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村到北京两千多公里,开车需要一天多,从服务区休息的时候,江琛给那真买的饭他也没怎么吃,小声的低头抠着手指说不饿,等江琛去结账的时候自己乖乖用塑料袋把炒饭装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背包说不清是多少年前捡到的,一个蓝色的双肩包,配着卡通图案,那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觉得很好看。

  书包哪里也没有坏,就是破旧了好多,估计用的时间很长,带子明显的用歪歪扭扭的针线缝过。

  那真捡到它的那一天就把双肩包用肥皂洗了一下,等干了之后,从歪歪扭扭的缝线处绣了一朵红色的索玛花。

  他就像是这个被人抛弃的双肩包,被唐安晏捡了回去。

  一天下来那真也不怎么说话,抱着253坐在后排发呆,江琛没再看见他抹眼泪。

  下高速之后,江琛按下后座靠右侧的车窗,回头对那真说,“小那真,咱们到北京了!马上就能看到晏子了。”

  那真先是对江琛腼腆一笑,才不紧不慢的把目光看向窗外,曾经总是听唐安晏说过的北京城,和那真想象中一样的大。

  各处高低错落的建筑,说不出名字来的超大的电视,穿着时尚的乌泱泱的人群走在宽阔的马路上,那真不觉得好奇,只觉得格格不入,又不敢告诉江琛,于是手指紧张的抓着253的羊毛,253似有所感的拿头蹭了蹭那真的脸。

  江琛看出他状态不对,把降下来的车窗重新升上去,换了一首彝族歌曲,熟悉的口音和声调在并不宽敞的车内让那真觉得放松许多,几不可查的低头松了一口气。

  眼眶还是不由自主红了。

  江琛直接把车开到了名山别墅区,唐安晏早些年炒股赚下的第一笔钱,买了这套清净的房子,就连覃佩都不知道。

  江琛头一次知道也是因为有段时间唐安晏状态不好,失踪了一阵,江琛恨不得报了警,后来唐安晏给他发了这么一个定位,他找过来的时候唐安晏躺在一群空酒瓶中间,胡子几天没刮过,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生涩的哑着嗓子说,“别告诉别人这个地方。”

  唐安晏把这里当成他逃离混沌世界的清醒之地,放肆自我的救赎天堂,如同当年那条走失的小狗,唐安晏当时就想,如果他有自己的一个地方就好了。

  而如今,他要把那真养到这里,却心甘情愿成为那真的一条狗。

  唐安晏早就在门外等着了,看到江琛的车,唐安晏快走几步迎上去,走到后座位置的时候却犹豫了。

  唐安晏曲起手指,在车窗上叩击了几下。

  弯着腰冲里面喊那真的名字。

  “那真。”

  放着的歌停了,后座变得很安静。

  江琛扭头看过去,固执又逞强着一路没哭的人,这会在听到唐安晏声音的时候,咬着嘴唇默默的掉眼泪。

  又不敢哭出声,把头埋在253脖子里,闷的肩膀发抖。

  没听到那真的声音唐安晏并不冒昧的直接开门,不肯把那真逼得太急,也不舍得。

  他躬身轻轻的又在车窗上叩击了一下,继续问,“那真,安晏可以开门进来吗?”

  兴许是怕唐安晏等的太久,那真向来不喜欢让唐安晏委屈,把253哭湿的羊毛用衣服擦了擦,小声的给253道歉,“对不起……那真不是故意的……”

  那真抬头接过来江琛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转头冲着车窗外唐安晏模糊不清的影子小声喊他,“安晏……”

  几乎同时,后座车门被迅速打开,唐安晏熟悉而温柔的脸庞又重新而有实感的在自己面前,那真刚憋回去的眼泪又控制不住的哭了出来,唐安晏冲他伸出胳膊,红着眼看着那真,心疼的说,“安晏抱抱。”

  江琛在后面拿着那真的行李,唐安晏背着背篓,一手牵羊一手牵着那真,穿过大大的庭院,往里面的房子走。

  那真对这些显然很好奇,但也不敢四处看,紧贴着唐安晏走,乖乖被唐安晏牵着。

  心里的委屈和生气都随着方才一个穿越了几千公里的拥抱而化解。

  往更浅显的层面上来说,那真又怎么会真的和唐安晏生气。

  唐安晏是他一览无余的生活里,多出来的不适配法则,是他在落后封闭的大山里,发现的最亮的星星。

  把那真送过来之后,江琛放下行李就和两人告别回去休息,江琛走后,唐安晏领着那真一起把253栓到院子里,庭院里搭了一个简易的小房子,里面放着买来的青草和饲料。

  做完这些,唐安晏怕饿坏了他,把他带到餐桌上,摸了摸他的头发,让他乖乖从这等,自己去厨房把饭菜又热了一下。

  菜很简单,做的还是唐安晏和那真在悬崖村经常吃的那些,土豆牛腩,拔丝地瓜,糯米藕,唐安晏又炒了一盘番茄鸡蛋,下了一碗清汤面条。

  那真低头盯着饭菜,抬头看了唐安晏一眼,唐安晏还以为他不想吃,转头看到那真去翻自己的双肩包,从里面掏出来一袋,看着像是米饭的东西。

  那真又重新坐回餐桌上,小心翼翼的看了唐安晏一眼,才低头拿起来面前盘子里放的木勺,就着塑料袋开始吃里面已经冷掉的米饭。

  “那真。”

  唐安晏看着他声音难免带着训斥。

  “不可以吃这个了。安晏给你做了饭,那真不要吃吗?”

  那真被凶,可怜巴巴的抬头看他,眼泪猝不及防落下来,混进米饭里。

  “可是这个……还好多……不可以……浪费……”

  那真护着自己面前的米饭,倔强的又挖了一勺子,往嘴里送。

  唐安晏叹口气,凑过来一点,和他坐在一起,把米饭拉到自己面前,给他擦眼泪,“安晏吃掉好不好?那真吃这些。”

  那真盯着唐安晏抢走的米饭不说话,看着唐安晏一口一口吃掉,委屈的把唐安晏做好的面条往嘴里送。

  不知道是不饿还是没休息好的原因,那真吃的并不多,生怕浪费一样仍然一直往嘴里送,唐安晏怕他吃撑,才给他讲没关系,可以留着明天吃,那真才不依不舍的收了筷子。

  吃完之后,那真开始收拾碗筷,唐安晏看他快睁不开的眼哄他去睡觉。

  北京已经进入夜晚,新年距离不久,马路上新年的氛围开始浓重起来,自从成年之后,唐安晏对新年并没有多少期待,但因为今年多了那真,他竟然也有了小时候过年的期盼,想带着那真穿新衣放鞭炮,抱在一起等新年钟声。

  那真局促的缩在唐安晏怀里,抓着唐安晏睡衣没一会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唐安晏醒了,那真背对着他,唐安晏听到了超小声的啜泣声,肩膀细微处的发抖无不回应着那真的悲伤。

  唐安晏突然不敢伸手去抱他。

  像悬崖村日升日落无数个夜晚一样,北京再好,也不是那真的家。

  等那真哭够了又睡着了,唐安晏才翻身去看他的脸,用手背在上面贴了贴。

  那真迷迷糊糊没一会又醒了。

  唐安晏也没睡着。

  看到唐安晏也醒着,那真不知所措的躲开和他的对视,把头往唐安晏怀里蹭了蹭,想要藏起来。

  唐安晏摸着他的头发,亲了亲,“睡不着吗?安晏给那真讲故事好不好?”

  那真抓着唐安晏胸口处的衣服,软软的说了声“好……”

  唐安晏给那真讲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讲白雪公主是怎么被吻醒的,那真安静的闭着眼睛听唐安晏讲,突然肚子咕噜一声,唐安晏低下头去拿鼻子蹭他鼻子,笑着问,“饿了?”

  那真窘迫的红着脸小声说嗯,抬着头,看着唐安晏眼睛不理解的问,“安晏……为什么……明明同样的饭菜……在悬崖村的时候……吃……和现在……在北京……吃……味道不一样啊……”

  唐安晏准备起身去给他做碗面条的冲动冷静下来,摸了摸他的脸,迎着那真真诚发问的目光,极有耐心的给他讲。

  “那安晏给我们那真做洋芋吃好不好?”

  唐安晏说话声音太温柔了,混着室内温度宜人的空调,声音如打了旋,弯弯绕绕到那真心里。

  那真凑过去亲了亲唐安晏下巴。

  软绵绵的说,“好……还要……辣椒……拌一下……”

  唐安晏低下头来回应他的吻,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小心而温柔的在他唇角啄吻。

  思念跨越千里,分离十多天,借着这个泛着湿意的吻,唐安晏才终于有一种人就在身边的踏实感,就是这个看似寻常的感觉,支撑着唐安晏熬过了老爷子去世时最难过的瞬间。

  是老爷子把唐安晏送去了悬崖村,把那真又送回了他身边。

  唐安晏下床去做饭的时候,那真也跟着靠在厨房门框上,厨房里最不缺的就是洋芋,整整一麻袋,是唐安晏白天托人买来的。

  唐安晏把洋芋冲洗了几个,放到高压锅上去煮,等洋芋煮熟的空隙里,唐安晏把那真压在门框上,用手心护着后脑勺亲吻。

  那真向来这种时候是乖的,以往被闷得喘不过气会去勾唐安晏小拇指,这次脸憋的通红也没推开唐安晏。

  唐安晏顺着他脊背安抚,那真手脚疲软的靠在唐安晏肩膀上小口喘气。

  北京的晚上没有虫鸣鸟叫,有的是烟花绽放,有的是车辆鸣笛,这里晚上仍然灯火长明,那真对这些一点也不好奇,他对北京的概念只有唐安晏在这里。

  “安晏……我们什么时候……再回悬崖村啊……”那真靠在唐安晏肩上,下巴蹭着盯着煮洋芋的锅发呆。

  唐安晏侧头亲了亲他耳朵,“等安晏忙完了,就带你回去看看好不好?”

  那真情绪不高的哦了声,胳膊圈在唐安晏腰上,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