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我拯救了我的救命稻草>第49章 孟页绝笔

  那时候季涂想,冥冥之中都是注定好了的,注定要在霁山遇到孟页,自始至终从未见面,但他愿意成为孟页托付的人,没有依据,只有一种感觉在指引他。他也质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为别人寄托,但他想要成为这样的人。

  在这之后,季涂和孟页保持了长达六年的联系,孟页每天晚上会在微信上给他发一句晚安,从未间断。季涂也总是和他分享自己的生活和经历,但孟页真的就像一个树洞,只听,不做回应。

  除了发晚安和只有生日那天会额外得到一句生日快乐,孟页只回季涂询问他身体状况的消息,但季涂也问的不多,一是不想总是让孟页想到自己的不一样,二是能够每天发晚安,就证明他很好。

  每次看到微信名称毕加索的梦发来的晚安,季涂总觉得很安心,仿佛这个人是为自己而活一样。

  到此为止就是季涂记忆里与霁山福利院的联系,与霁山福利院小孟的联系,到底那里不对,为什么他给小孟寄的所有明信片,现在都寄到了顾冶这里。

  季涂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顾冶和孟页早已经把答案写下来了,只是他还没有发现,所有的事情都在被揭露的前夕。

  顾冶一直想要说出口的话,也因为自己的胆怯迟迟没有开口,谎言与欺瞒时间越久,累积越多,他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他去京城之前说等回来就告诉季涂,但他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七年,有多少的阴差阳错,这一次何以见得就能幸免于难?

  六年前——

  顾冶好久没有来霁山了,说起来不算今天,也只来过霁山两次。

  第一次来霁山是很小的时候,他的姑姑顾长佩带他来见自己的老同学,也就是孟页的妈妈靳拂。那时候蒋时还在顾长佩的肚子里,孟页也还在靳拂的肚子里没有出生。

  第二次再来,是顾长佩去世的第二年。他从京城回来,在顾长佩的忌日为她扫墓之后。

  十一岁的小蒋看起来心思沉重,表情凝重,像个小大人,手里捧着一束绣球花,轻轻地搁在顾长佩的墓碑前。

  “她最喜欢绣球花了。”蒋教授喃喃道。

  绣球花也叫无尽夏,她在那个夏末离开,于是成就了永不结束的夏天。

  她变成了无尽夏。

  “好久不见。”伴着孟页一声好久不见,顾冶看着小平房左边的花圃里面的绣球花的视线才转移。

  已经四年没有见面了,上一次见他时,他还是十一岁的小孩儿,虽然身体不好,不能剧烈运动,但活泼开朗,见了自己很开心,但不像蒋时那个小皮猴子,总是闹自己。当下,他脸上没有血色,笑意浅淡,坐在轮椅上望着自己,不变的只有眼神依然干净澄澈。

  孟页一眼就认出了顾冶。

  小时候,孟页偶尔会听父母讲到顾冶,小小年纪如何聪慧,他接触的人都只是平庸平凡的存在,每次听到顾冶的名字都觉得新奇,像是不存在在现实世界里的传说人物。

  他第一次见顾冶是跟着父母去参加顾长佩的葬礼,那时候的顾冶很消沉,孟页躲在妈妈身后,不敢跟自己崇拜的哥哥打招呼。

  第二次见顾冶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看着花圃里的绣球花发呆,孟页知道,他是在想自己的姑姑,之前顾阿姨也来过几次,孟页知道,她喜欢绣球花,顾冶的身上有顾阿姨的影子。

  时隔四年,顾冶变化也挺大的,但就是看着背影也能认出来。

  倒是顾冶看着孟页心里泛酸,怎么每个人都这么苦。

  孟页家里的情况,顾冶之前也听蒋教授说过,这次来竟有些怕会遇到,以往,虽然姑姑不在了,但他们各自还有自己的父母尚在,如今,他们却也同病相怜。

  外面风大,最近气温反复不定,顾冶担心孟页的身体,便推着他进了房间。

  “刚刚秦阿姨来说,有个来做义工的哥哥能够看懂我的画,想见见我,然后出来就看见你,还以为秦阿姨说的是你呢。”

  听孟页说到画儿,顾冶不由的想到季涂。

  “什么画儿?”

  “毕加索——《梦》。”

  虽然家族艺术氛围浓厚条件充实,顾冶自小也算是在美院教授姑父的跟前长大,但他本人实在是对艺术不感冒,不过也耳濡目染的了解一些,孟页说的毕加索的这幅作品他大概有所了解,当下,却不知道是何用意。

  “不知道这个季涂哥哥,是真的能看懂还是只是秦阿姨找来的说客。”

  听到季涂的名字顾冶心里一惊,顾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敲门声就已经响起来,外面传来院长阿姨的声音,顾冶是条件反射的压低声音,向孟页说道:“别开门。”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孟页还是照做了。

  门外是季涂,房内是孟页,还有顾冶。

  隔着一扇门,一道墙,让顾冶觉得,这是离季涂最近的一次,他的声音清晰入耳,好像自己伸出手就能拥抱他。

  一直到季涂离开,一直到此后七年间,他都不知道,当时房里还有第二个人。

  面对孟页的不解,顾冶把他和季涂的联系和盘托出。

  良久,孟页问出:“你喜欢他?”

  “是,我喜欢上他了。”

  “传言,1927年的时候,已经47岁的毕加索遇到了17岁的德雷莎,德蕾莎非常美丽,她金发耀眼,拥有丰神绰约的体态。这个少女深深地吸引着毕加索,此后,毕加索的作品中频繁的出现德蕾莎的身影。1932年,在他们的公寓里,德蕾莎慵懒的躺在椅子上甜甜的睡着了,毕加索用简洁柔和的线条勾勒出了一副巨作,就是《梦》。据说,又过了17年,64岁的毕加索给德雷莎的信里写道:对我来说,今天是你十七岁生日,虽然你已度过了两倍的岁月。在这个世界上,与你相遇才是我生命的开始。”

  所以,为什么是毕加索,为什么是《梦》,为什么是孟页,也为什么季涂,他们就是注定好的吸引,冥冥之中,偏偏要我读懂你。

  “不追究艺术家的私生活详情来说,我一直很喜欢这个故事,我一直希望,在我十七岁的时候,遇到我的德蕾莎,但我未必能活到十七岁。但你在二十一岁的时候,遇到了你十七岁的德蕾莎。因为他,你走出阴霾,让你有生存的欲望和新的牵挂,在这个世界上,与他相遇才是你生命的开始,他给了你新生命。”

  初识季涂的第二周,孟页病情恶化,多种并发症发作,送至医院抢救。

  顾冶看着他浑身插满管子,安静的躺在床上。

  孟页指了指病床旁边的柜子上的手机。

  “送给你,当他的树洞吧,替我,也替你自己。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别告诉他,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仿佛像是天使,在特定的时候出现,来拯救我们这些溺水的凡人,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我想,他的身上肯定发着光。”

  他这些话说的有气无力,脆弱的像个瓷娃娃,当年顾长佩也是这样躺在病床上离世,但顾冶记忆里,顾长佩没有他这么严重的病态,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顾冶还是觉得她依旧温柔美丽。

  命运多舛的少年,最终没有见到十七岁的无尽夏,他把自己永远留在了一副不能开口说话但似乎又多言的画里。自此以后,他就是季涂生命里,看不见的,第三人称。

  季涂好像什么都没有带给他,但又好像带来了一切。

  季涂想救他,所以在生命的尽头,他想要被季涂救,如果谎言可以弥补三个人的遗憾,他注定要做那个最不遗憾的人。

  季涂亲启

  你好啊,倾诉者。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这句话我原本不想写,真的很老套,我小时候看电视剧的时候看十个人写遗书有十一个人用这句话,我就是第十一个。

  嘴上这么说,但我心里庆幸,直到生命尽头,出现一个可以让我写遗书的人。

  我不知道会是在哪年哪月,你看到我的信件。我私心想,你如果一辈子都看不到就好了,在你心里,我一直陪伴你,实际上无论是谁并不重要,只要你觉得是我就好。

  但应该很难。

  冶哥喜欢你,虽然他现在还不敢出现在你面前,但我相信,他迟早有一天他会光明正大的站在你面前的。

  那个时候,他会真正从笼罩周身的阴霾里走出来,不再把你当救命稻草,他因为爱你而站在你身边,前尘误会只当缘分,不做嫌隙。

  而我,终于拥有了姓名。

  虽然没有见过你的样子,但你大概能满足我对天使的所有幻想。也许有冶哥的原因,从小到大,我都很崇拜他,你是他的‘德蕾莎’,所以我也信赖你。你读得懂我,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存在过,你是最后一个“需要”我的人,而我也为你存在过。

  谢谢你。

  16岁末,孟页绝笔

  那天天气很好,日头要落未落,孟页恢复了一点气力,身上的架的仪器取了大部分。纸笔都是叫顾冶准备的,这封信写到最后,病房里极尽安静,滴答的两滴鼻血落在信纸的结尾空白处。孟页摸了摸自己流血的鼻子,看着手上沾染的鼻血,写这封信用尽了他最后的心力。

  但孟页怎么都没想到,顾冶居然等了那么久才出现在季涂面前,甚至一直到季涂自己发现真相,他都没有说出来。

  他提醒过顾冶,不要做一些为他好的事,在暗地里。不知道的当事人如果有一天知道,会觉得惊悚。

  人会因为爱,而勇敢,也会因为爱,而胆怯。

  顾冶是意想不到的反差,看起来那么英勇的人,在季涂这件事上极尽胆怯,永远没有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