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昭觉县还未走出贫困区,整个县城就像是一个小镇。

  江琛和贺子钦开车绕了几条街也没发现多少可以娱乐的地方,这个城市仿佛没有夜生活,静谧而又温柔的落败。

  兜兜绕绕几圈后,贺子钦终于烦了,像模像样的酒吧并没有,最后找了一家ktv。

  停好车之后,唐安晏牵着那真的手走在最后面,贺子钦开了个大包间,要了几扎啤酒,结账的时候是唐安晏付的款,贺子钦也没抢着付,唐安晏给那真点了一瓶可乐,要了点薯条鸡米花,又加了点果盘零食。

  包间里话筒不算多,贺子钦进去之后先占据了点歌台,唐安晏带着那真坐在最角落,给他拧开可乐的盖子,插上一根吸管,递到那真嘴边,那真乖乖喝了一口,感受着汽水在口腔里放肆飞扬,眯着眼睛笑。

  唐安晏把可乐直接塞到他手里,让他自己喝,那真坐的规规矩矩,紧靠着唐安晏,捏着吸管看贺子钦拿着话筒唱。

  江琛拆了一瓶酒过来递给唐安晏,唐安晏推拒回去,说“不喝。”

  江琛往喉咙里灌了一口酒,懒懒的靠在沙发背上摇着头笑,“从良了?”

  唐安晏骂他神经病。

  江琛也不恼,拿着手机在发消息,半晌递过来,递给唐安晏看。

  唐安晏看着屏幕,皱着眉,“你还有她微信呢?”

  那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乖巧的坐在唐安晏身边听他说话。

  “上次来接你的时候加的,她说你经常不回微信,让我给她说一声你的情况。”

  江琛拿着酒瓶晃了晃,“人一女孩子我也不好直接拒绝,这回知道我们要来,让我帮他看看你在这都干什么。”

  唐安晏鼻子里溢出一声不冷不淡的哼,“我看你俩有戏,成了算了。”

  “你可别拖我下水。”江琛唯恐避之不及的摇头,“我可没多想,何况那天覃姨也在,覃姨恨不得让我把你天天吃了什么干了什么说了什么都告诉乔挽,说好让乔挽更了解你,要不是这边太不方便了,估计想让乔挽也跟着过来了。”

  听江琛这么说,唐安晏头疼的靠在椅背上,捏了根薯条往嘴里送,再抬头,又一根薯条递了过来。

  那真圆润的指间捏着一根黄澄澄的薯条,翘着唇角看着唐安晏,把薯条递到唐安晏嘴边,眼底亮晶晶的。

  “安晏……吃……”

  也许是看唐安晏吃了薯条,那真像是发现唐安晏喜好一样,恨不得把一盘子薯条都递到唐安晏嘴里,唐安晏就着他手吃下去一根,揽着他的腰往自己身边拉,嘴里哭笑不得的,“乖,吃不下了,你自己吃。”

  那真认真的嘟着嘴,固执的把薯条又递了过来,“安晏……喜欢……那真……给安晏……留着……”

  “小那真,那江琛哥哥吃一根可以吗?”

  江琛看那真固执的样子也想打趣他,张开嘴冲着那真,“小那真也给江琛哥哥一根尝尝?”

  那真似乎在纠结,看看唐安晏,看看薯条,又看看江琛,最后把薯条推到江琛面前,却又趴到唐安晏耳边悄悄给他说。

  “安晏……不和……江琛……哥哥……抢……那真……一会去给……安晏……买……”

  ——

  贺子钦唱嗨了之后,酒也喝了不少,拿着酒瓶跌跌撞撞冲唐安晏过来,挤到唐安晏和江琛中间。

  “晏子,我来了之后还是不明白,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的,回个家都得爬山,那钢梯是人爬的吗,一不小心摔下去能死人的。”

  贺子钦平日里说话就不过脑子,喝多了更是什么都往外说,江琛拦了一下没拦住,唐安晏好整以暇的抱着手臂,“你让他说。”

  江琛见拦不住也不再纠结,不紧不慢的喝着酒在旁边看好戏一样,看看究竟贺子钦的哪句话能惹火唐安晏。

  “这破地方,连个像样的酒吧都没有。你是富家少爷待久了,非要来这体验生活?”

  贺子钦拍着唐安晏手臂,“晏子,咱们几个人里就数你想法最多,现在我反而看不懂你了。”

  贺子钦抬头又灌了半瓶酒,唤另几个兄弟又给他开一瓶,那几个人看着唐安晏脸色不对也终于反应过来了,没敢直接把酒递给他。

  那些人平日里就和唐安晏没有贺子钦和江琛熟,都是和贺子钦玩的多了一点,偶尔贺子钦也会带着他们和唐安晏一起,但次数不算多,顶多是见面叫声“晏哥”的地步。

  贺子钦见那几个人没搭理他,咬着酒瓶笑,“怎么?晏子的话才好使是吗?瞧瞧,原来你们也怕他啊。怕啥,这都好兄弟。”

  贺子钦手掌搭在唐安晏肩膀上,指了一下最边上的男人,“是吧晏子,这都好兄弟,看,这广轻集团的大少爷乔格,上回你生日还去捧过场呢。”

  乔格喝的没贺子钦多,刚才看到唐安晏冷脸这会酒也醒了不少,点着头道歉,“晏哥,贺哥喝多了,您别介意。”

  “谁特么喝多了。”

  贺子钦一甩胳膊,酒瓶里的酒随着剧烈动作颠簸甩出来一些,溅到了唐安晏旁边的那真身上。

  那真一直乖乖坐在唐安晏身边,自从贺子钦说话开始声音特别响之后,好像吓到一样,薯条水果也没再继续碰,贴着唐安晏胳膊低着头,用牙齿咬着吸管安静的盯着大理石地面。

  包间里不算亮,那真本身就没存在感,被贺子钦声音激的更是不敢活动,被酒水撒到唐安晏给买的灰色卫裤上时,身子抖了一下,往唐安晏身边贴的更紧了一些。

  唐安晏捏着他后脖颈,脸色黑了好几个度,以往平静的眉眼不知道是不是在灯光下显得极其晦暗,声音仍旧是温柔的,“抬起头来我看看。”

  那真茫然的听话抬起来,接触到唐安晏的眼神之后又低了下去,小声嘀咕,“那真……不听……”

  被酒水弄湿的那块地方很快晕染开,唐安晏抽了一张纸巾,在那真卫裤上不紧不慢的擦拭。

  贺子钦还在一旁继续拱火。

  “晏子,你该不会不回去就为了这小玩意吧?”

  唐安晏擦拭的动作一停,顿了几秒,又继续给那真擦拭。

  江琛在一旁悠哉喝酒,并不打算平息这场一触即发的战局,虽说江琛和贺子钦和唐安晏认识的时间都差不多,但明显江琛和唐安晏关系更近一些。

  贺子钦家没江琛和唐安晏背景强,处处总被压着,但又不得不继续和唐安晏江琛处兄弟,也知道唐安晏和江琛从来看不上他。

  可贺子钦家里的生意不能不管啊,平日里跟着唐安晏混,总免不了尝太多甜头,仗着唐安晏兄弟这个身份也能捞不少好处。

  平常这种话他也没少说过,一般唐安晏都忍着也不和他计较,贺子钦更不会懂得收敛。

  从他来了悬崖村,从山脚下开始等唐安晏回来开始,心里就已经沉不住气,爬上爬下吃一桌子的洋芋,这好不容易来趟县城想放松一下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本来还能压住的火被酒精这么一激,说了什么自己第二天醒来估计都不清楚。

  “晏子,他这不正常吧?”

  贺子钦醉醺醺的指着自己的头发,“要我说,晏子,兄弟这么久我还真不知道你也喜欢男的啊,怪不得你那么冷落乔挽啊。你是不知道乔挽长得多好看,你还不珍惜,我可听说了,人对你忠心耿耿死心塌地,来的时候还让我们好好照顾你呢。你倒好。”

  包间里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包厢里除了贺子钦的胡言乱语,一片静谧,贺子钦停顿的空隙里包间像是被按下暂停键,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丝毫。

  唐安晏眉眼已经看不出波澜了,还是低着头在给那真擦拭裤子,抬起来的时候,面上是一片平静,从果盘里用叉子叉起来一块西瓜,递到那真嘴边。

  那真紧贴着唐安晏,意识到唐安晏心情不好,小拇指主动去勾唐安晏小拇指,耷拉着脸不高兴的看着贺子钦,唐安晏小声哄着他说,“吃西瓜。”

  声音像是被海水泡的发哑,那真乖乖就着唐安晏的手咬了一口西瓜,没全吃完,剩下了一多半,推了一下唐安晏的手,示意他把剩下的吃了。

  唐安晏沉默着把剩下半块西瓜吃完,把叉子又一派平静的放回去。

  “你倒好,跑来大凉山找了个结巴。晏子,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在北京的时候不还挺正常的吗,这怎么来了之后,喜欢男人不说,还找了个啥都不懂的傻子,玩这么花吗?”

  贺子钦完全感受不到空气里僵持着的尴尬,还在持续不断的继续拱火,这回直接看向那真,和那真看过来的不友好的视线相撞,噗嗤一笑,“你和他睡了吗,你说他能懂睡觉是什么吗?在床上也会……艹!唐安晏!你特么疯了!”

  僵持已久的凝固氛围终于被唐安晏以一酒瓶砸下去为终结。

  贺子钦捂着流血的头,酒不知道醒没醒,人先骂了起来。

  “唐安晏你特么是不是疯了!你特么为了个傻子打兄弟是吗!靠!我特么说的哪句不对吗!他懂什么!”

  唐安晏拿着酒瓶抡上去那一刻,那真吓到捂着脑袋缩到角落里,唐安晏去把他抱起来,在他耳边温柔讲,“安晏带那真回家。”

  唐安晏把那真抱起来,走出包间,隔绝开包厢里贺子钦破口大骂,走廊里一片黑,唐安晏走的每一步却都如此坚定。

  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眼下更坚定。

  天虽然黑了,唐安晏最后还是开着车带那真回了悬崖村,车子停到山脚下时,唐安晏正准备开车门,那真倾身过来抱住了他,下巴搁在唐安晏肩膀上,小声告诉唐安晏。

  “安晏……那真……是脑子笨……但那真……也可以……喜欢……安晏……是吗……没有人……告诉过……那真……那真是不可以……喜欢别人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