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热带雪>第50章 故地重游

  宋隐雪打死都想不到会出现在社会民生新闻中。

  消防员头盔佩戴的前置镜头拍下了最危险的一幕,以及楼下居民的直播记录画面,视频在网上迅速发酵。几个官号纷纷转发点赞见义勇为的行为,并冠以“中国好邻居”的荣誉称号。小孩的父母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打了马赛克接受记者采访,表示日后会严加看管和教育,非常感谢英雄及时出手相救。

  白川尧这几天都把宋隐雪锁在家里面壁思过,几乎都在家中书房办公。宋隐雪还被罚写检讨,比高中逃课翻墙被抓还严格,首先其次最后条条罗列自己的罪证。

  不上网冲浪的后果就是,各门户网络病毒式传播的视频中,好几日居高不下的始终有宋隐雪救人惊险一刻的动态。粉丝们大呼心疼,路人好感也拉来不少,更有好事者从环境特征分析出了事发地点具体的楼盘。

  论坛上有人将信息一对比,言之凿凿说这户并非S姓运动员的住处,而是某上市公司老总名下房产。这人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给出解释,也不跟喷子对骂,只心平气和阐述自己是目击者之一,也是小区住户,更多的信息不方便透露。

  这篇扒皮的小道消息很快被搬运到其他平台,有人猜测打了码冲进警备线的其中一个人,身高轮廓像极了某位B姓科技公司CEO。不比照不知道,一比堪称实锤,瓜棚翻车,粉丝噤声没多久,很快有人出来洗地,指名道姓说[佰映]不是正找宋隐雪代言吗?去家里谈合作也没什么不妥啊?然而越来越多名侦探带着放大镜看,发现宋隐雪先前几天路透明显不是以往的穿衣风格。而且上节目中拿的那只孔雀笔,整个亚太地区只有3只在本市富豪手里,挖旧年历对照后,果然白川尧也曾经拿着这支笔在会议上签过名。

  抨击宋隐雪的黑子找到时机,写了长文“七宗最”细数宋隐雪混乱的情史,并恶毒猜测他被包养了,现任金主很可能就是白川尧。

  *

  宋隐雪估摸着白川尧差不多消气后,胆怯的邀请他继续完成之前去玩的约定。白川尧心情好一些,人在眼皮底下,他也放心,便同意宋隐雪领着他去一个野生动物救治所。

  宋隐雪主动要求当司机,又开不惯白川尧的大车,驱着自己的smart开心上路,身高腿长的白川尧屈坐在里面,背脊都挺不直。

  车没有贴膜,两人刚出小区门,就被眼疾手快潜伏在角落车里,拿着长枪短炮镜头的狗仔给拍个正着。

  基地离市区很远,足足开了一个半小时才到。宋隐雪像外景主持一样介绍自己的小地盘:“这是东区,有小型博物馆参观,里面卖一些动物文创周边,快餐店和洗手间也在蛋壳建筑里。那边是西区,一会儿就可以看到可爱崽崽了!”

  “这么高兴?”白川尧今天穿着休闲,一件无标白毛衣搭配黑色风衣,脚上是宋隐雪给挑的同款白鞋,那股在办公室吹冷气的精英范儿被削弱一些。

  “嗯,没想到能带你来。”宋隐雪拿着导览ID卡通过了闸机,换了防护电瓶车,又喜笑颜开请白川尧换座驾,嘴里哼着小调,一路解说这是什么植物,那是什么花儿,“这草土名儿叫‘蛇泡’“雷公果”,在西南地区比较常见,移植过来没想到也能活,夏天生出豌豆大小的小红豆子,甜的,可以吃。有一年我去山里,当地农民还挖了野生土地瓜请我吃,软软糯糯菱角一样大小,我在市面上没见过,博物杂志里可能会有写,还挖这种小水果的人不多了,味道有点像无花果。”

  宋隐雪没有依次带他逛,而是选择了最急切想见的动物。

  他们来到一间无菌培育室,许多新出生的小动物被分置于不同保温箱。宋隐雪跟饲养员医生聊几句之后才又去玻璃房外,给白川尧套好了防护服再带人进去。

  “她妈妈是有一年去北非,在沙漠里遇见的一个小家伙。当时估计实在找不到水源和食物了,竟然向我求救,我一检查发现她腿瘸了,留下来估计也活不成,我就带走了。在家里养了一阵,跟耗子一样到处打洞,把我的墙角都啃缺了,所有的数据线都被咬出内胆钢丝。我在她喜欢接触的东西上面涂了芥末,她就嗷嗷叫,反正我每天被投诉。后来才知道耳廓狐也有发情期,辗转才联系到这里,她一来就跟一只赤狐打的火热,现在估计还在那片。哎,野了,也不认人。”宋隐雪一讲起动物就滔滔不绝。

  “嗯。”白川尧听的很认真。

  “你也知道,两个狐狸身形差那么远,差不多就是巨人配萝莉,所以生下来的宝宝也很难活,这只要再出事,估计只能给她绝育,希望她别恨我。”宋隐雪看玻璃箱里的一团毛球,“串串,你咋这么小啊?”

  宋隐雪抬头对白川尧一笑,白川尧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他,两人迟迟没说话,目光恬淡隽永看着保温箱里的小狐狸。

  “你给她取个名字好不好?”宋隐雪说。

  白川尧思索了几秒说:“既然捡来的,就叫‘白送’吧。”

  “哈哈哈哈,好诶,跟你姓啊,那她会不会觉得自己不珍贵了?女孩得富养。”宋隐雪嘴皮翻飞,眼睛都笑眯了。

  告别了沉睡的婴儿室,两人逛遍了大半个园区,大型猛兽这里没有,小动物大多都都在冬眠,没见到几只。倒是松鼠不怕冷,试探着跳上他们的车参观人类。

  两人在车里吃午餐三明治,白川尧的电话响起来,他听了一分钟,答复秘书:“不用理会。”

  回去的路上宋隐雪手机又“噔噔蹬蹬”信息提示不停,他拿出来一看,显示为宁零的备注下,是几张高瞻高清怼脸自拍,熙攘的络腮胡,拉风的背背头,还有那忧郁的眼神。宋隐雪吃不消,而下方还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猜猜我是谁?】

  宋隐雪发了一个【白眼JPG】

  【过年回吗?】

  他稍稍偏头就能看到白川尧的侧脸,突然拿不定主意。他说过再也不要踏足那片土地。

  【再说吧。】

  宋隐雪回完就锁掉了手机,裤兜还在不停震动,嘴角却压制着,努力不笑出声。

  *

  春节临近,宋隐雪年前最后的工作也进入收尾环节,他已经提前半月买好了飞日本的机票,他没有忘记邀请春晓。春晓再次婉拒,他要跟随老板回朗城老家祭祖。

  宋隐雪几番欲言又止,好几天睡前想找机会问白川尧“过完年三十怎么安排?”他想邀请白川尧同行,但白川尧讨厌北海道,那剩下几天年假其实可以去的地方很多,如果他愿意的话。

  “你看我做什么?”白川尧发觉了他的踟蹰,关掉电脑起身,“年三十和初一不能走动,初二亲戚会来访,我不用一直作陪,最快初三能回平京。”

  白川尧难道有读心术?他有点感动,连连点头,至少对方愿意解释。

  “或者你跟我回家。”白川尧开门见山说。

  “啊?”宋隐雪惊疑,怕白川尧后悔,急忙应道,“好。”

  白川尧没有过多说明为什么要带他回家,宋隐雪也聪明噤声不问,一个怡然自得,一个如履薄冰。

  宋隐雪连礼物都不用准备,他给妈妈买了冰种翡翠手镯,给外婆买了按摩仪,给外公准备了上好的明前龙井,还给一个人也准备了一杆鹿头仗,虽然他清楚今年能不能见到他。他总是很忙,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只好统统把东西邮寄过去,又手写了道歉信,表明等开春一定回去看她们。白川尧不知道宋隐雪做了这些工作,只见他临到头抱佛脚,每天出门抱一堆礼盒进来。

  “这是嘉庆时期的瓷器,虽然我也不太懂,但逛完了古玩城,就这个入眼。我还淘了一幅字画,应该是真迹吧,拍卖行的证检都在。这个是□□直供的一盒雪茄,还有从建国到现在的纪念邮票册,我不知道你家人喜欢什么,你看看怎么分派?”

  宋隐雪逐个介绍,非常为难的样子,白川尧看了另一堆,“这些是什么?”

  “哦,给女眷挑的,有苏绣真丝披肩,几串御本堂的珍珠,一堆护肤套盒。我看商场打折,用芹姐的vip买了几个包,包治百病总不会错。”

  白川尧抬头直视他,“没我的?”

  “啊……这个。”他给忘了。主要两人天天生活在一起,他早年送的那些东西已经够他反思了,没必要旧愁填新怨,与其送了对方不喜欢,不如不要轻举妄动。

  何况买这些东西,特别是古董一类的,够他肉痛一阵,不过想着第一次登门拜访,怎么也要上心些,咬咬牙就买了。白川尧的派头有专人打理,连一只领带夹都是限量的,他很难不自认囊中羞涩。

  哎,门当户对太重要了。

  “有,有的。”宋隐雪见白川尧脸色不虞,立刻改口,飞快盘算,“但、但我现在不能给你。”

  白川尧竟然被哄住,摸了摸他的卷毛说:“别让我等太久。”

  *

  再度回到朗城,气温不太好,雨夹雪,举步维艰。两道树木光秃秃,从车窗望去,枯色与灰蒙间,令人喘不过气的往事依旧鲜明。若不是宋隐雪再三要求将置办的礼品带走,白川尧不会选择开车回。

  春晓表情却很自然,接他们上车前对宋隐雪说:“一块过年真好啊。不知道家里那片红薯田还在不在?”

  宋隐雪听他这么讲,自然也高兴。开了十多个小时,加上高速堵车的时间,到朗城已是次日清晨。

  车稳稳停入白府别墅前,一堆人早早在门口接应。佣人阿嬷穿着一身红,喜庆的喊:“少爷回来了。”

  宋隐雪有点惊讶,白川尧在众人的拥簇下进门,左右打量没有找到人,回头才发现宋隐雪别扭的站在院子里,只好退后几步去领他。

  “跟着我就好。”白川尧嘱咐。

  “哎哟,我没注意,这是少爷的朋友?怎么称呼?我立刻去准备客房,东西别动别动,放下,让阿虎他们几个去搬进去。一路舟车劳顿的,快进里屋歇歇。”

  宋隐雪对阿姨印象很好,露出小虎牙朝对方笑,妇女都格外喜欢这类型的孩子,立即回馈一个更忠厚的笑容:“少爷朋友一个赛一个俊。”

  春晓默默离开,宋隐雪目送他的背影,想追上去说点什么,又被白川尧领着走。回头再联络吧。

  白宅是中式四方对称风格,里面的家具都写着树龄,仅一眼就能大致猜测主人的品味。里边这些忙前忙后的佣人,虽然热情,但行动很有秩序,杯盘不染尘埃,水果点心一应俱全,剪纸灯笼也非常雅巧,有过节的热闹却不俗气。

  老人退休后都喜欢住市郊或乡下,白川尧去书房找白宏东,他被丢在客厅看电视。

  客房被收拾出来,今晚会住几房儿孙,所以房舍紧张,宋隐雪的房间也被安排到楼下。他在车上没怎么睡觉,到了房间扑在床褥上就睡着了。

  白川尧竟然也没有叫他,等他再睁眼,悄悄撩窗帘,天黑透了,糟了,别错过除夕夜宴!

  他带着没有完全苏醒的倦容推开门,几个小孩在门口打闹,隔音效果竟然那么好,他都没听到。

  小孩看到他问:“你是谁?”

  宋隐雪正想介绍自己,小孩转眼就分散注意力,追逐着跑开。

  只要没开饭就不算失礼,他松了一口气。楼下偏房有好几间,走廊又长,他正转头抬脚走,迎面碰上一个年轻人,坐着轮椅,阔袖系带白衬衣外套了一件藏蓝色马甲,下身剪裁精良的黑裤。

  他右肘撑在下巴上,审视探察着宋隐雪,四根手指上都带着金属指环,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有种病态的美感。

  “你是哥哥的朋友?”他问。

  “嗯。”这个人说的哥哥,是白川尧?那他是哪一个弟弟?

  “迷路了?”

  “我刚从房间出来。”宋隐雪指了指自己的客房。

  “快开饭了,我带你过去。”他按动机械按钮,轮椅自动开走。

  他带宋隐雪反往里走,宋隐雪以为那条道没有阶梯会更好行驶,也不开口询问,只一味跟着走。越往里走宋隐雪感觉越不对,走廊阴森森的冒着寒气。

  “不是去客厅吗?”宋隐雪终于问。

  “你第一次来吧?我带你参观一下。”他指挥宋隐雪,“推开这扇门。这是后院,你看到那个玻璃房了吗?本来有许多英国玫瑰,老爷子不喜欢,给挖来移植过去了。桌上的花被小孩弄折了,能拜托你帮忙摘几只吗?”

  后院只有一盏非常昏暗的灯,跟前院的辉煌截然不同。宋隐雪怕黑,不是很敢过去。但眼前这人腿脚不便,他也只好鼓起勇气代劳。

  他开着手机灯飞快往前冲,膝盖被院子里的植物绊了一下,脚踝处裤子划拉出一条道子,他回头看看似乎在微笑鼓励他的男人,只好往前三步并作两步冲去玻璃房。

  玻璃房中,他把手机放桌上,找到剪刀随便剪下几只抱在怀里,又往回冲。

  走回去才惊觉刚刚那人不见了,后门也关合起来,宋隐雪心头发慌,试探性的敲了几下门,没有人应,拨电话白川尧也没有接。前院后院不连通,他只好先翻越围栏,再想办法走到前院。晚上又冷又荒凉,四下的草皮和树影都像暗藏杀机,他一害怕更没有方向感,等发觉没有围着房子转,早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

  终于在他心跳狂动时,白川尧打回了电话:“你去哪了?”

  宋隐雪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位置,白川尧却让他等在原地,很顺畅的找到了他的位置。

  将人领回大厅的时候宋隐雪脸色红白相间得剔透,跟冻结实了的山楂一样,成了众人的目光焦点。

  他不懂这种人家的规矩,大家早已经坐好在长餐桌两侧,看样子是按辈分排序,特别小的孩子另坐一桌,让佣人照料。他衣衫不整出现盛装出席的晚宴中,所有人在等他,他羞愧埋头。

  餐厅容不下那么多人,所以晚宴设在客厅,吊灯射灯全数开启,一点蛛丝马迹都格外清晰,富丽堂皇得令人无措。白川尧将他领到所在座位,又回去自己的位置,表情镇静仿佛这个小插曲并不紧要。

  客厅恢复了交谈声,宋隐雪的局促才得到缓解。

  他将怀里的玫瑰交给了女佣,女佣又被不远处落座的轮椅少年叫住。宋隐雪看清了他的脸,竟然是——白一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