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热带雪>第37章 音乐节

  音乐节赶上了跨年夜,演出的场地早就定好了,在市郊一处跑马场,平地给搭出了“唐宋元明清”五个主要舞台,还有“花前月下”和“星光荣耀”两个附加舞台,给咖位不够但近期比较有热度的新晋歌手演出。每个舞台相隔又有两百米的距离,不至于影响到对家。

  宋隐雪下午就已经到了,他没跟白川尧一块,而是跟尚子栎走员工通道进去后台,并已经提前品尝了各种高热量的果汁、炸物、零食,还搞了一件像东北棉袄上扯下来布料做的头巾,又让摆摊的朋克卖家在脸颊上贴了迷彩纹身贴,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宋隐雪嘴甜爱笑,摊主给他用细五彩绳编脏辫,画了个很暗黑的妆。他不排斥,随别人弄,等拾掇完,白川尧来看他都没敢相认。

  “你这是伪文艺。叶公好龙,做意思。”

  “你管的好宽。”宋隐雪不满。

  日暮降临,尚子栎在唐舞台前给今晚第一支大牌乐队调试乐器,架子鼓敲了一段节奏后,其他人也即兴加入,很快零散在广场的人也聚集过来看。

  五光十色的镁光灯照耀着台下,白川尧在人群中握住宋隐雪的手。

  今晚人实在太多,怕是有几万人。

  尚子栎为这次演出提前几个月就在准备,乐队演了几段只有伴奏无人声的纯乐,尚子栎在架子鼓后,掰住麦克说:“大家好,我们是CAP乐队,很高兴能跟大家见面。很荣幸为信途的各位前辈热场。最后为大家带来一首我们新专辑里的歌,《自然而然》。”

  尚子栎伴随贝斯敲击了一段前调,青春的感觉满溢。

  “尚子栎好酷啊!”宋隐雪对白川尧说,“一点都看不出来是新人。”

  “没学会走路就开始玩鼓,他哪是新人。”

  “这种人天生就属于舞台,下面的女的不被他迷死。”宋隐雪听到熟悉的前奏响起来顿时闭嘴。

  “你也被迷住了?”

  “不迷你迷我啊?”

  他放下鼓棒,站在中央用磁性的嗓音唱——

  你远远地隔着人群注视我

  我将融入不讲理的动物世界

  要在那里边孤军奋战 直到

  变得坚不可摧无法捣毁

  撕下过期日历

  风声贯穿身体

  在空旷的内部

  撒下徒劳运气

  不惜青红皂白

  全都付之一炬

  沉默的疯狂的无所畏惧

  缺氧的狼藉的绚烂荼蘼

  你一旦喝醉

  就变得对这世间很有勇气

  砸碎浴室镜子

  问你敢不敢试

  却沸腾着怀疑

  再也不愿意醒

  不惜青红皂白

  全都付之一炬

  尚子栎唱完,结尾长长重复的节奏非常适合无休止的蹦跳。他们敬礼下台也只用了一分钟不到,讨论他们的人用了一晚上。这只年轻的乐队轻易俘获了观众的耳朵。

  宋隐雪有些不好意思,激动伴随羞赧,脸也红脖子也红。

  白川尧余光见到他这样,俯身贴在他耳边问:“写给谁的?”

  宋隐雪这才发觉尚子栎的嘴巴不靠谱,“明知故问。”

  宋隐雪似乎听到了他反复叫他小名的声音,那些只有在半睡半醒间,才会这样叫的,还经常反咬一口说他骚。为此白川尧没有少吃挂落。

  宋隐雪听到他这么叫,又想亮出爪子,白川尧深邃的盯着他,好像十分爱他的样子。

  月亮好亮啊,将两人升腾的情愫照得无处遁形。要不是人多,宋隐雪真的怀疑白川尧会在这里吻他。

  ——啊,信途,信途出来啦!!!

  人群蜂拥至前,有人在跳海,伴随音乐欢呼,pogo的乐迷火车接龙,开出一道黄沙漫天。

  “白川尧,我好喜欢你。”宋隐雪仗着人声鼎沸他听不到。

  “什么?”白川尧弯腰靠近让他再说一遍。他们被人群挤在一起。

  “我说你好壮,我很满意。”宋隐雪改口赞美,“继续档灰哈。”

  白川尧的唇角都要勾上天,搓着他头顶小辫子。

  信仰不是神,无法真正拯救谁,菩萨耶稣都很忙。而选择权一直在自己手里,喜欢什么样的人或事,等于选择什么样的信仰拯救自己。

  月亮的光在白天没什么用,喜欢跟学习挣钱成家立业比起来也没有什么用,可他就是喜欢无用的月光,和无用的喜欢。他喜欢白川尧轮廓分明的脸,克制的神情,偏爱的动作,都喜欢得要命。

  十二点的钟声很快敲响,人们在烟火中倒数、拥吻,他和白川尧只是静静牵着手,隐藏在黑夜中,传递给对方的关怀和祝福一点都不比别人少。

  散场实行分流,分为东西两个出口,灯光只聚集在出口处,顶多照亮直径两百米内。

  宋隐雪突然想起来说:“没信号欸,腊鸡运营商,人一多就不服务。我给尚子栎拍的照片还没发过去了,四个小时了!”

  “回去发。”白川尧拽着他说。

  “不行不行,他一会儿肯定要发朋友圈,我把相机内存卡给他自己挑好了,而且我还得谢谢他带我进来呢。我知道后台在哪儿,很快回来,你等我一会儿。顺便买点椰子汁,我快渴死了。”宋隐雪挣脱,一下就跑没影了。

  白川尧拿他没办法,让他再去玩会儿,也腾出手去买吃的。

  *

  一直到人都快走光了,宋隐雪还没有回来,白川尧给他打了几次电话,以为是信号不好,怕过去找又错过,只能在原地等,可越等越心慌。他拨通了尚子栎的电话,那头传来杯盘相撞的声音。

  “小宋来找我?没有啊,我们演出完就出来庆功了,吃了都快三小时了,这帮孙子太能喝了。别特么可着我灌,换个人行不行!”尚子栎听起来也不大清醒。

  白川尧挂断,他不停重播宋隐雪的电话,偌大的场子,他跑了几圈也没见到人。

  白川尧冷汗浸透了背,他对拆卸舞台的安保人员描述现况,希望帮忙一起寻找,得到的回应是:“可能人早就出去了,跑马场过去乌七八黑的,没人会往那片走。”

  保安这么说有些人不买账,他们也是等同行的人,也是遍寻无果。

  又过了一个小时,信号满格,而他们寻找的人电话都关机,一种不祥的预兆笼罩着上空。

  几个女生提议报警。

  “失踪不满24小时不予受理。”

  白川尧直觉不对劲,他拨通了闫岑玉的电话。十五分钟后,民警赶往现场,探照灯照射的范围有限,场地又大,无法展开地毯式搜寻。

  其他人还没有往最坏处想,只当失联的七个人或许是迷路或喝多了晕倒。

  白川尧不认同这些人的自我安慰,他陪民警从天黑找到天亮,不是没有蛛丝马迹,警犬根据提供的私人物品的气味,找出了现场遗落的东西。小包,项链,鞋子,衣物……失踪的人的物品被找到。

  警犬停留在一处颜色明显区别于其他草皮的地点,不停嗅叫。

  民警蹲下捏起泥土闻了闻,脸色瞬间变了。

  音乐节事件被提档成了目前最大的刑事案件。种种迹象表明,他们不是无故集体失踪,很有可能是有预谋的绑架案。

  其中一个失踪人员,血型被收集采样跟其父母做了精确的DNA对照,证明是本人无误,所有人的侥幸心态彻底崩塌。那对夫妻在公安局门口抱头痛哭,同行的人不停给他父母认错,也哭成泪人。另外五起失踪人口的家长也跟着抹眼泪,暗地里互相责怪。

  *

  为了寻找更多证据,现场被封锁起来,可线索到了跑马场后山就断了。本次主办方被追责,警局立即封锁了媒体消息,防止生变。

  尚子栎酒醒后匆匆赶来,没说几句话就扇自己巴掌:“都怪我。”

  白川尧拉下他的手,除了自己,怪不得别人。

  宋隐雪妈妈坐在角落,两人走过去,不知怎么安慰捂脸无声哭泣的母亲。她手里捏着一个怀表,怀表内部嵌着宋爸爸的照片。白川尧不能六神无主,他没有资格伤心,也没有时间脆弱。

  距离失踪的时间越久,错过了最佳寻找节点,那无异于大海捞针。现场除了出入口和主舞台,犄角旮旯没有监控。想在数万人里找几个人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无法确定她们具体失踪时间。

  即便出动全市的人力,要盘查几万人的身份也是巨大的工程,有些还是黄牛倒卖的票,根本无法确定是否人票对应。

  只有血淋淋的两种可能,一,她们被人贩子绑架,二,他们被匪徒绑架。且无论哪种可能,必定是大型作案团伙,否则无法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绑走七个人。如果是第二种,还有一线生机,等绑匪主动联络。

  家长们被民警好言劝回家等候,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告知。

  白川尧一行人跑遍了整座后山,却不巧之后几天下过大雨,即便有痕迹也被冲刷了。闫岑玉看着魂不守舍的堂弟,摇了摇头,即便被告知民警已经排查过这里,他还是一遍遍搜寻。

  白川尧不知道这几天他怎么过来的,他连续三天没有睡觉,透支体力,却没有朝任何人任何物体发过脾气,这让身边的人感到害怕。

  他们熟悉的白川尧绝对不是隐忍型,打人可以一拳让对手胃穿孔,有人惹到他会让人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哪怕在家中也是坑里的臭石头,只有一次是这样的情形,将自己关了三个月。

  闫岑玉明白,白川尧不能第二次接受生命中重要的人离去。

  尚子栎自责的不行,前几日还陪着找,后来总是情绪不稳,被闫岑玉劝退。

  第七天过去,事态终于有了正面的进展,有一户家长接到绑匪打来的电话,要一百三十二万七千八百五,这个数字实在是诡异,怎么还有要零头?

  民警很快弄明白,这是两口子账户上的余额,也就是所有的可流动资金的总和。其他人也陆续接到电话,三百六十七万三,五百六十七万九,一千六百六十万……

  “这些绑匪是早就选定了目标人群,调查清楚了人质的背景,连她们家庭存款都一清二楚。”刑侦人员分析。

  这些家庭没有共同之处,分别在在不同的银行办理的户头,所以大概率排除熟人犯罪和具体某家银行在职人员作案。

  又陷入僵局。

  绑匪给他们72小时准备好现金,只要现金,交钱的方式和地址会另行通知。

  唯独没有绑宋隐雪的电话。

  白川尧既希望接到,又害怕接到。

  提取大面额的现金,需要的手续是要两个工作日,绑匪给足时间,就是有恃无恐的表现,排除首次作案的可能。

  刑警很快检索出了有前科的嫌疑人,不断圈定范围和逐个排除。

  三日后,其中一户家长在警察的监听和潜伏护送下,去绑匪提供的位置交钱。然而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那群人通过数次转移地点,确认有条子跟着,直接一通电话火爆怒骂,让他们等着收尸。

  绑匪杀鸡儆猴很快起到效果,剩余五户人选择私了,拒绝警察介入。在其中一户按绑匪提供的地点交钱后,却在隔日同一地点挖出了自己女儿的断肢,事态彻底失控。

  有去无回。给不给钱都是死。

  案件上升至一级刑事案件,这群亡命之徒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反侦察能力很强,短时间能避开警察的耳目,居然没有任何目击证人。

  林秀谨在听说受害人情况后,直接晕倒在警局门口。她多希望绑匪能给他来个电话,她愿意替儿子被绑。

  另外五户人又恨又怕,再次来到警局。警察让他们拖着绑匪,给侦破人员争取尽量多的时间。

  终于,醒来的林秀谨接到了绑匪的电话。

  “你别伤害我儿子,你要什么都行!”

  而绑匪破天荒没有说具体数字,而是问她:“你觉得你儿子值多少?”

  林秀谨说出了自己账户的余额,从几个绑匪停顿的气口来看,他们并不知道林秀谨在海外的存款有多少,所以不知怎么给宋隐雪定价。

  突破口就从宋隐雪这入手。他是唯一一起,并非事先被调查好的绑架对象,倒似乎是随机作案,也许只是目睹了他们行凶经过,只好被一并绑架。

  “他妈的!宋隐雪凑什么热闹,出什么头!我草他们大爷!”高瞻差点把桌子锤烂。

  白川尧已经十天没见人,尚子栎也没脸见他,抹了把脸说,“川尧去求老爷子了。”

  高瞻猪肝色的脸瞬间黑回去,白川尧绝不肯对家里低头,闹了多少年了,打得吐血,关起来,怎么都不管用,他天生硬骨头,为了宋隐雪却能低下去。

  白家动用了自己的势力,如果找不出这批绑匪,所有涉案的人员可能都要被问责。

  绑匪再怎么横行,也敌不过国家级情报机构和特种武装力量。两天后,匪徒被一锅端,缴械投降,人质被成功解救出来。

  过程的艰辛与复杂所有人都不愿意再回忆。劫后余生的人质都饿脱了型,有些人反抗被殴打过,身上没有一处好肉,有些被折磨得有了应激反应,正在医院接受心理治疗。

  而宋隐雪被找到的时候,身上的伤痕已经好的差不多,甚至在后来得到了相应的照料,脸上的妆卸了,头发洗过,软软的耷拉着,还换了身干净的白衬衣。

  警察都将他归结为“天生福相”。

  宋隐雪醒来后不肯说话,眼神空洞。只有等他好不容易睡着,在病床上一直呢喃一个名字,是白川尧没有听过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