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大吉！”
随着铺天盖地的庆祝声落下, 也昭示着这部戏彻底来到了结束的尾声。
周围的工作人员和演员互相道谢庆祝，喜悦声此起彼伏，而陆停词站在中心, 被人簇拥着，可他看上去却像被隔绝在另外一个空间一般, 不知喜怒。
华哥找上他，盈满笑意地说道：“停词, 杀青快乐。喏，这是团队给你准备的花束。”
说着, 便看见小麦和另外一个助理捧着能有半个人之高的超大花束过来，而他们脸上无一不是喜眉笑脸，说着类似前程似锦的话语。
陆停词这才有些回过神来, 嗓音低低：“谢谢……不过不好意思, 我可能有点花粉过敏。”
还是华哥先笑了几声, 以缓尴尬：“没事，团队小伙伴的心意你能收到就好！”
这种时候陆停词其实也不想煞风景的。
按理来说，被雪藏了三年，他终于苦尽甘来，能以自己喜欢的角色去完成一部作品, 应该感到开心的。可他此时却因那道始终无法出现的身影，情绪始终也无法调动起来。
仿佛想要的人不出现，就没法感知到任何喜悦。
这时，华哥似乎也看出了些什么。
他短叹一息，把助理打发走后，便在拍摄花絮的摄像机开不到的地方, 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同他说：“好了收拾一下情绪后就快去拍合照吧。也辛苦你这几个月了, 表现得很好。”
“晚上制片那边说在富山饭店还有场杀青宴，到时候估计会有不少制片到场，好好和他们稳定人脉。说不一定以后有大制作，选人选的时候能第一时间想到你。”
陆停词：“……好。”
*
陆停词清楚不能将自己的私人情感带到工作上，越是这种时候，他也越该早点在娱乐圈站稳脚跟，才不会让燕希失望。
可有的事，理智终将无法战胜情感的本能。
在一切尘埃落定后，陆停词回到家用本就不可多得的休息时间，偷偷翻阅起燕希无聊的朋友圈。
他之前在剧组时就经常这么干，这可以说是他在剧组度过休息时间的唯一方式。
虽然燕希的朋友圈内容很少，寥寥无几，只有世界各地的风景照和游戏照，可陆停词每次都会敝帚自珍一般独自翻阅。就像得到了心心念念玩具的小孩，外人看不懂，他也不愿分享。
有时他生怕会错过燕希的一切，还会去看和他共友的动态。
这种近乎偷窥的变态行为，陆停词不是没意识到，可他就是喜欢啊……除了用这种办法能靠近他的生活，陆停词别无他法。
——“可燕希又不会喜欢你。”
又想起昨天陈晨说的这句不咸不淡却恶狠狠戳中他心窝的话。
陆停词感到一丝苦闷，想，他不用燕希的喜欢，只要不被讨厌，能留在他身边就好。
所以陆停词很早就做好了在回A市前都见不到燕希的准备。
可当晚上，他和其余主演一同抵达富山饭店的高级私人包厢时，映入眼帘的一张清隽秀丽的面庞，让他停止了灵魂的流动。
富丽堂皇的私人包厢，男人坐在中心一带的位置上，黑发深眸，肤色在灯光下显得莹莹雪白。
他上身穿着休闲的白色衬衫，袖口被卷到臂弯上，露出一截冷白的小臂，而手腕上佩戴着一块奢华顶级的百达翡丽表，则隐晦宣告着他不可小瞧的身份。
男人神态轻松，目光还正浅然的和周围其余高层说说笑笑，他气场清微淡远，就像勿入此处酒局的仙子，一眼就让陆停词挪不开视线。
时间仿佛是在开门的短短瞬间内停止了流动，以至于陆停词甚至没反应过来，让自己失神的那个人就是心心念念的燕希。
敲开门后，还是李总制片先开口：“你们也都来啦，快，落座吧。菜我们都已经点好了。”
闻言，陆停词这才宛如恢复理智般，微微颔首示意，与其他人一同坐到了该属位置上。
*
给他们的座位并没很多，也都离燕希很远，几乎差了大半个桌子。可陆停词却无所谓，视线幽幽从始至终都停留在他的身上，好似害怕下一秒就看不到。
燕希：“……”
作为生意场上年轻的老手，燕希早就对这种酒局见怪不怪，虽然战场变成了娱乐圈，可也依旧能气定神闲，立于不败之地。
在演员来之前，他还正自如应对着这些高层制片的话术聊意，将自己变成掌握主动权的那一方，却没想到时隔几天，和陆停词一见面，瞬间让他哑了火。
——陆停词的注视并不算明目张胆，甚至是慎微小心的，但燕希却无法忽视目光的存在感，并从中读出某种微妙的情绪。
他曾无数次想过在那场尴尬混乱的夜晚过后，会如何和陆停词重新打招呼见面，可能是礼貌、委婉、陌生甚至是尴尬的，可就是没想到会这样……暧昧。
燕希竟然没勇气去面对那样的目光，只要余光感觉到陆停词正看着自己，他的耳尖瞬间如火舌绵延般烧红起来。
胸口的心脏拍数也快了几分。
饭局上，除了燕希也有其他投资方。
杨导见状，倒率先跟几位投资方高层介绍起了这些演员，他们不是不认识，甚至投资方对演员的背景都是了如指掌，只是在这种用来打下人脉基础的饭局上，一定要留下良好热络的印象。
“这是小陈，佳柳。章程你们也都认识嘛，打声招呼……而这位就是，停词，陆停词。他可是我们组里表演能力最好的一个啊……不愧是参演过《崩塌》的演员。”
“你们好。”
陆停词只在合理范围内礼貌性的回应，可在其他人的对比之下就显得不是那么亲热。
他在剧组里的性格太鲜明了，就是那样冷淡，何况他的靠山金主就在饭局里呢，其他人便也没为难他多说什么。
介绍完后，菜正好上来，导演制片和演员几个侃侃而谈起剧组几个月发生的趣事，以及对未来畅想什么的。
这些闲聊表面上看似问的很随意，燕希心下也清楚这些老狐狸的弦外之音，就保持着缄默状态。反正人这么多，少他一个说话的也没什么。
这时，身旁的李总制片人，李总忽然拿起一瓶昂贵的白酒，眼睛一弯，笑着问：“燕总你怎么这么沉默，以后不也打算在娱乐圈拓展业务吗，那这些演员你得认识吧。”
“要不然我叫他们给你倒几杯，好熟悉熟悉？毕竟你投的钱可不少，总不能让你白白吃饭吧。”
一开始燕希并没打算投资的倾向，只是在陆停词和章程更换角色后带来的损失，还有看过这部剧IP预估会带来的利益考虑下，燕希这才决定投资。
闻言，燕希神色自然，嘴角噙着笑将酒杯移到李总面前：“之前探班的时候早认识过了，走来走去也怪麻烦的，不过李总离我近，只好麻烦你帮我倒一杯了。”
李总一愣，随即笑开怀：“好好好，你给我的面子可真够足！”
几杯酒下肚后。
李总早早满脸通红，满是喜悦：“燕总，以前搞其他行业的时候，我就和你有不少合作，以后你但凡是在娱乐圈内有任何需求帮助，都可以来找我！”
他拍胸脯打着包票：“我可太喜欢你这样的合作对象了。一定要多多合作！”
“嗯。”燕希再次喝完一杯酒：“多多合作。”
果然天下无论哪个行业的酒局都一样，全在喝酒，这些制片方的话似乎也很多，聊完这个聊那个，哪怕他主动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也无法阻止不让别人注意到自己。
燕希倒也无所谓了，毕竟他确实是个初入影视圈的“新人”，喝喝酒而已。
片刻后，就又有不认识的某家影视高层和他说话：“燕总没想到你都这么有名的青年才俊了，还会想着来娱乐圈分一杯羹，可真是太过分了吧。”
“来，你不和我喝一杯，要不然我可过不去啊，一表人才就算了，还这么年轻，而签的艺人也……也这么厉害，以后肯定前途无量啊——”
这种奉承捧人的话燕希听过不少，似乎没感觉到什么，微微一笑，正想举起酒杯时，余光却好似瞥见什么，让他下意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便听陆停词的声音裹挟着一道酒水流动的声响在耳畔响起：“既然仇总都祝我前途无量了，那这一杯理应也是我来喝。”
燕希抬眼，一愣。
陆停词气质清冷出众，在这场饭局中都不怎说过话，连酒也都甚少喝，可现在却见他脸上的表情不悲不喜，嗓音都没太大的波动，手上却已经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并一饮而尽。
这种画面实在是太违和了。
也给其他人看得意外出神，连声乐道：“原来停词你小子会喝酒啊，酒量怎么样？那这不可得多喝！”
“章程他们喝的，你可一杯都不能少。”
“来吧，赏我一次脸，你要能喝下五杯，以后要有适合的作品我肯定会引荐你。”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停词你酒量这么好，来，继续，我们继续喝。”
……
在这些人的起哄下，陆停词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神色自始至终都很平静，若不是耳朵和眼尾的泛红出卖了他，燕希还真以为他酒量很好。
其实燕希也看出他们并没多想为难陆停词，毕竟能做到这个位置的高层能出格到什么地步呢？无非是陆停词前期的沉默，到现在的酒量惊人，带来的反差改变让他们亢奋。
燕希倒也想阻止，让他别喝了，可总是话没说完陆停词就咕嘟咕嘟喝酒。
而他自己后面倒也没怎么喝了。
“……”
陆停词酒量可以吗？
燕希忍不住担忧。
“对了燕总，你可认识成塘？”
燕希回神：“成塘？”
李总与他说道：“是我们影视圈很出名的一位电影投资人，也是国内奖项的评委，他去年电影投资发展到了国际领域，听说过不久就会回国。我觉得你要是想继续拓展影视发展的话，要能认识他肯定能为你如虎添翼，所以——”
“谢了你的好意，但先不用。”燕希不置可否，回道：“若是需要合作的话，我和那位成先生日后肯定会碰面认识的。”
李总一笑，颇为惋惜道：“那还真可惜……不过燕总你可还真是和以前一样——我想，你们要是认识的话，那位成先生会很喜欢你这种合作对象。”
*
到了后面，酒足饭饱，燕希见这些人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在闲聊，他倒自顾自先用手机跟司机联系，让他们半小时后在饭店门口等着。
主要他也担心再这样下去，陆停词还能继续喝下去。
哪知燕希刚想着陆停词还能不能喝时，就听他缓缓起身从座位上离开，语气平缓地说：“……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便转身离开了包厢。
包厢内依旧是热火朝天的聊天氛围，而燕希却忍不住想起陆停词方才那副略微温吞的模样，粗粗看上去是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可他那发红的耳朵和眼尾……真的没事吗？
燕希磨磨蹭蹭的在座位上吃了会儿菜，最后到底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焦灼，起身喊了句失陪，离开了这里。
他原先打算在半小时后就带陆停词离开的。
干脆趁现在回去也行。
富山饭店是H市的星级饭店，因地理问题，来这吃饭的基本会是剧方的高层人士。而不知今晚是什么原因，燕希从包厢出来后发现走廊上除了侍应生外，一个人也没有。
每一层楼还配有四五间洗手间，太多找不过来，燕希干脆问了一旁的侍应生：“请问刚才从我们包厢出来的那个人是去了哪边洗手间？”
侍应生答道：“那位先生喝醉了，我把他带到了左手边的第二间洗手间那。”
燕希：“谢谢。”
在得到方向后，他便匆匆往那个地方赶去。自己竟也没注意到脚步不自觉的快了起来。
“停词？……”
终于，站在男士洗手间外，他先是喊了一声，才推门而入。
在明橙色灯带拥簇下的光亮中，燕希看见平日身形高大沉默的陆停词，此时两手撑着洗手台，背脊弯曲，满脸是水珠滚落，眸光迷蒙地望向了自己那个方向。
他眉宇湿润，眼中似被一层云雾遮挡，削弱了好几分锐利的气场。
“停词？”燕希又喊了声，才缓缓抬起了腿，靠近：“你怎么样？”
他这样子似乎和当初雨夜时有点像。
看上去倒是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