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湛云青离开姚荀的片场后,就觉得身心俱疲。他觉得应该是因为自己没吃好睡好,于是决定去卿寒那里吃顿饭。

  卿寒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惊讶,湛云青有时候都纳闷卿寒是不是完全不需要工作,无论什么时候找他他都有空。不过这对他没什么坏处,他并不过问,提前点了几个菜,好像卿寒那里是他的食堂。

  “最近很忙?”卿寒把拖鞋给他摆上,打量他的脸色,说:“感觉你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要睡一会儿吗?”

  湛云青看了他一眼,方才被白阮咬破的舌头还痛着,他用牙齿碰了碰伤口,说:“不睡了,吃完还有事。”

  卿寒僵了一瞬,很快调整过来,说:“好吧。”

  湛云青在餐桌前坐下,拿起刀叉,忽然问道:“对了,你一直住在这里不会不方便吗?”

  “住习惯了都,搬家多麻烦。”卿寒也拿起刀叉,盯着面前的空盘子,笑得挺温柔,感受到湛云青的视线才抬眼与他对视。

  湛云青将卿寒的眼神与白阮的对比着。卿寒一向温柔体贴,进退有度,望着他的眼神轻飘飘的,像一片很浅的池塘,一眼能望到底。白阮眼神中带给他的沉重感消失,他松了一口气,将菜送进口中,说:“嗯,随便你。”

  一顿饭吃完,卿寒也没留湛云青,眼看着他走了,才拿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他来找我了。”卿寒说。

  “做了什么,有没有跟你说什么?”电话对面,谷朝雨正开着车,碧绿色的眸子冷如覆了雪的松林。

  “他问我为什么不搬出去。我说我住习惯了,他没说什么,说随便我,之后吃完饭就走了。”

  谷朝雨食指在方向盘上轻点了下,问:“没跟你做?”

  “没有。我让他在我这睡一会儿,他都不愿意。”

  “那你做的饭他都吃了?”

  “嗯。”

  “行,我知道了。群里的消息你继续发,其他的先别管。”

  “那个,我们这样真的好吗?”卿寒迟疑地问。

  谷朝雨轻笑一声:“还是你觉得你以前呼之即来招之即去的生活更好?”

  “我——”

  “我又不会伤害他。”谷朝雨说,“要不然你就等着他爱上别人然后抛弃你好了。”

  卿寒不回答了,谷朝雨懒得理他,将电话给挂断了。他停在湛云青家楼下,望着手机上移动过来的定位,弯起唇角。

  也就是卿寒这种没见识的人,会以为他谷朝雨真的会帮他上位。等到他的计划成功,还能有这些姓卿的姓莫的姓白的什么事儿?

  片场里,白阮拍完定妆照,觉得挺好看,正想发给湛云青,忽然看见后宫群里发了新消息。

  那次谷朝雨跟白阮说了后宫群真相后,白阮本想退群,却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他也说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不过那之后后宫群沉寂了好一段时间,白阮也就把这事儿忘了。

  群里新消息是[啊 我是卿]发的一张图片,白阮已经猜出他大概就是卿寒,点开图片。

  图片里是白阮叫不出名字的餐品,摆盘很用心,还点了心形的蜡烛,摆了两幅刀叉。

  白阮打开照片看了一会儿,莫子宸回了一句:【老爷又去你那里吃饭了?】

  卿寒回了个微笑。

  解寄春走到白阮旁边,问他:“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白阮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有点慌张:“没什么。”

  “……在给湛云青发消息?”解寄春问。

  白阮摇头,正想走开,忽然听见解寄春说:“他这人就是这样,你觉得和他关系很好了,结果他那里还不一定怎么看你呢,说不定把你当狗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怕被别人听到,不知道是顾忌湛云青的还是自己的名声。

  白阮没什么表情,但是脚却收了回来,停在解寄春面前,问:“你跟他关系很好?”

  解寄春一看白阮这样子,心里又苦涩又气愤,觉得湛云青罪孽深重哄骗单纯的白阮,觉得白阮愚笨为了湛云青陷得这样深。

  “以前是挺好的。”解寄春说。

  “所以现在不好?”

  “以前我跟他好得穿一条裤子,他现在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根本不念旧情。”解寄春顿了顿,又说:“你跟他没可能的。”

  白阮抿着唇,解寄春觉得自己继续说下去有些残忍,想了想还是不说了,只说:“你要是想通了,可以跟我说。”

  “那倒不必了。”白阮眉尾一抬,有些若有似无的嘲讽。

  等到解寄春离开后,白阮又对着电脑上自己的定妆照发了会呆,跟姚荀说自己要回家一趟。

  虽然剧组提供住处,但演员想不住就不住,姚荀没多问,挥挥手同意了。

  白阮又是坐公交回的家,一路上都没看手机。他现在住的地方是租的,地段不好交通不便,周围鱼龙混杂,骚扰他的人防不胜防。从前他觉得无所谓,但是那次湛云青来他家后,他就觉得这个住处太小太拥挤了。他先把湛云青送他的表放在桌上,又放到床头柜里,又放进枕头底下,无论放在那里都觉得不安全。

  这一块表,价格比他住的这个房子还要高呢。

  白阮犹豫一番,从床下拖出一个干净的银色行李箱,将密码锁打开。

  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大小不一的人偶,材质不一,有的似乎是随手捡来的木头雕成,有的则是精心烧制上了釉的陶偶。

  最左边是面目模糊的一对中年男女,技法拙劣稚嫩,刀痕很深,是白阮第一次接触雕刻的作品——他的父母。

  他们去世太早了,以至于白阮怎么也记不起他们的脸。

  旁边是几个胖乎乎的老人像,留着蓬乱的络腮胡,一个比一个精美逼真,显然雕刻者的技艺飞速地进步。这个老人收白阮为徒,但很快也去世了。

  再后面就几乎没有完整的作品了,大部分是一些局部以及刻像,属于同一个人,拥有同一张脸,但刀痕轻浅,写满不确定与犹豫。他执着地完成了许多这样不确定的作品。

  白阮生命中拥有过的人太少,留不住的人太多,雕塑是死物,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的,是他为数不多留下的东西。曾经他觉得拥有这些已经心满意足,如今他却想要得寸进尺了。他想起湛云青的背影,心里惶惶不安。

  难道他能留得住湛云青吗?

  贪图太多的人会遭受报应,白阮的师父死前对他说过。他说咱们做雕塑的人,切忌不能贪心,第一不要盼望雕塑变作人,第二不要盼望人变作雕塑。

  可他好像是个贪心的人。

  白阮跪在行李箱前,将手表放进去,再拉上行李箱,觉得这箱子实在太小了。姚荀怕白阮不干,提前给他打了十万片酬,他决定找个新房子。

  第二天上午他就去看房子了,中介带他看了几处房子,有地段好的有出行方便的有居住条件舒适的,他都不是很满意,挑到最后,中介也无奈了,问他到底要什么样的房子。

  “我需要一个类似仓库的地方,不用太大,要隐秘一点,客人来了不会注意到的那种。”

  “您是做什么工作的?”中介有些惊讶。

  “雕塑。”白阮解释道:“灰大,不想飘得到处都是污染客厅卧室。而且我不喜欢别人看到我创作。”

  中介闻言表示理解,从资料里找出一个房子,以前是杂货店,有个半地下室当作仓库,大概有几十平,挺大的。

  白阮看了眼,觉得还行,直接同意了。他付款时又看了一眼微信,后宫群没有新消息,湛云青也没有给他发新消息。

  湛云青答应他的事情还算数吗?白阮有些茫然,却不敢问。不问还能装傻,若是问到的答案他不想听呢?如果湛云青真的违背诺言,他又能怎样呢?

  如果湛云青现在在他眼前就好了。

  湛云青的背影再次出现在他眼前,这次却停在了门口,与门框一起组成了一个完整的画像。夹杂着羞愧的兴奋感从他的尾椎向上,如电流击中他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复制的时候格式不知道为什么bug了,改了半天=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