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云青是在四天后察觉到不对劲的。

  他无聊到站在厨房里看白阮做饭, 白阮正在擀饺子皮,面粉沾到手背上。他走过去,伸手把他手背上的面粉拍掉, 说:“给我试试。”

  白阮揪了一小块面团给他,好像打发小孩。

  “我不是说这个。”湛云青不满地把那一小块面团捏来捏去, 好像那是白阮的脸。

  白阮把擀面杖放下, 从湛云青手里把面团拿回来, 捏了几下, 面团立刻变成小鸟的形状。他把面团小鸟放到湛云青手心里,粉尘一样的面粉将他指腹表面的颗粒感变得明显。

  面团带了些指腹的温度,这一刻湛云青的心变得和面团一样柔软。如果某个时刻他会想象和白阮生活下去是怎样的, 他会选择这个时刻。

  湛云青盯着手里的小鸟看了一会儿,把它捏成一团, 捏成一个不太像样的小人。他把面团小人放在手心端详了一会儿, 颇为懊恼地揪了揪小人的手脚,说:“好无聊, 我想玩手机。”

  白阮微微抿起唇,不说话,把馅放到面皮上。

  “牛肉的?”湛云青探过头去看碗里的馅儿,说:“不想吃牛肉的。”

  “昨天你说想吃香菜牛肉的饺子。”白阮没看他。

  “哦。”湛云青说:“我现在不想吃了, 我要吃玉米猪肉的。”

  白阮把手里的饺子放下,看向湛云青说:“没有玉米。”

  “那我们一起去买吧, 怎么样?”湛云青笑了,空中的粉尘飞舞,像是细小的光点。

  白阮扭过头去, 垂着眼睛回答:“晚上再做吧。”

  “我想出门。”湛云青捏了捏面团小人的肚子, 把它放到白阮面前, 说:“送给你。”

  面团小人软趴趴的,立不起来,细细的四肢塌在案板上,湛云青把它提起来,靠在擀面杖上,对白阮说:“这是你。”

  白阮把面团小人拿起来看了看,说:“不可以。”

  湛云青生气了,说:“你说不可以就不可以?你说警方三四天就会出检验结果的,这都四天了,我不想一直待在家里。”

  白阮不说话,湛云青把面团小人抢了回来,团成一个球,问他:“你最近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了?”

  还是没有回答,湛云青的脾气是有底线的,他愤怒地将面球扔到白阮身上,抱起胳膊,盯着白阮说:“那我自己出去。”

  这七天白阮不再像以前一样听话,他一开始觉得这只不过是白阮的小脾气,配合他玩玩也没什么,但是白阮现在的行为真的有点在他雷区蹦迪了,他回到卧室换上衣服,又想起白阮不知道把他手机放到哪里去了。

  “我的手机呢!”湛云青走到厨房门口,对着白阮嚷道。

  白阮刚洗完手,正在擦手上的水珠,冷静地说:“你不能出去。”

  “凭什么?”湛云青问。

  “你的头不疼了吗?”白阮问。

  前两天湛云青的戒断反应发作了一次,就像那次在慈善晚会上一样,痛苦到他忍不住流泪,意识模糊地要求白阮把药给他。

  湛云青顿了一下,说:“那你和我一起去。”

  白阮摇头,反对的意味十分坚决。

  “我现在出门买玉米,你在家里等我,有事用那个联系我。”他指了指电视旁边的座机。

  湛云青凝视着白阮的神色,在沙发上坐下,说:“好吧。”

  白阮换上鞋出去,湛云青听见白阮锁门的声音,越想越不对,拧了拧门把手,又去开窗,发现白阮甚至把窗户从外面锁上了。

  他走进白阮的房间,白阮房里整洁得像没人住过一样,桌子上空空如也。

  哪里不对呢?湛云青回到客厅,打量四周,又走到储物间门口,发现储物间上了锁,也许是为了防止他去拿注射器。

  那种动物似的直觉再次袭击了他,他焦躁地在房间里转了转,却毫无头绪,站在窗边向外看。

  白阮的房子位置实在偏僻,附近的房子排列也并不紧密,似乎也没怎么住过人。湛云青能够直接从窗户看到外面的大路,也能够看到太阳越升越高,被远处的房檐挡住了一半。

  这七天里难道没有人联系他吗?湛云青越想越不对劲,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打了几下打火机都没有出火,才发现打火机没油了。

  他正想用座机给白阮打电话,忽然看见路上有个人边点着烟边走向隔壁的房子,手里还提了个行李箱。

  湛云青转身的动作停了一下,那边的人似乎注意到了他,向他看了一眼。

  这不是正好吗?湛云青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那人歪了歪脑袋,似乎不太确定湛云青是什么意思,也招了招手,回过头去径直回到屋子里了。

  湛云青失望地叹了口气,决定等白阮回来一定要严肃地跟他沟通一下这件事情。他怎么能把他关在家里,连窗户都锁上?他又不会跑——大概不会。

  他给白阮打了个电话,让白阮帮他带一个打火机,顺便把新邻居的事情跟白阮说了。

  白阮听到的时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跟他打招呼了?”

  湛云青不以为意地应了,然后说:“你干嘛把窗户也锁上?”

  白阮含糊其辞地应付了过去,将电话挂断了。湛云青疑心窦生,在家里越呆越不安。他把电视打开,但是白阮家里的电视是网络电视,并不能接受信号,此时网络也显示断开了。

  怎么连网络都没有?

  正在这时,有人敲了敲窗户。刚刚走进隔壁的住户此时站在窗外,有些好奇地看着湛云青,脸上挂着友好的微笑。

  湛云青被敲窗户的声音吓了一跳,那人立刻露出一幅抱歉的神色。

  “你好,你刚刚是在叫我吗?”那人问。他是个长相平凡的中年人,并没有什么显著的特色。

  湛云青眯了眯眼,走过去,问:“你能把我把窗户打开吗?”

  中年人尝试了一下,摇摇头,好奇地问:“你打不开自己家的窗户?”

  湛云青犹豫了下,回答道:“钥匙不见了。”

  中年人爽朗地笑了:“这倒是很正常的,我儿子也经常丢三落四,上次甚至把他自己卧室的钥匙弄丢了,还是我帮他撬开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试试帮你把锁撬开?”

  湛云青眼睛一亮:“方便吗?”

  中年人点点头,回去找了个工具,对准锁眼撬了几下,果然听见一声轻响。

  他将窗户推开,打趣说:“还好这不是指纹锁。”

  “指纹锁也不会打不开了。”湛云青笑了下:“非常感谢,可以借我一个打火机吗?”

  “当然。”中年人似乎对湛云青就这么隔着窗户与他交谈感到有些奇怪,但是没说什么。

  “对了,你那里的网络能用吗,我这里的网突然不行了。”湛云青说。

  “啊,我一般都是用流量,没什么不能用的啊,还能看新闻呢。”中年人说着,把手机拿出来给湛云青看。

  老年模式的字体巨大,湛云青甚至不用凝神去看,都能看清上面的字。

  “你看到这个新闻没有?”中年人对社会新闻比较关注,而且都有相同慷慨的正义感:“妈的,这些该死的J国人!”

  J国人?湛云青微微眯眼:“不好意思,我可以看一下吗?”

  中年人将手机递给他,湛云青看了眼,发现新闻里曝光的是J国往国内出口的一批药变质了,并不是他想的那个人。他想了想,在搜索框里输入谷朝雨的名字,正要搜索,忽然看见白阮出现在了不远处。

  白阮面无表情地站在中年人身后看着他们,湛云青手一抖,将手机还给中年人。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湛云青问。

  白阮走近二人,应了一声,转向中年人,客气地打了个招呼。他将手里的玉米和打火机递给湛云青,问:“可以帮我放进去吗?”

  湛云青轻哼一声:“求我。”

  白阮双手合十:“求你。”

  湛云青将袋子提了进去,看见白阮跟中年人说了几句话。中年人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了然地点点头,回去了。白阮将窗户合上,打开门走了进来。

  “你跟他说了什么?”湛云青有些好奇。

  “没什么,就是打了个招呼。”白阮提着玉米进了厨房,很快厨房里传出剁馅的声音。

  “你不好奇我刚刚看见了什么?”湛云青问。

  白阮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过了一会儿,他端着煮好的饺子出来,放在桌上。

  湛云青夹起一块咬了一口,发现是香菜牛肉的,又放了回去,说:“怎么还是这个馅儿的?”

  白阮自然地把湛云青放下的饺子夹了过去,说:“各自煮了一半,想着万一你会想吃呢。”

  湛云青又夹了一个,果然是玉米猪肉的。

  “把我的手机给我。”湛云青说。

  白阮摇头。

  “你不让我出门,也不给我手机,家里也没有网络,你到底在做什么?”

  白阮并不说话,沉默着,直到湛云青燃起怒火。

  “我问你话呢。”湛云青将筷子一扔:“你平时除了做饭、吃饭,其他时候不见人影,都在做什么?”

  “你跟邻居都说了什么?”白阮问:“他为什么还会撬锁?”

  “没说什么。”湛云青说。

  “隔壁房子好几年没卖出去了。”白阮说:“他可能是谷朝雨的眼线。”

  “你是不是神经过敏了?”

  白阮说:“我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才这么做。”

  湛云青抿起唇,犹疑不定,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白阮。他说:“你处理不了他们的事情。”

  白阮抬起眼睛,沉默着看湛云青,眼神倔强。

  湛云青有点心软了,他觉得自己最近心软的频率很高,甚至过于高了。他伸手摸了摸白阮的脑袋,轻叹了口气:“算了。”

  吃完饭,白阮给他按摩了一会儿。湛云青闭上眼,放缓呼吸,没过多久,果然感到白阮动了。

  他听到白阮打开门走了出去,立刻睁开眼。

  如果白阮真的如他猜测一般,独自去针对谷朝雨,那无异于螳臂当车。再者,他也不至于要依靠一个二十岁的小孩子替他出头。他拿起桌上的座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喂?”对面过了一会儿才接通,很小声,不太清晰。

  “你现在过来接我一趟。”湛云青说。

  “……”对面沉默了,半天没有动静。

  “喂?”湛云青疑惑地问。

  对面轻轻应了声:“好的。”

  湛云青放下电话,舒了一口气,开始等待助理来接他,盯着窗外打发时间。然而一直等到天黑,都没有人出现在外面的大路上。

  怎么回事?助理是被耽误了吗?他又给助理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

  头痛让他无法长时间地保持清醒,他趴在沙发上,渐渐睡着了,直到被开门的声音吵醒。

  他抬起头,看到白阮面色疲惫地走进来。

  “你回来了?”湛云青问。

  “嗯。”白阮点点头,说:“我在外面碰到你的助理了。”

  湛云青立刻坐了起来:“他人呢?”

  “他走了。”白阮转过身,将门锁上,微笑着看湛云青:“你有什么事找他,直接跟我说吧。”

  湛云青莫名后背发凉,推说:“没什么。”

  白阮点点头,没接话,在他身边坐下,亲了亲湛云青,说:“好累。”

  “最近在忙什么?”湛云青打量他,笑了:“感觉胶原蛋白都累得流失了。”

  白阮忽然蹙起眉,有点紧张:“变丑了吗?”

  “没有。”湛云青失笑:“干嘛,怕色衰爱驰?”

  白阮轻轻点了以桥正里点头,抱住湛云青,神色有些脆弱,说:“你能不能别离开我?”

  “不会的。”湛云青摸了摸他的头,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阮仍然不说话,湛云青无奈,说:“把我的手机给我好吗?”

  “你的手机里有谷朝雨留下的追踪器,我已经把它销毁了。”白阮说:“你最近就用座机比较安全。”

  湛云青勉强同意了。

  又过了两天,眼见着快一个礼拜过去,湛云青心中微妙的预感愈演愈烈。

  白阮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把窗户的锁换了,每天只有吃饭的时候会回来,而他则被关在房子里。他试图再和对面的邻居说说话,然而那人看到他便远远离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检验结果不可能还没下来吧?”他坚定地对白阮说:“我不会再留在这里了,让我出去。”

  白阮仍然同样坚决地拒绝,说:“再等等,现在还不安全。”

  恐慌以及剧烈的头痛让湛云青有些想吐,湛云青甚至觉得自己在白阮的脸上看到了湛松的影子,但是他不愿去想。

  吃完饭洗手时,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他的头发又长长了一些,遮挡着他的颧骨,让他想起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换好衣服,近乎急切地说:“我要出去。”

  “放我出去!”湛云青向着坐在沙发上的白阮吼道。白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有那一句话:“还没到时候。”

  “你是在软禁我。”

  白阮摇头:“我是在保护你。”

  “我最近头痛比以前好一些了。”湛云青说:“我不会再被药物控制了。”

  白阮静静地看着湛云青。

  湛云青说:“我要报警。”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镇静下来,重复了一遍:“我要报警。”

  白阮无动于衷,湛云青立刻拿起座机,拨通报警电话。对面很快就接通了,得知湛云青的情况后立刻询问他的地址。

  他将电话挂断,紧张到有些喘不过气。白阮走过来想抱住他,却被他打开。

  湛云青说:“你他妈的,敢囚禁我?”

  白阮垂眸,说:“你冷静一点。”

  湛云青发起抖来,他冲向门口,随时等待警察到来。

  很快有人敲门,湛云青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心里的弦绷断了。

  门外正是江岛。

  他想往门外冲,江岛立刻拦住他。他身边还有一个警察,伸手制住他的手脚,白阮见了,立刻将湛云青抱了过来,轻轻安抚。

  湛云青听见两位警察教训了白阮一句,让他不要太极端,遇到事情要好好沟通,戒毒这个过程是困难的,但不能太过强硬,白阮一一应下。

  他哭了起来,白阮温柔地替他擦掉眼泪,跟两位警察告别。

  “还需要镇定剂吗?”湛云青听见江岛问。

  什么叫还?白阮什么时候用过镇定剂?湛云青想起上周他半夜给自己注射了所谓的药,结果只是沉沉睡去。

  白阮将门合上,松开湛云青时,发现湛云青似乎失去了意识。

  “对不起。”白阮替他把头发整理好,说:“对不起,再等等我。”

  之后的几天,湛云青没有再和白阮讲过话。白阮越来越少在家里出现,湛云青期间给助理打了好几次电话,有时候对方会接,有时候不会,但是一直没有出现过。他意识到白阮很有可能用与对警察同样的方法蒙蔽了他身边所有人的认知,让他们都以为他是药物上瘾。

  有天晚上,白阮近乎是凌晨一点才赶回来,一进门就拉上了窗帘。湛云青冷漠地看着他,他紧紧抱住湛云青,不给湛云青推开他的机会。

  等到湛云青浑身僵硬了,他才松开湛云青,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的五官,充满不舍地吻了吻他,替他做好了早餐后离开了。

  这是白阮第一次没有留下陪他吃饭,他本身也没什么胃口,却也不打算饿着自己,勉强吃了几口就睡了。

  临近中午时,他被一个女人叫醒。

  李昉潭站在床头,见湛云青醒来,抬起墨镜催促道:“快走。”

  湛云青揉了揉眼睛。

  “快点。”李昉潭一把把湛云青抓了起来,拉到了门外,将他塞进车里。

  湛云青坐在车里,没能反应过来,问:“白阮呢?”

  “不知道,应该是死了吧。”李昉潭坐在副驾驶上,无所谓地说着,扔给湛云青一瓶水:“止痛的,要不要?”

  作者有话说:

  我早在文案就说过小白不会践踏法律底线的大家放心()

  白阮是一个走一步想一万步的人,大家要记得他来自一本万人迷爽文诶!不要把他想得太简单噜~他的心机有这——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