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 茗州城的晚上灯火通明，林楷在家里自己给自己泡了杯速溶咖啡，把房间的空调调到二十六摄氏度, 慢慢踱到了书桌旁边。
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刷朋友圈，刷到林宇祯分享的中式早餐，看样子应该是在哪个简陋的小铺子。
又往下看到了小姨拍老家院子里的向日葵……上面p了佛光普照。
林楷飞快地跳过他们，往下划了划果然看到了发了朋友圈的江昀。
一张教学楼夕阳红，十足的老年摄影方式, 配字：快熬到头了。
看起来有种饱经沧桑看破红尘的感觉。
除了一溜官方的加油打气，底下评论次数最多的依然是陈叙阳。
他在评论里陪着各种花里胡哨的表情，说江昀失踪人口百年一遇诈尸回归, 他看得非常欣慰，希望江昀可以多发一点朋友圈。
江昀简单又嫌弃地回复了一个：……
显得特别庄重和严肃。
林楷脑海里瞬间浮现起了一个小人，江昀站在自己旁边，看着对面一脸冷漠, 面对跑过来的陈叙阳的脸上淡然伸出一拳。
下午刘警官打电话给他的时候没说几句话就因为接下来的民事纠纷挂断了。
此时，刘警官又在微信上给他发了一个消息。
-你爸这样按法律来是必须拘留的，判定书也下来了, 拘留一周。
-你还是个学生, 在你高考之前我们都会盯紧林建民, 所以你安心高考就是了。
-不过案子没有经过我的手，鉴于邱雪娉的身体情况不是特别乐观, 暂缓执行。
暂缓执行。
这几个大字压下来的时候，林楷一颗心也沉了下来。
所以还是不出所料这事儿就是难判。
林楷皱了皱眉。
不过事情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起码在他高考之前的这段时间，没有人再可以打扰他。
之前在出了警局之后，林楷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拉黑林建民的电话号码，只要不打电话不看他的微信就没什么大事发生。
反正这个人渣也不知道他住哪儿, 也不配打扰他高考。
现在是九点不到，再过不了多久江昀就回来了。
林楷今天比较听江昀的话，提前吃了一点垫垫肚子。
一块烤馕和着一瓶常温雪碧，他复习完了就躺在房间的折叠沙发上发呆。
被林建民打到的伤口其实还是很疼，今天的止疼药还没有吃……林楷懒得吃了，吃了以后第二天早上又得困很久。
涂药……
林楷想了想，还是等江昀回来涂吧。
晚上十点，林楷在床上翘着脚丫子晃荡晃荡，突然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急忙跳下床光脚出去。
他扒拉着门冲换鞋的江昀笑：“回来了。”
江昀回家了，带着一书包的卷子和作业。
“晚上好。”江昀放下书包过去抱了下林楷，看到林楷光着踩在地板上的脚，他捏了下林楷的耳朵，“回床上去吧，我去洗个澡。”
“我也没洗。”林楷眯着眼睛笑，“特地等着你回来一起。”
江昀笑了：“上赶着殷勤吗？”
“这不是要省点水费么。”林楷说，“一个人洗也是洗，两个人洗也是洗，用的水还少。”
“真会过日子。”江昀说，“那走吧，一起洗去。”
两个人早就坦诚过，所以这澡洗得倒也没有多不好意思。
林楷洗完头站在镜子前面，江昀从旁边拿了一块毛巾下来帮他擦着头发。
洗洗弄弄完了，差不多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江昀在桌旁写剩下的卷子，林楷靠在他旁边，半眯着眼睛，一会儿闭上，又赶快眨了眨，再重新盯着江昀的卷子看。
“江昀。”林楷说，“你困吗？”
“困。”江昀说。
“哦……”林楷呆呆地看着江昀握着笔的手，低低地说，“那……你要不要清醒一下？”
江昀停住笔，侧头看着他：“怎么个清醒法？”
林楷抬头亲了他一下，弯着眼睛笑了：“对着我不会犯困啊。”
看着林楷的笑脸，有一瞬间江昀是恍惚的。
他有时候挺想知道林楷为什么可以每天都那么积极，不管发生什么好像都可以很快把心态调整好。
这种向上的动力江昀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看见过。
但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横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的东西就会越多，只要一天没有把他们之间的障碍清除，就每一步都是负重前行。
比如林建民，比如还没有想好怎么去解决的江荣星……
江昀把卷子收起来：“不写了。”
林楷看着他：“怎么了？”
“陪陪你。”江昀捏着林楷下巴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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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刺的学生只有两个月的培训时间，时间很紧张，每个来到这边的人要么是非常想努力的，要么就是被家里逼的。
高强度学习就算不适应，那也由不得他们。
所以每天早上大家从宿舍楼里出去的时候都可以看到一批疲惫至极的冲刺大军从食堂出来。
分出去冲刺班的一批学生在那边吃了一段时间的苦，日日夜夜沉没在题海里面，除了江昀偶尔还会两边跑，其他人每天作业照着抄都抄不完。
“那你抄完了吗？”
阳光穿过树叶落下棕黄色的斑驳，江昀和林楷坐在树荫底下的石桌旁边，石凳被晒得有点烫屁股。
林楷看着树荫底下的江昀这样问道。
江昀仰着脸看树枝上一团棕色的鸟窝，脸颊一滴透明的汗珠滑下来：“没啊。”
“那你还来找我，不先把作业写完吗？”林楷递给他一片湿巾，“大中午拉我出来吹热风，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不乐意吗？”江昀接过餐巾纸擦了擦，“我看你还挺开心的，成天看到我就咧着个大白牙。”
“那可不，跟你出来肯定乐意。”林楷又把大白牙咧了咧，然后又变得非常认真， “就爱对你咧大板牙，快多看看，万一你真考上h大我想看也看不着了。”
“你们怎么都觉得我一定会考上H市？万一我最后考了S市呢？”江昀说。
“不可以，那所分数线最低。”林楷说，“而且S市离我最远，你不许考。”
江昀也只是随口一说，每个人多少都恋家，更何况林楷在茗州，当然是离得越近越好，他故意逗林楷：“那怎么办，我想考谁也拦不住我。”
林楷看着他，嘴唇抿了抿。
江昀一下子好像就感觉到林楷有点不开心，但并不是生气。
江昀在心底笑了笑，摸出手机，搜了一下S市那所大学的校内模样递到林楷面前，装模作样道：“你看，S市这所学校虽然分数线低离家远，但胜在学校环境好，设施也好，你看食堂菜中西餐都有，还是刷卡自助……”
林楷皱着眉：“我之前看过H市的，也不差哪儿去。”
江昀假装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我在附中都吃了三年的苦了，不能让我去尝尝他们学校的自助吗？”
怎么能这么坏呢？
江昀觉得自己简直坏透了。
逗人家不说，还一本正经逗人家。
林楷巴巴地看着他，有些为难：“S市我要过去的话要六个小时，就不能经常去看你。”
江昀心里软成一片，差点儿就绷不住了。
他顿了顿：“那怎么办呢，我倒是觉得这学校挺好的。”
林楷张了张嘴，好像在做思想斗争。
当江昀以为林楷就此迁就他，想要结束这个玩笑的时候，林楷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能不去S市么？”
“你给我个理由，能说服我就不去。”江昀说。
林楷什么也不管了，黏糊糊凑上去亲他，像个毛茸茸的大狗拼命往主人怀里钻。
江昀扒开他：“这招没用了，重新想。 ”
林楷被按回石凳上，脑子飞快地想着怎么样才可以说服他。
江昀坐在他旁边，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下把轻轻搁上去，低着头晃了下自己齐眉的刘海。
他久久不发话，无视林楷落在自己身上求饶的目光。
林楷看着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不知道是被晒的还是单纯想到了什么害臊的，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轻轻叫了一声：“……老公。”
这是不同寻常的称呼像小羊一样软绵绵的，带着点轻轻的气颤音，就算不去看说话的人总能想象出一个温柔清秀的男生蹲在自己面前双手合十地说：“拜托拜托，我尽力了。”
江昀听得差点没摔下石凳去。
天空一只鸟都没有，三十度往上的高温让人脖颈发烫，每过一会儿就忍不住想要去揉一揉。
林楷羞得脸颊都烧了起来，见江昀不说话，他又低声道：“老……”
“咳……”江昀咳了一声，站起来背对着林楷，背影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行了，别叫了，我逗你玩的……我不考S市。”江昀还是背对着他，“回教室吧。”
林楷有点懵，被江昀拉回了教室，一路上江昀没在挑起什么话题，两个人安静的走进了教室。
就是比外面凉快不少，由于打了冷空调，大家和外面灼热的风隔绝开来，空调机箱声音又大，听不见外面的人在说什么，搞得所有人都昏昏欲睡的。
程璇今天依然不在，不过这女人活在了大家手机上的班级群里。
程璇在班级群艾特了大家：
@全体成员收到学校通知，七月四日是我们毕业汇演举行的时间，请大家通知好自己的家长按时参加观看，另外我们的毕业汇演交由文娱委员和班长负责，一个班准备两个节目，形式自选（如舞蹈，合唱，小品等）不限制。
接下来就是一长串xxx完成了群公告。
当然，还有一大批人选择无视她的公告，毕竟不知道程璇会不会突然杀个回马枪，去私聊他们为什么中午要玩手机。
江昀也属于只看不回大军里面的一员。
他看了几眼，把微信从后台出去，感叹道：“都要毕业汇演了啊，真快，我想着昨天才跟你一起军训，一眨眼功夫都得分道扬镳了。”
“话说回来，毕业汇演的话……冲刺班是还要回来排练吗？”林楷问，“还有那个时间吗？培训的时间应该不多了吧。”
“这不一定……我们得问班主任，很有可能不去。”江昀食指点着桌子，“第一次你上台的时候跳了一支中国舞，第二次上台是领唱……上一次上台你写了一首词，那么今年我们的学委在毕业汇演上会给茗师院带来什么惊喜呢？”
林楷低头想了想：“我一直都很想和你一起跳《Trouble Maker》。”
班里闹哄哄的，有两个男生互相对撞起来，幼稚得不行。
江昀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之前刷短视频的时候看到的相关舞蹈。
两个人贴得很近扭来扭去那个版本……
“你在想什么。”江昀拉了他一下，“这是毕业典礼，到时候家长会来看。”
教室后门开了一点点，陈叙阳鬼鬼祟祟从后门抱着点的一份奥尔良芝士焗饭回到座位上，听到他们两个的聊天一脸懵：“你们在聊啥？”
“偷情呢。”林楷回头看着他，“你吃饭吧。”
陈叙阳啧了一声，适时闭嘴，但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拆开塑料袋，霎时一股浓郁的芝士香味就散了开来。
林楷和江昀不知不觉就盯上了他手里的焗饭。
陈叙阳还没察觉到，大口吃着香喷喷焗饭。
林楷看了一眼一边看手机一边又叉子拨弄焗饭的陈叙阳：“哎，严峋怎么没跟你一起？”
“他翘课去了。”陈叙阳戳着一块红嫩的鸡丁，一口塞到嘴里去，“好像是家里有什么事，懒得请假了。”
“哦。”林楷眨了眨眼睛，继续和江昀一起盯着陈叙阳的焗饭。
看到陈叙阳把锡纸盒里最后一块鸡肉丁叼走的时候，林楷转头跟江昀讲：“昀哥，你饿不饿？”
江昀假模假样还拿着本书，听到林楷的问话合上了：“好问题，快饿没了。”
“要不给你俩尝一口？”陈叙阳拿着叉子把饭绕着芝士叉起来，递到他俩中间，“给你们一勺大的，一人一口，夫夫永结同心，白首不分离。”
江昀抱着胳膊看了他一会儿，拉着林楷出去。
“操。”陈叙阳把叉子放下，“给你们这么大一勺还摆谱，你瞧瞧你这什么态度？”
“永结同心白首不分离可以，但是也没谁吃证婚司仪吃过的叉子吧？”江昀说，“你看叉子上那口水瓦亮瓦亮的。”
“我……”陈叙阳闻言立即低头看了一眼，叉子上明明干净得要命一，“江昀你再看一眼……”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面前哪儿还有什么人，林楷早被江昀牵着私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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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树林旁边的教学楼走廊里，江昀蹭着教室里吹来的冷风，随手点了两份披萨。
由于刚刚跑过，林楷额头上冒出了一些汗。
“来茗师院附中三年了，我还从来没点过一次外卖。”江昀把手机塞回兜里，“今天尝试一下看看别人口中的外卖是不是更香一点。”
“你不怕被处分吗？”林楷说。
“这么点小事哪儿会处分，顶多扣你几分德育。”江昀说，“反正都快毕业了，管他扣几分。”
就这样在小树林安安静静等待了十五分钟，外卖终于姗姗来迟。
不过江昀点的不是焗饭，是两碗凉皮。
花生粒被撒在最上层，然后是绿油油的香菜，凉皮被撒上红色的辣椒油，醋汁沉在最底下。
商家还非常贴心地塞了两条口香糖。
两个人飞速地解决完这两碗凉皮，随手扔在旁边的垃圾桶里，小树林的树荫遮得密，倒不如外面那么热，里面一条石子路通向远方。
江昀和林楷撕开口香糖慢慢嚼着，过了一会儿林楷吹了个泡泡，没坚持两秒又“啵”地一下破了。
绿箭，不行啊。
林楷啧了一声。
江昀看了他一眼，也吹了一个泡泡，这回坚持得比林楷久，然后也破了。
林楷不服，又吹了一个更大的。
江昀又吹了一个。
林楷没等江昀的泡泡破掉就开始吹，结果快要超过江昀的人泡泡破了，糊了他一嘴。
“你来劲了是吧？”江昀说。
林楷瞪着他。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没憋得住，偏开头狂笑了半天。
林楷在附中的三年很少来这个地方，就算来也是为了拿自己的外卖。
那会儿他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女朋友，整个人直到无法无天，一门心思就想着学习，谁会想到哪天要去小树林里玩玩。
但此时此刻，林楷真的有点想了。
江昀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想法，一边玩手机一边向小树林的深处走过去，他也许是在给人软件上的外卖员打五星好评，过了几秒之后他又把手机塞回了兜里。
他们俩也不知道这样走着去干什么，好像心照不宣，也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驱使着他们，让他们一起并肩往前走。
小树林里的蝉鸣声越来越浓重，他们走到了蝉鸣深处。
江昀停下了，林楷也停下了。
“怎么不往前走了？”林楷问。
“因为我突然好像……”江昀看着他，“突然知道为什么凉皮店老板要给我们塞口香糖了。”
小树林里的黑色鹅卵石石子路被磨得发光发亮，林楷低头看着江昀修长的手指，看到一直被江昀带着的那只腕套。
他送给江昀的是一对，不过江昀总只戴一只，另一只和手上这只来回换，这样林楷送的东西就会每天给他带在身上了。
“小楷。”江昀忽然喊了他一声。
林楷的心跳越来越快，好像他现在就是江昀自己，他感觉他能感知到江昀下一秒会说什么。
“你想不想……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