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程洛早早就醒了，打开窗帘，看看今天的天气。
阴雨绵绵的, 似乎是昨天的雨还没有在这座暖冬城市呆够, 所以又依依不舍地留到了今天。
因为昨晚睡得早，所以难得在醒来的时候觉得神清气爽的，于是打算洗漱好了就下楼做个早餐。
昨天虽说在厨房发挥不好，但他已经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对锅灶的不熟悉，所以如果今早再进厨房, 一定会有质的提高。
再者说, 做个早饭能有多难。
程洛一面想着一面准备去换衣服，却忽然发现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
昨天睡前他把这两天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了，但是——
由于太困了, 他忘记了把衣服拿出来放在烘干机。
程洛站在原地睁大了眼睛, 心想昨晚打开洗衣机的时候还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把衣服拿进烘干机, 没想到还是忘了。
他进衣帽间里一通翻找, 心情慢慢绝望。
他带进节目组的衣服本就不多，加之没有想到会来南州这种冬日里都很暖和的地方，所以带的衣服都是最厚实的。
而适合现在穿的，又没有被他扔进洗衣机的，就只有一件来了节目以后从未穿过的卫衣了。
白色, 休闲款, 帽子上有两个小猫耳朵。
程洛把这件衣服拿下来，抿紧了唇。
这件衣服乍一看没什么，但是他的来源很不普通。
他磨磨唧唧地把它从衣架上撤下来, 套上。
尺寸正好。
他转身看了看镜子, 心想其实除了那两个猫耳朵之外, 这件衣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纯白色没有图案，也没有任何特别的剪裁设计。
他对着镜子侧了侧身，抬起手把帽子后面的两个猫耳朵折进帽子内侧，藏在边缘里，再晃了晃肩膀，发现掉不出来。
稍微注意的话，可以以假乱真，跟一个基本款的卫衣没什么区别。
他不放心地把猫耳朵再往帽子里塞了塞，走下楼。
才早上七点半，电子屏上显示的直播观看人数数量还不多，但是一直在慢慢增长。
走进洗衣房，程洛先把被自己忘在了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放进了烘干机，才转身去厨房。
这时节的衣服烘干时间大概需要两个小时左右，到时候把衣服再换下来就可以了。
他从冰箱里翻找了一下，心想就做最简单的青菜鸡蛋面好了，一定一定不会出错。
毕竟这是他平时给自己做的最多的一道生命体征维持餐。
而且青菜还很便宜，今天或者明天可以去超市再去买一点。
热腾腾的开水翻滚起来，将面条从坚硬烫到柔软。
轻稳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程洛心里提了提，清了清嗓子：“正好，早饭已经好了。”
裴予没搭腔，抬眼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
他又重新把目光慢慢挪了回去，略有些迟疑。
如果没看错的话……
恰在此时，程洛端着一碗青菜面转过身，正好跟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程洛心里一抖：“怎么了？”
裴予神态自若地走过去接过了他手里的面：“做的面？”
程洛点点头，心想你这不明知故问吗，多么明显的面条啊。
裴予把那碗端走了，程洛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往餐厅走。
一路走一路有些忐忑。
难道这都能认出来？
来到餐厅，程洛坐在了裴予对面，见他已经吃过两口了，问道：“还行吧？”
“不错。”裴予说道。
程洛松了口气，从裴予口中说出这两个字就算是评价相当高了。
接着他又听到裴予淡淡说道：“一看就知道是最经常做来糊弄自己的饭。”
程洛：“……”
他差点被面汤呛着，有些不服气：“蔬菜碳水蛋白质，特别合理啊。”
裴予不作声，也不反驳也不赞同，慢慢吃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洛低头吃面，顺便拿起手机，意外发现有一条未读消息。
他疑惑地点开，见是裴予昨晚发给自己的消息。
“吃火锅吗？”
程洛：“……”
什么，原来昨晚的对话没有结束啊？
他猛地想起昨晚在自己几乎半梦半醒之间，裴予似乎是推开了自己的房门，提了一句什么消息之类的。
他放下手机，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我昨晚太困了，没看到你消息。”
裴予把一筷子青菜放入口中，淡淡“嗯”了一声。
程洛打量着他的情绪，看不出来是不是生气了。
随着时间过去，电子屏上的观看人数也越来越多，程洛觉得直播外的事情还是要少在镜头前提，就没有再就着昨晚的消息再继续聊下去。
程洛低头吃饭，心想不知道为什么裴予会提到吃火锅。
他或许已经不记得，他们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就是火锅了吧。
裴予将面吃完，放下筷子。
抬头看程洛时，见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送筷子，碗里还剩许多。
“胃口不好？”裴予问道。
“不是。”程洛说，“我本来就吃不太多，从小就……”
程洛的声音慢慢变小，发现这个谎话扯得不真，毕竟裴予知道自己曾经的饭量，比现在可大多了。
裴予没应声，他看着程洛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手腕细得仿佛用力捏一把就会断了，隐在宽松卫衣里的腰肢也细得好像只用一条手臂就能圈起来。
裴予想起那天程洛喝了酒非他抱的时候，即使是醉后，也轻得令人意外。
“中午去吃火锅。”裴予说道。
“好啊。”程洛抬头，他还是很爱吃火锅的，也不是很介意跟前男友情景再现一下当年的最后晚餐——反正都已经过去了。
裴予眼里捕捉到他欣然应下的神情，没有再说什么，离开了餐厅。
一上午过去，裴予都没有从书房出来，程洛就自己窝在客厅看电影。
一直到接近十一点的时候，程洛开始觉得饿，才忍不住一直往楼梯上看，希望裴予早点下来。
等了一会，还是没等到，程洛电影也看不下去了，拿起手机来想发个短信叫他下来。
然而短信还没发出去，就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抬头见裴予不疾不徐地走下楼。
“出门吗？”程洛饿得都有点急躁了，眉头微微皱起来。
“嗯。”裴予披上风衣，“走吧。”
程洛的烦躁情绪顿时烟消云散，急火火地换鞋要走。
他正低头把最后一只鞋给套上，忽地感觉帽子后面被人拽弄了两下。
程洛：“！！！”
他猛地又想起一件事，自己虽然早上起来记得把衣服放进了烘干机，但是又忘记把衣服换上了。
这金鱼的记忆真的没救了。
程洛下意识地立马直起身，去摸帽子后面。
裴予抬了抬眉：“你衣服没穿好。”
程洛：“……”
听我说谢谢你。
程洛摸着帽子边缘一左一右的两个猫耳朵，都已经被裴予给掏出来弄得服服帖帖，心中有些绝望。
他看向电子屏，见到疯狂跳动的弹幕数量，就知道自己这次社死是没逃掉了。
【啊啊啊啊这里竟然有两个猫耳朵？！】
【天哪好可爱啊啊啊】
【笑发财了哈哈哈猫猫居然还把耳朵塞进去哈哈哈】
【我说怎么刚刚看他帽子感觉有些别扭，原来如此哈哈哈】
【感谢裴老师！你是我的神！】
【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哈哈哈】
【别藏了！很可爱！好绝好绝prprpr】
裴予见程洛一脸心如死灰般的神色，看向自己的眼神也隐约带着杀气，先是有些讶异，然后才恍然过来。
原来不是没把帽子整理好，而是故意藏进去的。
只可惜他对这件衣服的印象还是太深了，当初买给程洛的时候心思就都存在这两个猫耳朵上，所以只下楼时第一眼见到就认了出来。
程洛把注意力从已经增长到没眼看的弹幕数量上转移，深吸一口气，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打算破罐破摔。
在观众面前这样就这样了，都认了。
还好自己看不见弹幕内容。
不过……怎么向前男友解释自己一直留着他买给自己的衣服这件事？
社死还一下子社死两遍，穿错一件衣服，达成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程洛原本就饿，现在心情一起一落，更没精打采了，偏偏裴予还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施施然照旧带着他去吃火锅。
吃什么火锅！把他那只掏猫耳朵的手煮进火锅里好了！
虽说心里这样豪情壮志了无数遍，但是真的来到了火锅店，闻到了那诱人的香气时，程洛还是妥协了。
算了，为什么要跟食欲作对？那是不道德的，不符合人性的，不应当推崇的。
这家火锅店隐在庄园酒店附近，从门面看并不热闹，但是里面别有洞天，已经到了饭点，用餐的客人不少。
见有节目组跟拍，火锅老板也临危不乱，看起来接待过不少大人物了，熟门熟路地给他们准备了隐蔽的包厢。
跟拍摄影师在包厢内安排好直播设备，便去了另外的包厢吃饭，让两位嘉宾单独用餐。
裴予拿过点菜平板，低眼点菜。
程洛没提点菜建议，因为在火锅方面他不挑食，基本都吃。
他一手撑着下巴，看着裴予的手指点点点，很快就点完了菜。
难道他还记得自己最爱吃些什么吗？
程洛抿了抿唇，心里忽地像是被什么碰了一下似的，痒痒的令人不安。
餐厅上菜很快，鲜香的锅底送上来之后，程洛很快就把那点诡异的情绪给抛之脑后。
牛肉、羊肉、鲜虾、鱿鱼、毛肚……
程洛一眼看过去，果然都是自己爱吃的，不过就是……看起来种类太多了，摆拍太精致了，分量太少了。
这三个特性往往指向了同一个结果。
程洛面露担忧：“裴老师，你给我看看订单。”
电子屏上弹幕数量激增，一片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猫猫！！你说晚了！！！】
【刚刚裴老师点菜的时候，那把菜单上一本的架势让我直喊老公，但想到经费的我顿时只想喊救命】
【一顿火锅点了一千块，猫窝都要被败家裴老师给端啦！】
【洛洛你别看了，我怕你心梗】
【也是为难裴老师了，毕竟让他吃顿火锅都要考虑花销实在是超出他的理解范围】
裴予看向他，眼露疑问：“看什么？”
程洛只觉心痛不已：“看看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喝西北风。”
裴予低眼不语，修长手指在玻璃桌面上轻轻敲着，似乎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锅底已经沸腾，程洛拿起筷子夹起一片毛肚放进去烫了烫。
放进口中的时候，眼睛倏得亮了亮。
裴予见他顿时提起来的情绪，仿佛连帽子上的两只猫耳朵都顿时竖起来的样子，问道：“不看订单了？”
“不看了。”程洛坚定道，“以免影响食物的味道。”
【哈哈哈哈知道了东西的价格就顿时觉得不好吃了很真实】
【猫猫是不是只对两种东西有兴趣，好吃的和好玩的】
【给你买给你买！让他吃让他吃！】
一顿火锅吃得异常满足，程洛看着几乎被自己扫了个干净的桌面，才意识到裴予为什么下来得那么慢。
敢情是要把自己饿服帖了，能够来做桌面清理大师。
离开火锅店的时候，程洛特意没有去收银台，先出了门等着，以免听到账单的那一瞬间一口气上不来。
又下起了绵绵细雨。
程洛抬起头，看着沉沉的天。
纵使在一季暖冬的南州，冬雨下起来的时候也有些寒意，但是看起来并不那么沉郁，反倒有几分江南雨雾的味道。
程洛把帽子戴起来，挡去这一点不值得打伞的雨丝。
【猫猫带上帽子可爱值翻倍了，我要死了啊啊啊】
【这两个耳朵真是神来之笔……哪家的衣服？我马上就要得到同款！！】
【已经有姐妹在搜了，有很多类似的，但是感觉跟这个都不太一样】
【这个猫耳朵边缘有一圈绣着的银线，耳朵尖还有一簇毛绒，设计好精细啊】
【太写实了，我家猫耳朵也有一撮聪明毛】
【哈哈哈所以程洛是个聪明猫猫】
程洛站在门前等，忽然听到了什么动静，微微侧头仔细听。
“喵~”
极其微弱的猫叫引起了他的注意。
程洛四下找了找，就看到路边灌木丛里缩着一只小白猫，看起来有三四个月大的样子，是只半大小奶猫。
叫声软软弱弱的，令人生怜。
程洛靠近了几步，蹲下身来，正好能看到缩在灌木丛下的小猫，一人一猫四目相对。
程洛专心致志地跟小猫试图意念交流，让它对自己放下戒备。
小猫一步一退，一进一缩，终于慢慢挪到了他身前，蜷在他膝盖下遮风避雨。
【卧槽！！猫猫遇到真猫猫了！】
【这个小猫看起来好小啊】
【它在发抖，可怜死了呜呜呜呜】
【南州今天气温还是挺冷的，这小猫估计是冻坏了】
【它对程洛很亲近耶，缩在它身边了】
【很正常，毕竟同类……（不是）】
程洛见时机差不多了，伸手去轻轻摸了摸小猫，小猫只是在他碰到的瞬间瑟缩了一下，但是并没有跑。
程洛放松了些，慢慢地从小猫毛茸茸的额头一点点摸到尾巴根，不一会就听到它小小的身体里发出的呼噜呼噜的声音，代表着开心。
裴予结完账，往门外走去。
这一餐他基本没怎么动筷子，都尽量让程洛吃了，还好那人还像两年前一样，对火锅没有抵抗力，加上午餐吃得太晚，在食量上完全没有辜负期待。
这两年，也不知道他跟谁一起去吃火锅，还是很少再吃了，都用寡淡简单的青菜鸡蛋面对付一顿又一顿？
直到现在他已经彻底承认了一点，即使这两年来他清楚只有程洛离开自己才会过得更好，但是在看到程洛更加瘦了一些的身量时，还是第一反应觉得有自己的责任。
裴予走出店门，抬眼看过去，脚步蓦得一顿。
程洛蹲在路边，双臂抱膝，细雨冷雾之中他一个人蜷在那里，头顶两个猫耳朵摇摇晃晃，一身纯白卫衣把人显得更加白净纤薄，似乎可以轻松抱进怀里。
而他面前有一只试图靠近的小白猫，也胆怯地缩成了一个猫猫球。
一时之间，这一人一猫看起来都不知道哪个更招人可怜些。
听见身后传来声音，程洛转过头，努力抬眼看向裴予：“裴老师，你看这只小猫，可亲人了。”
裴予走近了几步，站在一旁。
小猫睁了睁眯缝起来的眼睛，瞥了一眼裴予，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程洛一直摸着小猫的背，抬头看向裴予：“真的真的，你来摸摸。”
裴予微微皱眉，没动。
怎么第六感让他觉得，最好不要去摸。
小猫继续眯起眼，呼噜呼噜地感受着来自程洛的温柔抚摸。
忽然，眼前空气一凉，再睁眼时就看到那个高大的男人蹲下身来，冷峻如冰雪的面庞在它作为一只小猫的审美观来讲，不太讨喜。
“你动作慢点，从头顶这样摸。”程洛积极教学，很显然很想让裴予也感受感受这柔软的触感，“没事，它可亲人了。”
裴予抵不过他的热情安利，伸出手去。
小猫倏然睁眼，竖瞳顿时警惕。
眼见着裴予的指尖即将碰到小猫毛绒的脑袋顶，电光火石之间，小猫灵活地一个神龙摆尾，躲开了裴予的触碰。
甚至连耳朵都不忘平平地压了下来，以免耳朵尖被碰上。
裴予的手悬在半空：“……”
程洛：……啊这。
作者有话说：
被猫猫嫌弃的裴老师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