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不如和宿敌谈恋爱>第62章 我想要太阳

  阁楼有一扇通向屋顶的窗户,拱门形状,恰巧可以容一个人钻过,但是高度有点高,尤其是对于小时候的迪兰来说,那个高度简直是有些耸入云霄。不过还好阁楼里放着一架木头梯子,给小朋友的童年探险行了方便。

  小时候的迪兰爬房顶还要把梯子一步一步认真爬到剩一阶才能钻过窗户,现在只要蹬个三四阶就足够他撑着跃过去。迪兰率先一步上房顶,守在窗口伸手把第一次爬房的西园寺拽上来。

  西园寺一探头就被凌晨时分的郊外冷风兜头吹了一个激灵,睡衣在室外穿着还是略显单薄,他摆摆手拒绝了迪兰说要下去给他拿件外套的建议,只是在屋脊上坐稳的时候贴着迪兰贴得更紧了一点。

  加州的天气似乎总是晴的,晚上也是一样,没有云能遮得住星星和月亮。他们俩肩挨着肩仰着头往天上看,迪兰说现在能看到的星星还是比以前少了,小时候的星星多到整个天上都布满了,西园寺说那也比在东京看到的多,再亮的星星到了东京也要被更亮的霓虹灯遮掉了。迪兰伸手在天上划了一个范围,他说在那一片里是可以看得到银河的,西园寺也伸手在天上拢了个圆,他说在本家的木廊下看到的月亮有那么大。

  两人说着说着又安静下来,迪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给西园寺听。西园寺捏着他的手指玩,然后突然想要无理取闹一下。他把迪兰的手握了个拳头,单留食指出来,凹了一个往前指的手势,他托着迪兰的手指向天空。“那你是想要这个星星,”他把着迪兰的手指了指正上方,又挪了挪,指了指侧上方,“还是想要这个月亮?”

  “我都不想要,你在我旁边呢。你既像是星星,又像是月亮。它们太远了,我够不到。”

  西园寺一愣,他想到迪兰不会正儿八经地回答这个问题,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他低下头,小声嘟囔着说他油嘴滑舌。

  迪兰也低头看他,没错过那一瞬没藏住的笑。“那你呢,星星还是月亮?”

  “我也都不想要,我要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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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值得要一个太阳。”后来有一天,迪兰端着刚从烤箱拿出来的状似金色大圆盘的苹果派喃喃自语。

  文森特小舅舅指挥他把苹果派放餐台上,拿来一碗切好的草莓准备做最后的装盘。他听见迪兰的瞎嘀咕,随口问道:“什么太阳,谁啊这么大口气想要太阳?”

  迪兰有什么事是很少瞒他小舅舅的,他刚想把那天晚上看星星的前因后果所谈所感都秃噜给文森特听,话到嘴边却突然闭了嘴。迪兰想起小时候他阁楼屋顶秘密基地的陷落都是因为小舅舅。

  在迪兰还是个短手短腿的小朋友的时候,有一次他惹怒了他爸妈,被骂到怀疑自己真的爹不疼娘不爱,第二天还觉得委屈得不行,他就自己拿着小书包,装了一书包的零食离家出走了。过了五分钟他就被爬上阁楼屋顶晒太阳吹风的小舅舅暴露了位置,这就导致他迈着小短腿还没晃悠出庄园大门就被怀特夫妇逮了回来。当然最后也没多大年纪就偷偷爬屋顶的文森特也没捞着什么好果子吃,连带着被说了一通,还让长辈们给阁楼小窗上了把锁。

  小短腿迪兰理不清小窗户怎么就被锁上的原因,只知道一股脑全怪在小舅舅头上,气得他在庄园过的后半截假期就没怎么跟小舅舅说话。当然最后小舅舅靠着偷偷允许小迪兰尝了一口新酿出来的葡萄酒,才成功让小朋友消了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小舅舅结婚生闺女了,迪兰自己也脱离单身了,然而“再也不能让小舅舅锁上秘密基地”这条乱七八糟的逻辑仍然在迪兰脑子里根深蒂固。

  况且摘星星摘月亮摘太阳的话,在那天晚上的情境里说出来是不觉得有什么的,但是让迪兰现在跟一个已婚老父亲转述,这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于是他直接把文森特询问太阳的问题含糊过去:“没谁。”

  可惜如今的文森特是个人精,他眼睛里精光一闪,捕捉到了迪兰下意识看向窗外的那一眼。花园里,西园寺正哄着文森特快三岁的女儿小莉兹哒哒哒地追着他跑。

  “噢——”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强行老龄化的文森特一把掀开这个毫无信息量的答案,他想起了网络上那些粉丝们对迪兰的评价,小舅舅开始愉快挖坑。

  “那他是想要那个热的太阳?”文森特指了指窗外的天空。

  “还是想要那个金属的太阳?”文森特指了指客厅里摆着的奖牌展示柜。

  “还是想要那个什么,小太阳?”文森特一边端起已经摆盘完毕的苹果派,一边看似无意地盯着他亲爱的小外甥的祖母绿般的眼睛。

  迪兰一把抢过文森特手里的苹果派:“他想要这个熟了的太阳,行了吧。”

  然后他就一溜烟跑了,只有他身后的小舅舅看清了他一点点开始泛红的耳朵尖。这怎么谈恋爱越谈脸皮越薄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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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森特跟在迪兰后面也出了屋子,他们在花园里搭了个简易的遮阳棚,摆着桌子椅子,打算在室外吃午餐。迪兰把苹果派端出来放下之后,就循着不远处一大一小的两个背影过去了。文森特坐在妻子旁边,从她手边的盘子里悄悄拈了一小块薯饼,嘴里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她唠家常:“莉兹跟他玩得真好,从看见他来的那天开始就一直粘着他,你终于可以轻松轻松了。”

  “莉兹说了,她喜欢跟漂亮哥哥一起玩。”他们一家人曾经为怎么让小莉兹称呼西园寺的问题犯过愁,叫什么都觉得不太合适,跟一个快三岁的小姑娘解释多了更容易把自己都绕里面,最后一群大人决定让小朋友自己爱叫什么叫什么。西园寺自此荣获“漂亮哥哥”专属称呼。

  小舅妈察觉到丈夫幼稚的偷吃行为,把盘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你想吃就直接吃,你手边也有,就一定要从我这儿拿。”

  小舅舅抽了纸巾擦了擦手,一副偷吃之后开心的样子:“你盘子里的比较好吃。”

  小舅妈无可奈何。过了一会儿,他们两人看见那边迪兰走到一大一小身边去,却不急着往回走,跟着他俩一起蹲在花圃边上研究文森特心爱的开得色彩斑斓的花。

  “你一开始是不是不太喜欢小泽明啊?”小舅妈一针见血地问,“从你知道迪兰要带他回来的时候,你就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是,”文森特坦然承认,“不过现在不会了,他确实是个挺不错的人,看在我们小莉兹这么喜欢他的份儿上。”

  文森特对西园寺转变看法确实有他女儿的原因在,不过让他全然放下偏见的是他和西园寺的一次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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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森特之前接触过的日本人大多都是一副规矩恭敬的样子,好像是被程序设定好行为的机器人,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鞠躬,什么时候该道谢,似乎都有明确规定一样。和他们做生意是省心的,他们严格、精细、效率奇高,但也让人喘不过气,他们只会允许合作者在自己可接受的范围内做改动,顽固、不知变通、没有自由。每次和日本来的合作者谈完工作,文森特都恨不得立刻回到自己的庄园,抱一下妻子,rua一下女儿,来缓解这种没什么活人气息的窒息一样的工作氛围。

  他在得知迪兰喜欢上了一个日本选手之后,这种工作环境中带来的不舒坦毫无意外的转嫁到了西园寺的身上。文森特自从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就开始追起了花滑的比赛直播。西园寺在镜头前的表现一如他所料,那种温柔的强势,那种言辞间的滴水不漏,那种看似柔和却完全不留情的微笑,都符合他贴给日本工作伙伴的标签,不管表面上看起来是不是单纯无害,切开都是黑的。

  于是当他某一天清晨起床,看见西园寺站在客厅里的奖牌展示柜前不知道在做什么的时候,文森特决定去跟他聊一聊。

  “他只有一部分奖牌摆在这儿。”

  西园寺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缓过神儿来,对文森特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那另一部分应该就是他在洛杉矶放着的那一部分吧。”

  行,姐姐说的果然是真的,他俩在洛杉矶是住一起的!文森特继续道:“我看过你的比赛,我猜你的奖牌应该比迪兰的要多一些吧。”

  “对,我确实比他多一些。”

  “他没有你厉害,你喜欢他什么呢?或者说,你想从他这儿得到什么呢?”

  文森特过于尖锐的问话让西园寺愣在原地,他可以察觉出这位小舅舅对他有异,但却没想到自己在他心里居然是这样一种形象。

  “可惜现在太早了,没法来一杯葡萄酒,经由你的手倒出来的葡萄酒是真的一绝,我这种不怎么能喝酒的人都愿意喝上一杯。礼尚往来,听迪兰说你们在他父亲的影响下是有喝茶的习惯的,我对红茶也有研究。早上不宜饮酒,我们喝杯茶怎么样?”

  这是要好好聊聊的意思了。文森特心里被他一大段话梗得不行,看看,这就是日本人惯常的做派,有话从来都是拐外抹角说的,明明一句“我们聊聊”就能说清楚,一定要从酒说到茶,中间还得吹捧一下谈话对象的优点,再带出自己也并不逊于你的意思。

  西园寺泡出来的红茶确实不俗,一口下去,茶汤是润的是滑的,是苦的也有一点点甜的,恰到好处的把茶叶的香气用到了极致。文森特刚想继续跟他打嘴架,没成想又被他抢了先。

  西园寺把茶杯放在托盘上,发出了清脆的“咔哒”一声响:“这样的声音在我的家族里是不被允许出现的。”

  文森特一懵,下一秒才反应过来他是指碗底碰到托盘的那一声。

  “刚刚那段话,我说得你全身上下难受得不行对吗?”西园寺笑得有点狡黠。

  文森特眨眨眼,察觉到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不知道迪兰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我的本姓所在的家族在东京是很有名望的,我们家的人自小被教导出来的,说话做事都是一定要像刚刚我所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的,无聊透顶,令人窒息。”

  “那我看你也不像是很讨厌这些秩序的样子,你刚刚的样子,还有在镜头面前的样子,你看起来跟你的家族学得不错啊。”

  “我是要感谢装腔作势的浮于表面的礼节的。它对我来说是一种保护。”

  文森特面露不解,西园寺继续说道:“文森特舅舅,你觉得奖牌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呢?输赢?金钱?名利?还是关注?这种关注,全部都是善意的吗?”

  文森特就算不是个需要暴露在镜头面前的人,他也懂了西园寺所说的保护是什么。他们所擅长的面子上的滴水不漏确实是面对媒体和观众的好武器,这些媒体和观众还大多不认为这会是一件锋利的武器,大家都舒舒服服的,还需要多想吗?

  文森特:“你们一直是这样,不会累吗?”这也是他对日式处事准则的一大疑问。

  “当然累啊,”西园寺把手放在茶杯壁上,汲取温暖,“你刚才问我我想从迪兰这儿得到什么,我回答之前,你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觉得奖牌衡量出来的是什么呢?”

  “当然是你们的实力,付出的汗水,在训练当中的努力,或许还有一点点的比赛运。”

  “是的,可是我想从他那里得到的是那些奖牌衡量不出的东西。我在他身边是可以完全放松下来的,不用想我接下来怎么做才会周全。之前能给我这种感觉的,是花滑。”

  文森特抓住了西园寺话里的漏洞,他兴致勃勃地问:“那迪兰和金牌摆在一起,你会选哪个,你把金牌给他吗?”

  文森特本以为西园寺会毫不留情地拒绝说,金牌他是不会让给任何人的就像是他的工作伙伴为了利益分毫不让的样子。没想到西园寺眨了眨眼睛,说:“金牌啊,当然可以给他,但是他得自己从我手里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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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泽明啊,是个有意思的人,我们小莉兹和他一起玩,我也是可......”小舅舅老神在在地表达着觉着西园寺这人还不错的意思,话说了一半,就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打乱了节奏。

  他家小莉兹欢天喜地,从花圃里薅了她的小肉手能拿得了的一大束花,全都送给了她的漂亮哥哥。

  文森特:“......”

  文森特惊呆了,嘴张得老大,他颤抖地握住妻子的手:“我千辛万苦淘来的品质极佳的好不容易才种活的花种,被咱闺女一把薅掉送给了咱外甥媳妇儿了是吗?”

  小舅妈挺佩服自家老公的,精神打击这么大的情况下,都能把关系算得这么清楚。

  文森特双唇颤抖,默默算账。他舍不得骂他闺女,又不好意思欺负“外甥媳妇儿”,于是他把苗头对准了亲外甥。从迪兰小时候拎着两桶水把他一整排葡萄浇死开始细数,怎么数怎么觉得这外甥不是什么好外甥。正巧这个时候文森特他亲姐,也就是迪兰他亲妈也在旁边坐下了,文森特扭身过去,义正言辞地问他姐:

  “我什么时候可以把迪兰这个祸害踢出家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