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指向12点,唐安晏还没有回来,那真也不敢睡觉,坐在沙发上给唐安晏发了“生日快乐”过去。

  那真很少给唐安晏打电话,一般都是发消息,怕唐安晏会忙,而只要唐安晏休息下来就会回他。

  但今天是例外。

  那真想,唐安晏生日一定会很忙,有朋友,有家人,他不该妄图让唐安晏在今天只待在自己身边的。

  想通这一点,那真把打好的鸡蛋放到了冰箱里,拖了地,打扫了卫生,一个人睡不着,索性又去庭院里找253。

  名山别墅区属富人区,通宵达旦的聚会实属正常,越发衬托着那真待着的这里荒凉,孤独,仿若又独立开来。

  以往在悬崖村山上,即便是一个人,那真也没觉得孤独过,或许因为那里是那真的家乡,而这里,即便比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土屋都要好,唐安晏不在身边的时候,那真也觉得自己从来没属于过这里。

  一直发呆到半夜三点,那真也睡不着,唐安晏在三分钟前发了个消息回来,说是在忙,今天回不来了。

  那真发送了一条小猫咪点头的表情,乖乖说好。

  回复完之后,那真握着手机盯着唐安晏发来的消息看。

  心里有点难过,肿胀,眼泪像是酸了鼻子,想流出来。

  就像当初唐安晏说再也不会回悬崖村一样,那真到现在都没办法形容出来听到这句话时自己是什么感觉。

  没有人告诉过他。

  唐安晏打了个视频过来,那真从床上坐起来,划下接通键。

  “怎么还没睡?”

  唐安晏那头不知道在哪里,那真听见有人喊唐安晏,声音好像上次在这个别墅里和江琛哥哥对话的。

  “安晏……”

  那真没问,只乖乖喊唐安晏的名字。

  唐安晏眼睛看起来有些红,很疲惫。

  那真想安慰他抱抱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盯着唐安晏走神,唐安晏凑近了屏幕过来,“那真,乖乖睡觉,太晚了,安晏明天忙完回去陪你。”

  第一次让那真一个人晚上待在别墅里,唐安晏过意不去,“有没有害怕?安晏在这陪着你,等你睡着安晏再挂。”

  那真摇摇头,“不怕。”

  可卧室里明亮的灯光骗不了人,紧拉的窗帘骗不了人。

  “睡吧。”唐安晏声音不由自主放缓,看着那真重新躺下去,唐安晏哄他。

  “那真,乖乖闭上眼睛,安晏就在这了。”

  提心吊胆的焦虑紧张随着唐安晏的视频而疏解,这一个晚上,那真睡的虽然不太好,但醒来也没有太不舒服,他下意识去看手机,屏幕那头里唐安晏早就挂断了,只剩黑漆漆的屏幕,仿佛昨天晚上的一切都是那真做的梦。

  可对话框里视频通话记录做不了假。

  因为唐安晏说会回来,那真便一直在等着,中间收到过韩元的电话。

  自从上次之后,韩元很少和那真联系,那真不知道为什么,以为是唐安晏没送韩元所以韩元生气了。

  那真第二天去给他道歉,但韩元说没有,但那之后韩元和他就不再和之前一样热络了。

  再次收到韩元电话,那真有些意外。

  “那真,你还住在那里吗?”

  韩元的问话也有些奇怪,那真懵懂的点头,说,“在……怎么了……”

  “我能去找你吗?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韩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愤,那真捏着手机,“找我……吗……去哪里……啊……”

  “我先来找你可以吗?”

  那真不太会拒绝别人,而且韩元说话声音真的听起来挺着急,那真想了一下,说“好。”

  挂断电话等韩元来的时候,那真坐在沙发上,点开唐安晏的朋友圈看。朋友圈的最新的一条里,不知道在什么位置,桌上摆着一个一米高生日蛋糕,旁边是层叠摞起的高脚杯。

  那真从没见过这么奢华的画面。

  他点了个赞,想了想,隔了会又取消了。

  韩元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北京的八点,纸醉金迷的夜生活即将开始。

  韩元给那真发了消息,那真出门去迎接。

  甫一开门,韩元便抓住那真的手腕,语气很急,“走,我带你去。”

  那真被他抓得有些懵,又不敢甩开,弱弱的扒着门口问他,“去……哪里……啊……”

  “你先上车,我让司机停外面了,边走边给你说。”

  那真抓着门框小声反驳,“可是……今天……安晏生日……那真要等他……回来……”

  提起唐安晏韩元抓得那真手腕反而更紧了点,那真哪怕觉得疼也没挣扎,只是看着韩元这样子担心的问,“韩元……你怎么了啊……”

  那真最后还是跟着韩元上车了,韩元说看见唐安晏在酒吧,旁边还有他的未婚妻乔挽。

  那真不理解,把自己靠着车门小幅度摇头,“什么……未婚妻啊……”

  那真不懂,唐安晏怎么就有未婚妻了呢,那他自己是什么啊。

  他觉得韩元在骗他,可韩元的样子又不像在骗人。

  眼看那真不说话了,韩元抓了抓他的胳膊,“我听我哥说唐安晏和乔挽要订婚了,两个人好像从去年年底就开始相处了,当时唐爷爷还没去世,我哥那时候从医院病房里还碰到了乔挽。覃阿姨,也就是唐安晏母亲,介绍乔挽给我哥说是唐安晏未婚妻。”

  “那真,你没事吧?”

  突如其来的信息量巨大,那真措手不及,捏着手机点开唐安晏对话框,想问问他韩元说的是不是真的,但他不知道该怎么问,又是以什么立场去问。

  好像唐安晏的确把他带了出来,养着他,供他上学,却独独没承诺会爱他。

  爱太沉重,唐安晏最擅长说的便是喜欢。

  喜欢比爱浅薄,也有全身而退的资格。

  韩元从包里翻出纸巾,抽了一张给那真,“那真,你要怎么办?唐安晏家好像挺有钱的,订婚宴据说就在明天,整个京城好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要来。”

  那真没接抽纸,捂住耳朵埋下头,“那真……不要听了……”

  横山会所内713包厢,唐安晏被簇拥坐在最中间,旁边坐着江琛以及一帮兄弟。

  酒过半巡,每个人都有点醉了。

  江琛黑着脸坐在唐安晏旁边,在唐安晏再一次端起酒杯时按住他的手。

  “晏子,你特么到底怎么想的。”

  唐安晏拂开江琛的手,闷声把酒干了。

  “你特么别给我装死!唐安晏!你特么当初给我说的什么!把他带出来的时候你说了什么!你当初怎么求我的!啊!我问你呢!你特么别给我装哑巴!”

  江琛把唐安晏手中的酒杯推到地上,包厢内瞬间安静下来。

  江琛和唐安晏出了名的关系好,两人从没当面撕破脸皮过,江琛更不是当面驳人面子的性格。

  眼下的状况让包厢内其他公子哥摸不清头脑,明昇集团的小少爷孟齐在众人里还算有点声望,此刻被推到前面来劝架。

  “怎么了这是,琛哥,晏哥马上订婚的人了,你这是做什么?有话都好好说。”

  “说个屁!”

  江琛把手机摔在桌子上,站起来,“唐安晏,你特么有种,你这么做对得起谁!我当初是不是说过,你要是做不到,就别把他牵扯进来,你不能仗着他什么都不懂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他!艹!老子真特么瞧不起你!”

  氛围太过压抑,其他人都退在一边,只有唐安晏不慌不忙的安稳坐在沙发上,不紧不慢的喝了一杯酒才抬眼看江琛。

  “那你让我怎么办,你不是不知道我妈什么样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喜欢他,给了他这么多,已经超越了我所能做到的了。”

  唐安晏声音很轻,每句话却都让江琛听着烦躁。

  “江琛,那你说我怎么办,娶他吗?你觉得可不可笑。”

  “艹!唐安晏!你特么说的是不是人话!”

  江琛抓住唐安晏衣领,挥起的拳头携带着风擦至唐安晏耳边,忽的又松懈下来。

  “行,唐安晏,祝你和乔挽,百年好合。你根本配不上那真。”

  唐安晏被江琛揪着衣领提起来又再度放下,安然自若坐在沙发上,眉眼都看着浅淡。

  哪怕看到江琛奋力甩上包间的门,也只是又顾自倒了一杯酒,指腹摩挲着杯口,没什么表情。

  直到听到门外一声“小那真”,唐安晏手腕松了力度,端起的酒杯随着这个名字而跌落地上,酒水四溅,玻璃碎片在五光十色灯光下折射多彩的光。

  唐安晏从座位上起身,推开包厢门,追了出去。

  楼梯通道里被突然闯入,那真手足无措的抓着楼梯扶手,唐安晏追在后面喊那真名字,刚喊了一声那真就不跑了,乖的反常。

  等走近了,昏暗的楼梯通道亮起微弱的光,那真低头盯着脚尖。

  唐安晏捏着他下巴让他抬头,“哭了?”

  不问还好,一问那真哭的更凶了。

  唐安晏一如往常的给他擦眼泪,偏头盯着他哭红的眼睛。

  “没说不要你。”

  “以后那真还是可以继续和安晏在一起的。”

  那真听不懂,哭的喘不过来气,犹豫了一会才敢抓着唐安晏的衣服小声说,“可是那真听说……安晏要……订婚了……阿玛说过……订婚就要结婚……结婚就是和……爱的人在一起……那安晏……要和那个……漂亮姐姐在一起……是不是就代表……安晏喜欢……那个姐姐啊……”

  唐安晏没办法给他解释,身为家族唯一的独子,他的婚姻早就成了一种交易,这是他从出生就明白的事情。爱情于他而言并不是一种可靠和抓得住的东西,所以对于和谁结婚,他从来没有特别大的需求,不过是一种利益的权衡,这个人是谁都可以。

  唯独不能是那真。

  爱情于他而言本就缥缈,之所以带走那真也是因为只是图当下喜欢,当下想要陪他,况且那真听话懂事,不会争风吃醋,也不会勾心斗角。

  唐安晏和他解释不清,把他抱在怀里哄,“安晏就算和她结婚了,也不会扔下你的。”

  “那……那真这样……算是小三吗……”

  唐安晏纳闷那真竟然问出这样的话,那真离开唐安晏的怀抱,靠着楼梯道的扶手,小声地说。

  “阿玛说小三是坏人……阿普就是……被这么……抢走的……阿莫也是……阿玛说小三都是……破坏别人婚姻的……狐狸精……是大坏人……那真不想当坏人……”

  唐安晏捏着他手心,“我们那真不是坏人。”

  可那真头一次固执的抽出手去,瘪着嘴巴委屈的看着唐安晏。

  “安晏不能……只要那真……一个人吗……”

  楼梯间的门被人打开,有喝醉的人跌跌撞撞走过来,经过他们的时候身子撞到了唐安晏,唐安晏一股脑的火无处发泄,一拳打在男人身上。男人本来想骂人,一看是唐安晏,自认理亏的跑走了。

  重新看向那真的时候,那真身子发抖的缩在角落里,被唐安晏困在狭窄的楼梯通道。

  唐安晏突然意识到,他和那真之间的关系或许即将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界限之内,他不该给那真这么多的例外,这不符合他一贯的准则。

  唐安晏摸着那真的脸,似乎提了一口气,很难才能呼出来。

  “那真,你要么继续这么和我在一起,要么就彻底的离开我的生活。你选一个,是再也见不到我,还是每天和我一起。”

  “那真不要选……那真不想选……安晏为什么要欺负那真……安晏说过……会对那真……一直好的……”

  那真的世界里只有爱,没有背叛,更没有抛弃。

  唐安晏把他逼得太急了,却固执的要一个答案,在这个事情上,唐安晏表现的一点不成熟,他没必要和什么也不懂的那真生气。

  可他眼下就是想要冲那真发火。

  头一次见到唐安晏这个样子,那真抱着头缩在地上,“那真不要选……那真……好伤心……为什么要这样……是不是因为那真傻……所以安晏觉得……那真是累赘……所以不想喜欢那真了啊……”

  或许是酒精上头,连日来的压力焦虑都在此刻如洪水泛滥,淹没了唐安晏的理智。

  唐安晏转身上台阶,告诉那真,“我给过你选择的。”

  不是一场愉快的交谈,回去之后的剩下的时间唐安晏就窝在角落里喝酒,一瓶又一瓶喝空的仿佛是寂寞。

  早就该这样了,也迟早会这样的。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那真一个人。

  在悬崖村的承诺仿佛离了悬崖村都不再作数,北京长大的唐安晏骨子里还是京圈少爷的习性在。

  喝了通宵的唐安晏回去直接从沙发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来的时候,整个房间安静的吓人。

  厨房里有一碗坨了不知道多久的面条,唐安晏用筷子挑起一根,茫然的送到嘴边,面条早已坨的不成样子,入嘴难吃又没有味道。

  他麻木的走到卧室,床头还放着他前几天买给那真的睡衣,叠的整整齐齐,和他的放在一起。

  虚脱的躺到床上,感觉头皮硌的生疼,掀开枕头,里面放着一个蓝色包装礼盒,他打开,里面是一条藏蓝色的领带,旁边有一张纸条,歪歪扭扭的用汉字写着四个字。

  生日快乐。

  唐安晏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泪水已经把被子晕湿,他无措的下了床,重新回到厨房,把那碗放了一天一夜的面条,一口不剩的吃掉,包括那藏在最底下的,一颗溏心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