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 时间就像上了加速器，跑得飞快。
期末考试在一月的尾巴，考完试的第二天, 就是阮溪的生日。
十八岁生日, 阮妈妈和阮爸爸都很重视，他们在酒店订了包厢，请来所有的亲戚好友, 阮溪也把季秦他们请到了现场。
U市的期末考比Y市晚一个星期, 夏欣欣没办法过来，不过礼物已经提前走快递送来阮溪, 是一幅画, 她画了小半年。
阮溪特别喜欢，拿到就挂在了房间里。
生日这天, 阮溪收到好多祝福和礼物，每一份礼物她都很喜欢，尤其是季秦送她的相册集，里面都是她来到江临私立以后, 和七班的回忆。
十月的运动会、万圣节，十一月的图书展，十二月的元旦汇演……所有的照片都在里面。
阮溪抱着相册, 好奇问季秦，“你哪里来的照片呀？”
一看就不是季秦拍得, 里面好多季秦也有入境。
“找人要的。”季秦轻描淡写。
萧时楷听了一耳朵，告诉阮溪，“大部分照片都是我们社团一个学姐拍的，她负责这些活动的拍照任务，季秦找她要, 她提出让季秦给她当一天模特，季秦臭着脸答应了。”
季秦抬脚要踹他，萧时楷闪身避开，继续对阮溪“告密”：“你的生日礼物他发愁了好久，问人问了个遍。”
他顿了下，又说：“你喜欢吗？”
老底被透了干净，季秦耳根有点红。
他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口水，又垂下眼睛，挡住自己期待的眼神。
“喜欢。”
阮溪重复一遍，很郑重，“非常喜欢。”
季秦翘起了嘴角。
生日过后，寒假到了。
阮溪要回U市陪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过年，临行前，她抱着一束新的向日葵跑到季秦家，替他换掉了原先那瓶已经枯萎的花。
坐在地毯上，阮溪认真插好花，把它放回原来的地方后，又跑到在写作业的季秦身边，沉默几秒，告诉他，“我要初五才能回来。”
季秦笔尖一顿，“两个星期？”
“嗯。”
“好好陪他们。”季秦抬起头，愣了下，“怎么了？”
阮溪微微拧着眉，表情忧虑。
“担心你。”阮溪很坦诚。
隔了会儿，她又问：“你回家过年吗？”
她已经知道，这里是季秦上高中以后，才临时买的房子。
他真正的家，在岚山别墅，然而那边的房子，他父母也不常回去住，两人总是天南海北的飞，尽量避免碰见彼此。
“要回。”季秦放下笔，语气平和，“过年有家族聚会，亲戚都会过来，要维持表面和睦，我要出席。”
“你……”会不会难过啊。
季秦笑了下，过分漆黑的眸里有光亮，不再像最开始，阴沉沉的照不进去，“不用担心我，我上次就告诉你了，那是最后一次，以后都不会了。”
阮溪想说，那也是会失落的。
可她没办法留下陪季秦。
她有自己的家人。
家里的四位老人都很疼爱她。
她喜欢季秦，这份喜欢，跟家人是平起平坐的。
脑门忽然被弹了一下，阮溪抬头，对上季秦温和的目光，她又听季秦说：“别想太多，你好好过年。”
阮溪抿了抿唇，眉心的褶皱没散，“我会给你打电话，陪你聊天的。”
她盯住季秦，“不开心了，你就告诉我。”
伸出食指，季秦用指腹很轻地揉开她蹙起的眉，又往下，很轻地捏了捏她的腮帮子，嗓音很轻，“好。”
阮溪走了以后，对季秦而言，时间似乎又走得更快了一些。
等他给家教放假，从试卷堆里回神，已经是大年二十九。
年三十这天，Y市下起大雪，从窗外望出去，天灰蒙蒙的，雪花不断落下，地面铺了一层薄薄的雪。
季秦回到岚山别墅，换好衣服，站在窗边看了会儿雪，等情绪变得和窗外空荡的花园一般干净，才转身走出房间。
别墅很热闹，但这份热闹跟他无关，他只在旁边坐着，懒得搭理任何人。
没滋没味的午饭吃完，季秦就回了房间，房门关得很紧。
他拿出课本和练习题，打算用学习消磨时间。
写了几道题，他放在手边的手机终于响了。
是阮溪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憋闷了半天的心情忽然好转，季秦迅速接起来。
视频一接起来，阮溪就喊了他一声，声线软糯，是南方特有的语调，她的身后是大片枫树，枫叶似火。
U市在南方，最冷在一月，二月以后就开始升温，这两天最高气温快二十度，很热。
阮溪今天穿了件小裙子，外搭一件针织外套，戴着一顶贝雷帽，可爱又甜美的打扮。
季秦目光紧紧锁着她的脸，“你在哪？”
“要去我外婆家。”
阮溪摆动镜头，给他看了附近的风景，然后笑盈盈的，炫耀一样，“好看吧？”
风景里有你，就都好看。
季秦嘴角弯起，“好看。”
“对吧对吧，满山的红枫，特别漂亮。”阮溪镜头转到身边的阮妈妈，阮妈妈转脸，看见季秦，温和地跟他打招呼，“新年好，季秦。”
“阿姨，新年好。”
镜头又转到阮爸爸，他先是哼了声，但也打了招呼。
阮妈妈知道阮溪跟季秦有话要说，便拉着阮爸爸先走，留阮溪一个人落在后面，跟季秦聊天。
“季秦，”阮溪敛了敛神色，关心问，“你心情还好吗？”
季秦说：“刚才不好，现在好了。”
“真的呀？”阮溪问。
季秦托着腮，“嗯。”
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确定季秦没说谎，阮溪松了口气，又开心起来，“Y市是不是下雪了？我看班群里都在刷。”
“对，很大。”季秦瞥了眼窗外，原本薄薄一层雪，这会肉眼可见厚起来，因为没有人走动，很干净。
他问：“你想看吗？”
阮溪摇头，“不想。”
下雪没有太阳，心情不好的人，更会觉得压抑。
她希望季秦高高兴兴的。
“你在做什么呀？”阮溪好奇。
“刷题。”
“很棒哦！”
……
他们聊了一路，直到快到阮溪外公外婆家，这通视频通话才不舍地结束。
视频被挂断以后，阮溪的微信又发过来，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天空瓦蓝如洗，阳光明媚灿烂，金色的光晕笼罩枫树林，整个画面都是暖的，景色美不胜收。
[阮溪]：把好天气和好风景都送给你。
[阮溪]：要开心呀。
[阮溪]：新年快乐。
手机在发烫。
季秦握着它，那份滚烫仿佛顺着血液流入心底。
他的心暖暖涨涨的。
—
新年过完，不到元宵节，学校就开学了。
新开学，学习的气氛不够浓烈，大多数人还没收心，思绪还在寒假里，想到处玩，想睡懒觉，完全不想上课。
但很快，第一次月考就来了，它直接把这部分人打击到蔫成咸鱼干。
这次月考是四校联考，四所学校都是Y市最好的中学，成绩出来以后，不止出了本校排名，还出了四校排名。
阮溪以一分的分差赢了一中的学霸，拿下四校联考的第一名，六科总分723分。
季秦这次六科考到498分，只比上学期期末高了十几分，排名也只前进了二十几位。
基础攻下来以后，要提升就变得困难。
要克服，只能不放弃，努力学。
午休的时候，季秦难得没找老师或者阮溪补课，而是找学生会主席要走去天台的钥匙，自己上了天台。
风很大，他在长椅躺下，手臂遮住眼睛，挡住阳光直射。
轻缓的脚步声走进，停在他身边。
季秦放下手臂，对上阮溪布满星辰的双眼，她冲他甜甜的笑，软乎乎问：“我能坐下吗？”
季秦坐了起来，让出半边位置。
“给你。”
阮溪把手里提着的其中一杯奶茶递给他，“可以捂手。”
现在已经是三月，不过前几天连续下了两天的雨，倒春寒来临，气温又降了八°九度，风吹到身上，寒冷异常。
季秦笑了，“我不冷。”
阮溪咬着吸管，吸了一口珍珠，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要坐久一点的话，会冷的。”
她偏头，“而且重点是喝，你中午都没吃饭。”
季秦纠正她，“吃了，只是不多，没什么胃口。”
“反正，跟没吃一样。”
季秦拿着奶茶，迟迟没把吸管插进去，阮溪扁了扁嘴，干脆自己动手，然后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
“……”
他拿阮溪没办法。
季秦喝了一口，“可以了吧？”
阮溪这才满意，没再盯着他。
“你是不是很失落？”阮溪突然说。
季秦捏着杯子，很轻地“嗯”了一声。
“我以为，能再好一点。”考试的时候，他是很有信心的。
他已经很用功，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在学习，一个寒假，他写掉快两百份试卷，用掉一大堆的笔、笔记本和稿纸……他从前成绩好的时候，都没这么用功过，可他付出百分百的努力，却换不回应有的回报。
“你会对我失望吗？”季秦的声音很轻，如果不是过于安静，阮溪是听不见的。
阮溪愣了下，满脸困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停滞不前了。”
阮溪把奶茶放在旁边，侧身看着季秦，看了几秒，她忽然抬手，用力敲了下他的脑袋，“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她怎么会失望！
阮溪没有隐瞒自己的心情，诚实说：“我很高兴。”
“不只是我，老师还有大家都很为你高兴，去年十月到现在，一共才半年，你进步好大，你的基础才到初二，但半年就补上来了。”
她眼睛亮亮的，“简直就像是奇迹，你真的非常非常厉害！”
看着激动的阮溪，季秦从低落的情绪里走出来。
“真的？”他凝视阮溪的眼睛。
阮溪用力点了下头，“真的！”
季秦缓缓笑了。
阮溪拿回奶茶，喝完，又开口：“高考的基础题占全卷的70%，换成分数就是525，再往下，是攻克20%中等难度的题，150分。
我看过你的试卷，基础题型你基本都能拿到分，但是稍有难度的，你就错了很多。你进步小了，就是因为你还拿不到中等难度那部分分数。”
对他笑了下，她问：“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学校大部分人集中在哪个分数段？”
季秦说：“520到600，这个分数段，人最多，有一百五十几个人。”
阮溪点点头，“很多人跟你一样，基础分饱和以后，就很难再往上，因为难度更深的拿不到分。
这种时候，回归课本和笔记，还有错题集。”
“理科类的题目，都离不开公式和定理，一定要对它们非常熟悉，知道怎么运用，而解题思路，也一定可以在课本或者老师讲过的题型里找到。”
丢开那些负°面情绪后，季秦其实自己想明白了，这些话，不管是林梅或是林华晟都跟他讲过很多次。
他今天之所以会忘记，大概是因为，阮溪实在太优秀和耀眼了，他有点害怕追不上。
阮溪说完，见季秦不说话，低垂着眼盯着手上的奶茶，唇角抿得平直，就以为他还在沉浸在“自我否定”里，找不回信心，忍不住着急。
突然，她想起昨晚陪妈妈看的电视剧。
电视剧里，女主的母亲在她成绩上不去，失去信心的时候，抛出了女主最想要的电脑当礼物激励她。
她是不是也可以学学？
想到这里，阮溪决定试试。伸出手，她戳了下季秦，等他转过脸，就问：“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话题怎么突然跳到这边了？季秦疑惑，“嗯？”
他深深注视着阮溪，又说：“有，我在努力。”
阮溪没明白，不解，“买不到吗？”
“买不到。”
阮溪“哦”了声，捧着脸叹气，买不到的话，还能用什么呢？
一盏灯亮起来，阮溪突然有了主意。
“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阮溪眸光明亮，落下的阳光在她的长睫上跳舞，“如果你下次考试进步50名，你就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只要合理，我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