像有点get到商祈之前的快乐了。
电影放一半多点的时候,易铮发了消息,许斟切屏回复的时候商祈顺道就看见了两人的对话。
“你们要一起去哪儿?”
哥哥都跟别的野男人买好机票了!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
商祈快难过死了,剥瓜子没问题,看这个小明星满屏飘也没问题,他现在只希望许斟不要抛下他跟别人出去玩!
前后待遇落差实在是太大了,商祈小心脏拔凉拔凉的。
“M洲。”
许斟回完消息,继续放电影,并顺道将商祈新剥的小瓜子山吃掉。
商祈委委屈屈地继续剥他的瓜子,小心翼翼试探着问:“去几天?”
“不一定。”
呐,许斟可绝对是实话实说的哦~
商祈慌了,手一抖差点将整包瓜子打翻,他六神无主之余还不忘护住瓜子。
不可以,他无法忍受。
商祈突然一下子倾身上前捂住许斟的嘴,顾不上求什么原谅了,他现在什么都不管了,无论如何都不允许许斟离开半步。
他以为许斟愿意让他剥瓜子就是在给他机会,他以为放电影是在故意刁难或者考验他,没想到不是,根本不是,或许哥哥真的就是不在意自己了。
“我不许你走!”
许斟力气没他大,又没有防备,一下就落他手里了。
商祈暴力扯开领带,绕着将许斟的手三两下绑起来,然后他自己伸手将许斟牢牢抱住。
“少犯病,”许斟用额头抵着他,“给我解开。”
商祈死死盯着他,目光像是要把许斟活吞了似的,大概过了将近一分多钟,商祈红着眼给许斟解绑,哽咽,“对不起,对不起哥哥,我只是不想让你走,你不要走好不好,我给你剥瓜子。”
瓜子我用得着你剥?超市是没有现成的么。
许斟翻了个白眼,看在商祈还有点觉悟的份上,他把领带扔回去,“带你一起去。”
大起大落莫过于此,商祈立马从悬崖半空落到了实地上。
许斟简单收拾了点行李,准备去机场,一出门就被商祈拦腰扛了起来。
“哥哥,我们坐私人飞机去。”
他什么破毛病?怎么动不动就爱扛着人走呢!
许斟挣扎,“你放我下来!我不要面子的么!”
商祈不可能放手,他好不容易要跟哥哥一起出去旅游,怎么能中间夹个碍事的电灯泡呢!
许斟被放到后面宽敞的软垫上,商祈秒怂,“哥哥,你还吃瓜子么,我继续剥。”
那包皱巴巴的奶香瓜子被商祈从口袋掏出来,里面剩下的也不多了,商祈让前面的人送了个小碟子过来,讨好地笑了笑,“我很快就好,哥哥等一下。”
许斟戳着商祈的额头推开他,“私人飞机?你的还是商氏地?”
私人飞机并不是想飞就能飞的,需要提前申请航道路线,也不知道商祈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办好的。
“我的。”
商祈将一小点整齐的瓜子仁献上去,“哥哥之前不是学了驾驶飞机吗,等我们落地,我给哥哥买一架。”
买、一、架。
知道商祈有钱,张口就送私人飞机还是有点吓人的。
“好啊。”
许斟不可能跟他见外,再说确实喜欢私人飞机很久了。
之前他攒了好久的钱想要买一架,却因为隔壁提前出售豪华游轮而忍痛割爱。
“你提醒到我了,商祈,老实交代,买我豪华游轮和房子的神秘富豪是不是你?”
当时许斟还以为真碰到了富豪,对方一口气全包不说,价钱还刚好够他需要的数额,现在一看,自己好天真。
商祈埋头剥瓜子,声音像蚊子哼哼,“回来就还给哥哥。”
哼。
许斟冷哼一声,甩了句“不吃了”去后面睡觉了。
到达M洲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许斟也没有立刻就带着商祈直奔诊所,而是电话联系说明情况后约了明天的空闲时间。
“不是去你家吗?”
许斟记得商祈三年前的住处不走这条路,还是搬家了?
“当然要回我们家了。”
商祈同样一脸迷惑。
等到地方,许斟知道他所谓的“我们家”是哪儿了。
是当初许斟刚来M洲时住的地方,他跟商祈的小学后几年和初中差不多都是在这里住的。
许斟外祖是M洲大财|阀,挥挥手直接送了小外孙学校附近一幢别墅当欢迎礼物,后来他们搬走,这里还是定期有人来打扫。
商祈高兴地眉梢都上扬了几分,他颠颠去帮许斟收拾行李箱,并选择性忽略隔壁房间。
最开始他们是住一间房的,许斟怕商祈一个人不敢睡,后来他每次提出分房间睡,都会在各种各样事情的引导下计划夭折。
隔壁为商祈准备那间房,就是放着落灰的。
许斟活动了一下四肢,将房子大致检查了遍就上楼去帮商祈一起收拾。
“哥哥放着,我来就好。”
许斟选了个干净的被单动手换上,“你不用这样,我愿意照顾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同样也不会因为你照顾我就正负相抵,我没那么矫情也没有过心理阴影,不至于因为你欺瞒我点事情就冷战或者分手,我只是想让你长点记性。”
“嗯嗯嗯!”
商祈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乖到不行,“哥哥想怎么教训我都行。”
许斟扯扯嘴角,才不看他,弄好床就转身去收拾书架。
反正商祈永远都是认错第一名,但死不悔改,现在想想,他还真是每天不是在掉马就是在掉马的路上。
书架最顶上放着个铁盒子,许斟没记得这里有放东西,搬了个椅子踩着拿下来。
又又又是密码锁。
这盒子不是他的就只能是商祈的,许斟挨个把常用密码挨个输入,没两下就开了。
简直毫无挑战性。
铁盒子里只放了两本书,还是花里胡哨粉红封面的上世纪玛丽苏小说,许斟表情一言难尽。
商祈居然……看这种?
那难怪他懂那么多狗血网络小说热名词了。
许斟随手翻了一下,眼皮子突突直跳。
霸总、玛丽苏、破镜重圆、黑化、疯批、流产……
一个个熟悉的词汇出现在眼前,既视感太强,许斟后背阵阵冷汗。
不可能……吧?
许斟飞快顺着目录往后翻,他记得商祈说过祭祀怀孕流产的事情……
一行行印刷小字组合在一起,将狗血又熟悉的场景复述出来,虽然内容上又很大偏差,并且非常值得吐槽,不过许斟还是能够对上号。
这篇文男主跟女主名字都很长,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商祈应该是将自己带入了文中的霸总男主,自己则被安排成了玛丽苏女主。
那么商祈就是记忆产生错乱,误将小说内容以为是现实的了。
他这种情况许斟在之前偷偷查资料的时候,在经典记忆错乱案例中看见过。
如果是对照真实小说,那比什么都没有简直好太多太多了。
许斟兴奋激动,最先重新联系了诊所医生,将这个重大发现告诉对方。
医生也替他们开心,“如果是这样那就好办多了,祝贺您许先生,这样,我们明天上午在诊所见面,您让商先生不要吃早饭,我们抽血做个检测,然后具体分析要如何治疗。”
“好好好。”
“正好我们诊所引进了全球精神领域最尖端的技术发明,商先生这种情况再合适不过了,你们运气好,上帝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许斟再三道谢才挂断了电话,对明天充满希望。
他的小漂亮就要恢复了!
许斟喜滋滋收拾好书架,又将椅子搬回去,才将铁盒子放到床头,他决定今晚好好拜读一下这本粉红狗血破镜重圆小说。
“哥哥我收拾好了。”
商祈从外面倒了杯热水进来,目光触及到许斟手上的书皮封面时,瞬间失控般发出撕厉尖叫。
“啊——”
商祈捂住自己的头,那双时而可怜无辜时而狡黠沉稳的眸子惊恐瞪圆,仿佛看到厉鬼般惊悚畏惧。
他那仿佛撕破嗓子的尖叫划开整个夜幕,许斟从未见过商祈如此失态。
不是没见过他发疯,却还是第一次从他眼中看见如此刺目的恐惧。
许斟不知道他怕什么,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乱动。
“阿祈,你别怕,我是哥哥呀,你可以过来抱我。”
商祈眼睛迅速充血变红,可怖的红血丝狰狞爬满眼白,他捂着脑袋后退不得前进不能。
许斟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书,“你怕这个?”
听见许斟的声音,商祈猩红一片的眼眶瞬间加重,“不要!不要给我——”
“好了好了不怕了,哥哥抱抱你。”
许斟把盒子扣上扔床底,扑过去将额头抵住商祈肩窝,“不怕不怕。”
商祈霎时卸去全部力量,只剩手臂如钢筋般抱紧许斟的腰,像是要将他生生嵌进身体似的。
“不要走,我再也不闹,我很听话,你不要走……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