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我从噩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看表,果不其然,刚刚半夜十二点。
但我知道我已经很难再入睡。
这已经成了我的日常。
我起身上了个厕所,开始回到床上辗转反侧地烙煎饼。
门外似乎有些动静。
估计怀恩还没睡。
我躺不住了,起来打开门,果不其然,怀恩正要回他自己的房间。
“教授。”我叫住他,“能再给我一片药吗?”
“还是睡不着吗?”他听我这么说,停下脚步,拧起眉看我,“你不是和医生说有好转?”
“我十点多的时候睡着了,一直到现在,刚醒。”我抱歉地冲他笑笑,“但是现在实在是有点早……”
我明明累得不行,但睡觉仍然变得艰难。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答应了我的请求:“那你今天先吃一片药吧,明天我们再想想办法调节。”
我点头,开心地跟着他去房间里拿了一片安眠药。
虽然吃药的睡眠不够酣畅淋漓,但总比一宿一宿睁着眼强。
长时间缺觉,让我的视力和听力都有点退化,跟不要说大脑了。
——这症状开始了有一段时间了。
当时被怀恩保释出来之后,我因为脱水和疲劳狠狠地睡了一大觉,做了好几百个光怪陆离的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打点滴。
怀恩说我整整睡了两天两夜,要不是还会翻身他以为我已经脑死亡。
那之后我厚脸皮地跟着他一起飞回了L城。
然后在他邀请我共住的时候满口答应了。
那瞬间怀恩的表情我至今记忆犹新……三分后悔,三分遗憾,四分无语凝噎。
我以前以为自己没有雏鸟情节的,可那天是他把我从虎穴龙潭里救了出来,从此之后我眼里的他都自带圣光。
我恨不得给活佛怀恩立个长生牌位。
我自认在那之前我们并没有什么过深的交集,过命的交情,但是因为我朋友很少,又不可能再联系某两个人,在我认识的人中剩下的能够保释我的人选里,我一个就想到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怀恩在我心里就给我一种很靠得住的感觉,即使我不够了解他。
也许我是被他的简历震慑了,但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没错。
我看人还是第一次这么准。
189.
讨来了药,我开开心心地吃下。
乐观估计,这一片又够我多睡三个小时。
这样我就能达到接近六个小时的标准睡眠了。
和一开始的我相比,简直进步飞速。
再这样下去,下个月我岂不是可以睡够八小时?
“早点睡,明天我带你去爬山。”怀恩收起药瓶,“晚安。”
那是医生给我开的助眠的药,其实按理说只要不滥用就不会危害身体。
但怀恩就是坚持只有有需要的时候才允许我吃一颗。
原因是他看了文献说,这玩意儿也许有影响大脑的副作用。
我很想说,我这脑子以后能不能用还两说,但我很尊敬他,不敢和他随便开玩笑,在他面前都是认认真真地伪装成一个正经人。
于是我只能答应他。
“教授晚安!”我慢慢地走回屋,生怕赶走即将涌上来的瞌睡。
回到房间我给自己掖好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睡不好觉这件事一开始实在是很困扰我,毕竟我是个很惜命的人,曾经是那种熬一宿就开始假想自己猝死的一百种形态,要是失眠,我真的会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好在怀恩一点也没嫌我烦,还帮我找了医生看病开药,一有空就带我出去运动徒步之类的,只因为医生说转移注意力可能会对我的睡眠有帮助。
我盘算好了,如果今天能睡好的话,我明天就早起去遛狗。
怀恩养了只和他的外形很有些相似之处的柯基,鉴于我现在吃住在怀恩家,他又不要我交租金,他还有工作,所以遛狗之类的家务,我能承担的都一并承担了。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
而做保姆,我还挺有天赋的。
毕竟有人认可过了。
190.
其实只要早起几个小时就会发现……
这一天还挺长的。
我睡得不怎么样,是那种身体沉浸在睡眠中但是大脑极端活跃的感觉,甚至在梦里我还在开着车到处找一家做锅贴的中餐馆。
中了邪似的怎么开也开不到,总是开错路,然后我就醒了。
外面天还黑着,狗也没睡醒,我干脆泡了个澡。
我现在也忍不住发出了身体第一的感慨,毕竟我现在钱是有了,身体却不太中用了。
而且自由也被限制了。
在那个对我的莫须有的指控撤销前,我必须要接受警方随时可能到来的传唤,积极配合调查,不能随意离境。
至于指控什么时候能撤销,天知道。
我的未来还挺绝望的。
不过这些我都没和爸妈说,他们还以为我在原来的地方工作。
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做一只鸵鸟,把脸埋起来不想未来只看当下,为每天在睡眠上的进步而感到骄傲。
以及,我跟着怀恩练了一段时间,好像屁股的确变翘了一点。
我把自己沉在浴缸里练习换气,起起伏伏。
泡到水开始有些变凉,我特意虚掩着的门被一只小尖鼻子顶开。
怀恩养的小柯基抖着屁股冲我吐舌头。
“早啊阿黄。”我手臂搭在浴池边上,冲他招招手。
阿黄这名字是我给他起的,反正他中文不好也听不明白。
小狗子一颠一颠地冲我跑来。
这些天的相处已经让他开始熟悉我。
我满意地摸摸他的脑袋:“等我冲一下咱们就出去玩球去好不好?”
他激动地舔了舔我的手。
191.
我在怀恩面前会伪装自己,但在怀恩的狗面前并不会。
我带着阿黄出门去了附近的狗公园,天才蒙蒙亮,我和阿黄玩了好一会儿球,因为我嘲笑他转身速度慢,他还生气了,冲我汪汪叫。
“说你两句怎么了,你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说还说不得了。”
“汪汪汪汪汪汪。”
我当然不服气,和他就这么你一嘴我一嘴地吵了起来。
直到早起晨跑的怀恩找到我们。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我给阿黄重新套上绳子,带着他开始和怀恩跑步。
他为了照顾我们特意慢下了速度:“不用特意找,很远就能听到了。”
我被怀恩罕见的笑容震慑了。
啊哦。
我和狗吵架的事情被发现了。
这就有点尴尬。
我挠挠头,因为阿黄停下来去路边草坪里做记号而偏离了路线,便冲他挥了挥手:“教授你要不别等我们了。”
“不用叫我教授,我又没教过你什么。”他折回来到我们身边,“叫我Wyn就好。”
“不好吧。”我犹豫,忽然想起我并不知道我俩真实的年龄差,“你今年多大?”
令我惊讶的是,他居然只比我大不到一岁。
这就有点气人了
有的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前途无量的年轻教授。
有的人,年纪轻轻不但秃头还睡不着觉。
果然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192.
跑完步回到家,给阿黄擦完小脚丫,他跑回窝睡回笼觉去了。
而我开始准备早饭。
怀恩对健身非常热衷,吃饭可以说是又糙又讲究。如果不能满足他的无油无盐的特殊饮食习惯,他就会给自己冲一杯蛋白粉。
“Wyn,”我叫住他,“你今天是高碳日还是低碳日?”
我为了满足他的条件这段时间也学习了颇多健身知识。
“我上午去趟学校处理些事情,下午回来带你去爬山,所以,你今天随便弄,做你爱吃的。”他双臂环胸撑在吧台上看我。
“你上午有课吗?我怎么不记得?”我回头去找我特意打印了一份贴在冰箱上的他的课程表。
“没课,有别的事。”他说。
“啊好,下次你上课的时候我可不可以去旁听?”我一边煎提前腌制好的鸡胸肉一边问他,“虽然可能听不懂,但是据说上的人特别多。”
“当然,说起来之前你和我提过的那个课题……”
我打开了破壁机搅打一份他要吃的混了蛋白粉的奶昔,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 。
破壁机噪音很大,但还好时间很短就打好了。
“喏。”我倒出一杯绿油油的浓稠液体递到他面前,“你先喝这个。”
“……所以你现在还有什么想法吗?”他接过杯子看着我,继续之前的话题,“你还想继续做吗?”
我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件事。
仿佛是上辈子的记忆。
“做!”我斩钉截铁,“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嘛不做?”
“那我们下午爬完山去买一台电脑做你的生产工具。”他扬起嘴角,笑得有些孩子气,“期待和你的合作,Eric。”
“Me too,Wyn。”我装腔作势,和他握了握手。
193.
小短腿果然没用。
阿黄底盘低,上山的时候一直托底不说,下山的时候干脆赖着不走了。
我抱着动弹不得的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也走不动了。
仍然活力充沛的怀恩看着我们俩:“所以……我应该先抱哪一个?”
“当然是抱他了。”我把阿黄交出去,他却不怎么愿意又往我怀里拱。
我和怀恩四目相对,彼此无奈地一笑。
我只好勉强站起来,拍拍已经开始轻颤的腿。
自从和怀恩生活开始,我的运动记录屡创新高。
怀恩把阿黄接过去塞进双肩包里,拉了一点拉链,让他可以顺利地扒住自己的肩头看风景。
嚯,这不就是坐轿子?
我慕了。
“为什么你的狗这么不像你?”我跟在怀恩旁边扯着他的书包肩带希望他能慢点走。
“不知道,是我妹妹送给我的礼物,可能比较像她。”他很少和我说起他的家庭。
但我毕竟是个八卦的人,立刻竖起了耳朵。
“你妹妹一定长得很好看吧?你们差多少岁?我也好想有个妹妹,但听说女孩都会长得像爸爸,如果是真的我还是挺庆幸没有女生投胎在我家的,不然也有点太可怜了……”
“她比我小七岁,还在上大学。”怀恩双手握住书包肩带,阿黄探出半个脑袋来赏风景,“的确,我们全家都很爱她,她是全家的宝贝。”
“真好。”我由衷地赞叹,“我也想有个兄弟姐妹什么的,可惜呀……体会不到那种被保护或者想保护别人的感觉了。”
“不要这么说,很多人想保护你的。”怀恩转过头看着我。
我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自嘲地笑笑:“不会吧,我又不是什么万人迷。”
“今天我去学校了解了一下。”他一边走一边和我说,“你的事校长已经得知了,已经写信去政府部门了解了情况。学习还联系了几个议员,会对你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进行解决。事情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你一定要有信心。”
“嗯嗯!太谢谢你了!”我是真心感到了雀跃,“我好幸运啊,这些天总是收到好消息!”
“总是?还有什么好消息?”怀恩不解地望着我。
“我可以腿举六十公斤啦!还学会了一道新菜!回去做给你吃!”我心情愉悦,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走走走,快去买电脑!我要重新开始写论文啦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