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瞻被邀请去宁零家做客，司机来接的时候，正好看见宋隐雪坐进豪车后座上。
“小宋家什么情况？刚刚那辆车多少钱？”高瞻在车里问宁零。
司机门清，给东家儿子的同学介绍：“这辆不算顶配，在同级别的品牌里，溢价比较高，两百多万加点可以买更好的。”
“看不出来，不是公主是王子啊。有钱能有过宁家？”高瞻拿宁零开玩笑。
“瞎说什么。”宁零不想在司机面前谈论。
“他请你吃饭还不得好好宰一顿哦。”高瞻没心没肺说。
宁零不知在想什么，望着窗户外放空。
“我爸说看到白川尧今天在教室跟白建平那姘头发火了。”高瞻担忧。
“他的事你别掺和。”宁零说。
“老白也真是，要跟家里闹到啥时候。你说他咋这么想不通？不好好打工就要回家继承亿万家产是不？怪不得白天总瞌睡。我又不可能塞钱给他，试都不敢试，一准给我丢回来。”高瞻叹气。
“你还有不敢试的？”宁零笑。
“有，湘菜里面的炒香菜，我就不敢试。我想过了，我自我考验爱情的标准之一就是，我肯不肯愿意为她吃香菜。”高瞻抖了抖眉毛。
*
中年男人坐着的时候看不出年龄和身材，脸大概还周正，下车后竟比林秀谨矮了半个头，是个瘸子。
宋隐雪看着妈妈不介意的样子，跟他并排走，有说有笑，他顿时就一阵心酸涌上喉头。不说跟爸爸做对比，只拿林秀谨的条件来说，找个正常的男人完全没问题，图什么一目了然，她真的开心吗？
宋隐雪闻到一股车尾气，他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后疾驰，只有那熏人作呕的味道钻入肺腑深处。他像走错路的热带蝴蝶，因为顺着飓风来到了错误的地方，被碾成了标本。
一顿饭如何开始，吃了什么，他完全记不得，只想起许多以前的事。
他是巨大的负累，是失祜的绊脚石，是使妈妈疲惫的证据，是夜班、贷款、零零碎碎的总和，持之以恒的考验着亲情的耐受力。
宋隐雪单方面判定，妈妈背叛了他们。为什么爸爸不能把我带走？
他看到男人一张一合的嘴，想象着这双肥厚的唇会碾磨上妈妈的脸，一股强烈的反酸感席卷，他弯腰剧烈的干呕，倒了大堂所有人的胃口。
这顿饭不欢而散，林秀谨坐在后座上替他摸背顺气，给男人道歉。
宋隐雪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宿舍，站在天井中好一会儿，才栽倒在床铺昏睡。
他失魂过了三天，白川尧也没来上课。宋隐雪想，或许人不能太开心，一开心就容易得意忘形，能量是守恒的，不开心都在后面等着。
来这里似乎交上了朋友，可春晓上次借完钱就没怎么搭理他，白川尧的态度时好时坏，自己算他朋友吗？哪有朋友连联系方式都不留的？
手机正好震动了几声，他掏出来一看，除了10086没人关心他。
他顺着手机翻倒很多年前的聊天记录，今天不知怎么就敢看了。
【明天征战莫斯科，加油加油加油！秒光那些“懦夫司机”。】
【宋宋，我来姨妈，不想训练啊，明天咱们练基础一点的哈。】
【宋宋，家里每天都好吵，我好羡慕你啊，干脆让你爸妈收养我把？】
【过年啦，宋宋，新年快乐！我们这边在放鞭炮，很土那种大红鞭炮，我爸买了新车，还割鸡公头沾湿红纸黏在车头。好迷信哟。】
【我妈妈最近很抓狂，一看到我用手机就要上缴，自己心情不好朝我撒气。】
【宋宋，我朋友好像很多，但其实真心包容我的缺点的，就你一个。】
【宋宋，生日快乐呀！礼物明天给你，守着时间发可困死我了。安啦。】
时间停留在2月15号。
宋隐雪眼睛发酸，按锁了对话框。
放学后宋隐雪没有去阶梯教室上晚自习，他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
他走进附近一家文具店，这家店深受初中生的喜爱，出售许多漫画周边和明星海报贴纸，还有一些物美价廉的游戏手办。
宋隐雪伸手摸过玻璃窗，又摸过排列整齐的笔记本，饶了两圈，停在钢笔区。他轻轻推开了橱窗，将手伸进去，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颜色，自然地塞进了袖口。老板在收银台看连续剧，似乎没有留意他。
宋隐雪在巨大的刺激中，精神紧张得崩成了一条线，品尝到一种隐秘的快感。他加快脚步离开，却在出门的当口被叫住。
“喂……”老板暂停了播放，慢慢走过来。
他已经意识到这次玩脱了，但仍留一丝侥幸。老板走到他面前，打量了他片刻，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老板小声说。
宋隐雪强装镇静，摇摇头。
“别装蒜，叔叔也不想张扬，被路过的同学看到不好。”老板板起脸来。
宋隐雪忐忑不已，拔腿就想走。
老板哪里肯，一把将他拉回来，摸到了他的袖口，却没有发现钢笔，顿时黑脸，“交出来，不然把你送去派出所。”
宋隐雪吞咽着口水，笔被他藏在裤兜里，在老板拉住他忙乱的一刹那。
老板要搜他的身，宋隐雪不肯，两个人就在门口拉扯起来。
“别给脸不要脸啊！你乖乖交出来，不然把你绑在外面树上，让过路的人都知道你是小偷。”男人声音高扬。
男人还在叫嚣着惩罚宋隐雪的时候，有人大张旗鼓顺了一个超大的玩具，路过门口的时候，叮咚叮咚自动恭送声响起。
“怎么又来一个！站住！说你，前面那个。”
宋隐雪迅速将钢笔掏出来，随意塞入一个橱柜中，低着头细细发抖。
“哦，不好意思，忘记了。”
熟悉的声线在耳边回荡，他猛然抬头。
“这都能忘记，那么大个东西，瞎了吗？连个借口都不好找。”老板好气。
白川尧将玩具放在桌上，在老板扫码准备收钱的时候，又反悔，“突然不想要了。”
“你个……”老板看对方人高马大，不太好惹的样子，把脏话收住。
“也想把我绑树上？”白川尧从收银台桌上的烟盒里拿出一只烟，自顾自点上，吸一口烟。
他几天没刮胡子，板寸也长长了不少，参差不齐，看起来还真有社会小青年的款儿。宋隐雪心中的鼓锤停下，白川尧从什么时候进来的，听到看到了多少？
“走吧走吧，赶紧走。别让我再看到你们。”老板挥挥手，心烦死了。
白川尧笑了一声，走到门口拉着呆若木鸡的宋隐雪出门。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路，宋隐雪没有问白川尧要将自己带去哪儿，他觉得脚步太沉重了，越走越慢。
“临时起意还是惯犯？”
宋隐雪没有吱声。
“买不起？没零花钱？”
宋隐雪没有回答，他没办法解释自己的毛病，他宁愿白川尧误会他是缺钱，也不想被判定为人格低劣，以此为癖。
“没钱还给我带饭？”
“有、有钱。”
“喜欢占小便宜？”
“我说不清，别问了。”
“因为这个挨过打没有？”
宋隐雪无地自容极了。
“那还是打挨少了，为什么喜欢拿东西？”
白川尧照顾他的自尊心，没有用偷这个字眼。
“可能是我的能力配不上我的野心。”
他说的沮丧无比，却把白川尧逗笑了。
“要是被绑起来怎么办？想过没有？”他觉得自己再问，宋隐雪可能就要哭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以后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