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云青走进浴室后, 白阮走到桌前,拿起面前的药。

  药大概5ml,无色透明, 装在一个玻璃瓶里,包装看上去就像医院里的注射液那样。等到浴室里水声响起, 他将瓶子里的药分出了一小半装好, 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江警官, 是我, 白阮。”

  对面声音有些疲惫,闻言立刻打起精神:“白阮?怎么了?”

  “上次的事情,你们调查得怎么样了?”

  “嗯……我们还在努力。”江岛有些心虚。谷朝雨并不是国人, 上次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谷朝雨参与了违法行为,只能放他离开。谷朝雨更是直接出国了, 使得他们的进展直接停滞。

  “我拿到药了, 现在在我手上。”白阮说。

  “那太好了,这可是大进展!”江岛猛地站起来, 白阮听到对面传来椅子拖地的声音:“我们明天去取,送去检验!”

  白阮闻言,低声说:“现在湛云青在我身边,我怕放在我这里不安全……”

  江岛想了想, 似乎确实是这样。白阮看着就是好说话又安静不会动拳脚的,湛云青要是一个爆发去抢怎么办?他几乎想象出白阮受欺负的样子了, 说:“那我现在去取,稍等一会儿好吗?”

  “嗯。”白阮报出自己的地址,江岛记下后立刻说:“我现在出发, 大概半小时能到, 你注意安全。”

  “我会注意的, 谢谢。”白阮道谢后挂断电话,透过屏幕的反光打量自己。

  他眼睛显而易见的肿了,泛红的眼皮让他看起来分外憔悴。这副样子谁看了不会觉得可怜呢?除了湛云青。

  浴室里,湛云青胳膊肘撑在浴缸边缘,揉了揉太阳穴。

  谷朝雨的药给湛云青带来的不止是糟糕的戒断反应,同时还让他的身体素质肉眼可见地变弱了。随着戒断时间越来越长,他的头也越来越痛,今天去外面奔波一趟就使他筋疲力尽,他没忍住多泡了一会。

  从浴室出去,他忍不住去看桌上的药。在没有药的时候他还不觉得自己头痛得如此剧烈,然而一旦知道这药就在手边了,头痛似乎就变得难以忍受。然而药却不在原来的位置了,他立刻神经过敏地抬起头,发现白阮站在门口正在跟人说话。

  “你在做什么?”他走过去。

  门外与白阮对话的男人穿着警服,看向他时抬了抬帽檐,眼神复杂地打了个招呼:“湛先生。”

  “你报警了?”湛云青没理他,蹙眉问白阮。

  白阮点头:“上次他们就说如果有进展让我联系他们。”

  湛云青倒不觉得白阮报警是错误的,但是白阮做出这个行为之前并没有告知他,这样的自作主张让他有些生气。更何况他是打算先送去检测的,如果送去警方,那么他的进度肯定要被耽误。

  “你报警之前怎么不说?”湛云青压低眉头问。

  白阮抿着唇不说话,显然是在抗拒回答。他转过头对江岛低声说:“您先回去吧,这么晚了还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江岛现在看湛云青的表情就像看那种死性不改的瘾君子,又是同情又是怜惜地看了白阮一眼,挥挥手:“照顾好自己。”

  湛云青搭住白阮的肩膀问白阮:“你们很熟?”

  “上次他跟我一起送你去医院。”白阮回答。

  湛云青扫了江岛一眼,立刻认出他对白阮抱有不一般的心思。他哼笑一声,转身回去了。

  江岛被他那一眼看得莫名有些尴尬,摸了摸脸:“那个……”

  白阮没什么表情,扶住门框:“您还有事儿吗?”

  “啊,没有了。”江岛有点无措地说。

  “那再见了。”白阮将门关上,徒留江岛在门外忐忑不已。

  湛云青正坐在白阮沙发上等着呢,看到白阮关门走进来,还算满意。他点了点膝盖,质问他:“为什么自做自张?我让你报警了吗?”

  白阮避开了他的视线:“你不让我做的事情多了去了。”

  这样的态度瞬间点燃了湛云青的怒火。他坐起来了一点,脑袋气得嗡嗡作响,低喝一声:“你给我过来。”

  白阮站在原地没动。

  “你这是什么意思?”湛云青揉了揉山根:“你这事儿情有可原,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你必须要受到惩罚。”

  “对你来说,我是什么?”白阮问。

  “什么?”湛云青有些惊讶地挑起眉:“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没有。”白阮有些忧伤地看着他,心想,我要是有就好了。

  湛云青不欲回答,只说:“过来。”

  “不。”白阮摇头,退后两步,说:“很晚了,我要去休息了。”

  “谁允许你去休息的?”湛云青站起身,抱着胳膊,压抑住怒气冷声问道。

  “这不是允不允许的问题。”白阮似乎很好脾气地解释道:“我是个人,所以需要睡觉。”

  湛云青被白阮这忽如其来的忤逆震到了。他并不会反思自己是否对白阮太过分引起白阮生气,而是立刻觉得白阮变得没有之前那么听话了。

  也许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白阮此前对他的百依百顺,这样细微的反抗他都觉得难以忍受,微眯起眼问:“你故意的?下午的事情就让你这么生气?你重新找上我的时候不就应该对此做好准备吗?”

  “我应该做好什么准备?”白阮问:“你随时可以抛下我去找别人的准备,还是失去尊严随你打发的准备?”

  他已经认清了湛云青是什么样的人,只有在走投无路时才会服软,一旦得了苗头便故态复萌。当然他也知道这是他一味纵容的结果,是他无底线纵容的结果。

  “你——”湛云青略微有些后悔自己下午似乎下手有点狠了,以至于产生了有些棘手的后果,但是他并没有为此反思。他说:“那你想怎么样?”

  “如果你要自由,就不要勉强留在我身边了。”白阮艰难地吐出话语,心脏仿佛被一刀刀凌迟。他睫毛颤抖着,说:“其实你也没有那么需要我。”

  “你这是在说什么?”湛云青皱眉:“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白阮摇头:“这不一样。如果有个比我更听话的人,你就会去找他不是吗?”

  “别闹别扭了。”湛云青对着他招招手:“我承认我下午确实有点过分,但是当时我只是有点生气。”

  白阮静静地凝视着他,半晌才说:“如果你今天离开,我绝对不会再纠缠。”

  “上次你还说我要是敢走就恨死我呢。”湛云青哂笑一声。

  “这不一样。”白阮说。下午时他本来已经设想了千万种强行困住湛云青的方法,但是等到凌晨湛云青回来抱住他时,他还是心软了。

  如果这次湛云青走了,那么他就愿意放他走。他不强求。

  “别说这些了。”湛云青看向白阮,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捧着白阮的脸,替他擦了下眼角,吻了吻他的眼皮:“别伤心。”

  此时他也不觉得自己错了,只是单纯地在哄白阮,好像白阮生气才是在无理取闹。

  白阮无动于衷地,湛云青看着他,忽然有点儿害怕与慌张,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白阮偏过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给湛云青:“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湛云青接过瓶子。

  “我留了一点下来。”白阮说:“我想也许你有安排。”

  湛云青捏紧瓶子,看了白阮一眼,心里五味杂陈。他少见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亲了亲白阮的侧脸,说:“去睡觉吧。”

  白阮独自回了客房,湛云青想了想,也回到主卧,将小瓶子放在床头,躺进被窝。

  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边胸膛,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有点睡不着。

  不正常。不是心跳不正常,也不是睡不着不正常。

  白阮的脸浮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太阳穴紧紧绷着,头痛令他睁开双眼盯着天花板,漫长的黑夜显得分外难熬。明天还要去见郑麟道,他足足躺了半小时,脑袋越躺越有些烧得慌,难受得厉害,便坐了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床边的小瓶子。剩下的药都送去警方那边了,警方肯定会化验的,剩下这些……

  不行,他摇了摇头。依赖性药品是十分危险的,他不能够被轻易动摇!再说了,这样的药是需要注射的,他也没有注射器……

  往常这个时候他若是头痛,会直接把白阮叫醒来替他按摩,但此时他莫名不想看见白阮的脸,也许是因为方才在脑海里看得多了。

  喝点热水吧。他下了床,将灯打开,去厨房倒了杯水,端着坐到沙发上慢慢喝起来。

  他忍不住又去想那一小瓶药。

  头痛是可以忍的,但是反正警方之后会出化验结果,而且剩下的还有将近2ml的样子,他只用一点点缓和头痛应该也没关系吧?

  他本就不是什么意志顽强的人,想了想,将杯子放下,决定找找白阮这儿有没有注射器。

  没有的话他就硬捱过去,有的话……

  湛云青站了起来,先是翻了翻客厅的柜子,又去厨房和洗手间找了一遍,都没找到。正当他要放弃时,想起白阮家里还有一个一直没打开过的房间。

  那个房间他以前问过白阮,白阮告诉他是储物室,他也懒得去看。

  要是储物室里也没有注射器就算了,湛云青这样告诉自己。他试着转动了下门把手,轻松地拉开了门。

  眼前是个半下沉式的地下室,他沿着楼梯走下去,打开墙边的灯,被眼前的东西吓了一跳——

  正中间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用布盖着,几乎和湛云青一样高。他吓得呼吸暂停,定睛一看,看到了布下露出的一点石料,松了口气。

  应该是白阮的作品,他没多在意。

  这儿面积不算大,地上摆了一些雕刻刀具,甚至还有锤子。湛云青觉得有点新奇,找了找在沙桶旁边发现了一支一次性注射器,看上去是用来调配东西用的。

  既然有一□□肯定还有新的,湛云青掩住激动,顺着那附近找了找,果然找到一支没拆包装的注射器。他立刻拿起注射器回到房间,在床上坐下。

  就用一点点,他对自己说着,小心翼翼地抽取了一点,将针头扎入小臂,倒在床上。

  上一次中药白阮对他的照顾他还记得,因此放心地看着白阮走了进来,停在他床头。

  “你来了?”湛云青笑了,对他伸出手,说:“抱一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