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热带雪>第46章 地震

  睡到半夜宋隐雪越来越烫,白川尧叫不醒他,而酒店离最近的医院也至少要两小时,幸好同一栋楼还有一个小旅行团,导游常备各种药物,前台跟导游熟悉,冒昧去敲门要了几剂退烧冲剂。

  药水送到宋隐雪嘴边,刚刚碰到嘴唇就吐了出来,嚷嚷“有毒”。白川尧试喝了一口,确实很苦,国内没有那么苦的冲剂,冲剂背面的日文看不懂,不清楚有什么化学合成剂。白川尧根本不会哄小孩吃东西,好说歹说又强行灌入。宋隐雪呛咳半醒,泪眼朦胧的望着白川尧,总有奸臣想害朕的眼神斜瞅他,“你走,你走。”宋隐雪虚弱的叫着。

  被冤枉的白川尧僵住,食指伸出来指着让他听话赶紧一口闷了。宋隐雪化威胁为撒娇,顺势一贴,把脸靠着他的手闭眼继续昏睡。白川尧都给他整的没脾气了,索性自己一口含住,尽数渡给他。喂完药水,又用酒精给他擦了一遍身体,另外叫来一床被褥,将他裹得牢牢实实。

  第二天宋隐雪被尿憋醒,可刚站起来就栽倒,手脚不是自己的啦,头晕目眩看什么都重影。白川尧又不见了,他只好扶墙半爬半走去洗手间。站不住,只能蹲着尿,后面还火辣辣的疼。

  他暗骂白川尧不是人,对床上这项运动所有旖旎的幻想都化作烟尘。

  竟然这么痛吗?副作用这么剧烈,为什么还有人孜孜不倦?

  等他贴着墙回床上的路上,白川尧提着早餐回来。天光大好,夜晚有多疯狂,现在就有多尴尬。清醒的两人经过昨天的事,今天谁看谁都有点迟到的害臊。

  宋隐雪重新把自己裹住,头埋在被子里,鼻塞也很严重,一开口就是气泡音,“我不吃。”

  白川尧经过一晚上好脾气用完,冷着脸端着碗,他不接,两人就对峙僵持,宋隐雪最终还是迫于强大的淫威喝完了粥。

  “醒了是么,谈谈?”白川尧摸了下他的额头,温度降下来了。

  宋隐雪现在最怕听到的两个字就是谈谈,没谈拢的后果,尽数在身体上体现,他被啃咬的红痕登时三刻消不了。宋隐雪只好识时务的使出苦肉计,很乖的说,“我保证以后再不要求试试,你不要生气。”

  白川尧听到他这么说,恼怒大于难堪,“我让你不满意?”

  “不是不是,你很厉害,宇宙第一厉害。昨天是我不对,我赶鸭子上架,你是无辜的,都是被我激的,今后我保证不再犯,洗心革面,规矩做人。”

  白川尧不知道宋隐雪是什么心态,对他的侮辱显而易见。

  “这由不得你。”白川尧脱掉衣服去洗漱,折腾了一晚,他根本没合过眼,伺候完了宋大爷,人转身提裤子翻脸。

  两人□□相见过了,白川尧现在连□□十分自然。宋隐雪半靠坐床头,打量白川尧狼背蜂腰、长腿矫健,最著名的人体雕塑模型都没这么耐看,何况背后还有他抓的几条纹路,昭示着这个人是他的。宋隐雪又觉得牺牲点也没关系。要是白川尧有需求,他还是很愿意效劳。

  高瞻和尚子栎听说他病了,本来上午就想来探望,白川尧拦着不让人打搅,傍晚喝粥的时候才把人放进来。

  尚子栎比较灵敏,嗅到了空气中不同以往的气息,但疑虑很快被高瞻的话题转移。

  “你这怕不是水土不服吧?”高瞻问宋隐雪。

  “可能昨天泡温泉太久,冷热交替着了凉。”白川尧说。

  “哎,你这是体育生吗?身子跟林妹妹差不多。”高瞻拆开给病人买的水果,自己先吃起来,“你要是得劲,我还打算带你去札幌薄野一条街,我摸清楚底细了,那些姑娘还都会点中文,可会聊天了。”

  “怎么个摸法?”尚子栎问。

  “啧。能不能纯洁点?!我是这种人吗?”高瞻问。

  四周寂静,没有人为他正名。

  “你明早最好快点恢复,还能出海去钓鱼。”高瞻自己把话又接上。

  “你们去吧,我现在看着海就晕。”宋隐雪是真怕被他们看出端倪。

  人都走后,又是他和白川尧共处一室,谁都没有主动说话。

  “你明天也去钓鱼?”宋隐雪率先打破沉默。

  白川尧乜了他一眼,又喝了瓶凉水,将瓶身徒手挤扁丢掉。

  他明明已经道过歉了,白川尧怎么才肯搭理自己?

  宋隐雪叹了口气,“如果你也没安排,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

  穿过葱葱郁郁的树林,他们拜访的居所在公园附近的小坡上,不同于欧式建筑风格,他们保持着京都那种古朴的日式园林设计,虽然面积不大,枯山水、盆景松的布置体现了主人的用心细致。

  宋隐雪小时候每年都会来一次,外公因承包了工程项目经常要往东京跑,外婆每天早晨要定时去教堂做弥撒。

  屋中没有人,他们等在门口的时候,宋隐雪说:“他们都是中国人,只是因为一些原因留在日本。外婆人很好,你不用拘谨。”

  “你不是说…?”白川尧问了一半顿住。

  “他们跟我没有血缘关系。”宋隐雪解释,也不过多说母亲的生平。

  “我没有瞒你,以后也不会骗你。”宋隐雪总是会不经意说一些郑重的话。

  不一会儿他们就见到一个矮小戴帽的老太太蹒跚着上坡,手上拧着两大袋东西。宋隐雪开心的挥手叫:“そぼ”,冲下坡帮忙提重物。外婆见到他也夸张的招呼,两人手挽手聊了一会儿,宋隐雪搀扶着外婆到了门口,隆重介绍了白川尧。

  进屋后,宋隐雪熟练的帮忙归置物品,又把自己买的点心送给外婆。家长里短聊了好一阵,白川尧无法加入对话,但挺喜欢这种氛围,时不时也会礼貌微笑。

  时间过的很快,白川尧竟在这种情形下睡着。后院有鸟鸣,还种了一些蔬果,宋隐雪哼唱起日本一首家喻户晓的歌曲,摘了新鲜果子放进木盆,就地洗了吃。

  要是时光可以停滞下来就好了,恋爱中的人都陷入智障般的单纯中,像所有孩童一样追问没有营养的问题和明知答案的话,还仍觉得非常快乐。

  如果他现在叫醒白川尧问为什么天是蓝的,白川尧会一本正经给他解释光折射原理;问他铜锣烧和铜锣湾有什么关系,他会反问陈浩南和陈浩民有什么关系;问他有没有前女友,前女友怎么样,他只会避重就轻说谁都没你名堂多。

  他们也是有过许多美好的时刻,即便吵架也很快能和好,拌嘴也好笑。如果现在易地而处,是白川尧摘完果子擅自先吃,宋隐雪一定是默不作声使性子,等白川尧发现为时已晚,要更多的好处才能弥补。

  以前在出租屋吃麻辣烫,白川尧给他留的菜不合口味,他也是要装模作样闹几声,“粉条我看到你咬断了,你就不能一口嗦完吗?我尽吃你口水了!”要是没及时请他一起吃,他又娇气找茬,“你说吃两口给我,结果最后问我汤要不要,不要你就倒了!我的肚子仅次于厕所吗?”

  白川尧不会说好听的话,细微处却记挂着他,他知道。有回物理竞赛前,会给他补充水果酸奶和自热火锅。他想喝一家奶茶店,白川尧也会纡尊降贵排队给他买。

  宋隐雪每每想起这些细节就暗爽。

  春光如梦,白川尧的侧脸被木门的横栏划分明暗,一扫沉郁和焦躁。他觉得自己可以为了白川尧现在就死去。

  *

  话不能乱说,也不能乱想,越想什么越来什么。白天说了“死”字,晚上就发生了不可预料的事故。

  两人在榻榻米上聊天的时候,白川尧接到一个电话,急匆匆换好衣服,边走边打电话订今晚的机票。宋隐雪在后面追着跑,白川尧好像什么也听不见,疯了似的要回国,不管不顾的样子让他害怕。

  宋隐雪问不出究竟,只好拦住跟他讲道理:“现在大半夜的,计程车不像国内那么多,你要打电话预定。你不要急,我让外婆帮你叫一辆,他们都留有附近司机的联络方式。而且我们的行李也都还在酒店,你没有护照也登不了机。我现在回去叫车,你在原地等我好不好?”

  宋隐雪和外婆再三解释后订完车,又跑回临走的地点,白川尧却消失了,宋隐雪一遍遍拨通他的电话,无论如何打不通。他担心白川尧遇到了什么大事,拨号的手都跟着抖。他又打了尚子栎和高瞻的电话,两人都在游艇过夜,没有信号。

  发烧刚好的他,绕着小镇跑了两个小时,手机耗电只剩一格,口干舌燥,看到一家24小时便利店,走了进去买瓶水解渴,危险就在这时候降临。

  地面摇晃起来,收银的柜子刚刚抽开,硬币“噼里啪啦”山下跳动起来,橱柜、货架还有玻璃门都开始剧烈起伏。他反应过来地震了,赶紧往外跑。收银员被迅速倒下的物品阻拦,宋隐雪本来都跑出去了,见到有人被困,又冲进去帮忙。

  就这么会功夫,本来还不算严重的晃动,变成了左右摆动,他们根本站不稳,倒下的柜子卡主了大门玻璃,电路也扑闪火花,便利店迅速陷入黑暗。

  完了,出不去了,这是他第一个想法。而地震还在持续,可能只过了几分钟,但在他的感官中恐怕过去了很久。北海道建筑大多低矮,房子也有年代感,如果在高楼大厦反而安全,有风险的就是这种低矮的独栋旧楼。

  宋隐雪的四周源源不断掉落东西,房顶是木料与混泥土结构,等他眼睛适应黑暗后才发觉出路全部被堵,房梁也塌了一根下来,没有人受伤,幸好被困在不缺食物补给的地方。

  他跟收银员语言不通,电话也打不出,恐惧再次袭上心头。

  白川尧在哪儿?外婆家有没有麻烦?

  这个地震不如他想象那么低等级,已经是清晨,外边仍旧没有营救动静。

  宋隐雪是一天后才被人从废墟里挖出,救援人员赶到的时候,他还要求先救收银员,被捂住眼睛拉出去后,他始终牢牢捏紧黑屏已久的手机。

  白川尧在飞机上知道小镇发生地震。半夜他走了特殊通道,乘坐私人飞机的航线,落地后不是没想过掉头,可他那时候一门心思只想回国,虽然也会担心宋隐雪的安危,可他在当时竟然觉得也没有那么抛不下。

  宋隐雪也是从离开日本后,在尚子栎带领下到达疗养院才明白,年轻的爱情不要去考验它,最好就在温室中,不要有任何风吹雨打,无疾而终都仁慈过目睹真相。

  当他见到白川尧对另一个人露出从来没有过的温柔神情,用从来没有看过他的那种眼神望着病榻上昏睡的人,他就知道根本就不是赢不赢的问题,他根本不在赌局中。一直以来都是他自我较劲,白川尧的奉陪,不过是消磨无聊,当有了更重要的事,他就恢复成那个很有主见、很无情的陌生人。

  之前闲处时掰扯的没营养对话冒出头来拜高踩低,让他清醒认识那些暗自欢喜都是假的,此前有多甜蜜,现下就有多讽刺。

  “你如果上大学想读什么专业啊?”

  “医学或生命科学。”白川尧回答的漫不经心,“不一定。”

  “你数理化那么好,为什么要研究生物?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虽然嘴上埋汰,但宋隐雪觉得白川尧很酷。

  原来那么早就有迹可循,他根本不是想当科学家,只是想救对自己重要的人吧。

  泡温泉的时候他对白川尧说:“山鸡哥看起来很多情,却是能够开枪干掉自己最爱的女人。”宋隐雪高估了自己,白川尧放得下他,不是因为是非大过爱,而是因为他不是第一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