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前不到50米就是一个行人和非机动车可进的老居民区侧门，门口停着刚才那辆小电驴，小电驴前站着两个青年关注他们俩。
稍微身形板正略微高一点的男生，轻声说着：“远远看不真切……”
“真人确实要鲜活一些，比照片里面成熟了。”
另一个是蒋时，他送完花已经把头盔取下来放进刚才放花束的车篮子里了，头上还是戴着他那个卫衣的帽子，明明看起来很冷的缩着脖子，但就是不穿厚外套。
“那时候他还是高中生，现在大学都毕业几年了。”
蒋时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你想跟他说说话吗？”
另一个摇摇头，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说什么，说对不起吗？”
蒋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就不能说谢谢他吗？”
“留给哥说吧。”他说完转身从侧门进去了。
蒋时对他这种不打招呼转身就走的行事风格早已经见怪不怪，推着车屁颠屁颠的跟在身后面。
“道长哥哥等等我呀，走那么快干嘛。”
宋十清不理。
蒋时没有被回应也不恼，还是厚脸皮的叫唤：“小宋哥哥？”
“十清哥哥？”
“清哥哥？”
“宋十清哥哥？”
……
任凭蒋时在后面怎么作妖，宋十清就是不理。
蒋时一直跟着宋十清到宋十清家楼下。宋十清家在最旁边那一栋，跟蒋时他们家隔了一栋。
一直到宋十清要进单元门，思索了一下还是转过身冲蒋时道：“明天，如果再看见你只穿着你这个破卫衣到处晃悠，就别来找我。”
宋十清说完就进单元门了，蒋时在他身后喊：“收到。”
蒋时听着宋十清上楼的脚步声，一阶又一阶。
宋十清他们家就在二楼，很快就上去了，蒋时听着宋十清开门，然后又关门，才推着车转身回家。
宋十清从客厅的窗户看着蒋时哼着歌离开的背影，地上影子拉的很长。
陆续的阴雨天让季涂犯懒，昨天休息了一天，今天又开始赶工，大家效率高，还没到晚上就把初版计划发过去对接了，对接工作由两个学姐负责，刚好季涂就能按时赴季康的约。
昨天下午的时候，季涂的微信就收到了好友添加提醒，季涂通过之后就看见季康发了吃饭的地方的定位。
是离他们公司不远的一个商场，一楼的一个高端定位的苏州菜馆，季涂点开看了看，人均800元，不由得好笑。
当年还是穷学生的时候那里会吃得起人均800的菜馆。
季涂回了个“嗯”，没有后话。
可能真的运气好，季涂出门的时候雨停了，等到了菜馆雨又开始了。
季康比他还要早到一点，已经挑了个靠落地窗的位子，如果不是下雨，视野应该相当好。也不亏是人均800的菜馆，环境很雅致。
“你......”看见季涂，季康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他心里还是觉得有愧疚的。
“不用紧张，我不是来跟你寒暄叙旧的。”季涂反而落落大方，他已经不是三个月前在方雨婚礼上还会逃避的季涂了。
“没有，我只是没想到还能一起吃饭。”
没谈恋爱之前也总是一起吃饭，谈恋爱之后恨不得每一顿都一起吃，现在却没想到还能一起吃饭。
“这有什么没想到的，就像我当时没想到我们会分手一样呢。”季涂讲冷笑话。
季康没想到季涂会这么直白，季涂这个样子倒不像是放下了。但季涂正是因为放下了才会这么说。
“抱歉。”
“我以前也说了很多对不起，特别卑微吧！”
季康摇摇头。
“我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你坐在我面前我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几年的时光，季涂无数次想要说点什么又闭嘴的日子浮现。
“随便说说，想到什么说什么。”
“想到你叫我放过你。”
“抱歉。”
“你又抱歉什么，不是你叫我想到什么说什么？”季涂无语。
季康叹息：“当时你确实让我感受到困扰，所以才会说这种话，并不是我本意。”
“你说出来的话不是你本意？只因为想甩掉我这个麻烦？”
“再追究这些没有意义。”
“是没有意义，我也不想追究。以前想过无数次再见面的场景，也在想见面说点什么，一会儿觉得，应该怪你、恨你，一会儿又觉得应该感谢你、祝福你，很矛盾。”
“你恨我、讨厌我都可以。”
“我现在不恨你也不讨厌你，就是有点恶心你，不是我的主观情绪，是我身体的本能反应。就是在方雨婚礼那样，我恶心、反胃、想吐，因为见到你。”这听起来不太像不是主观情绪造成的。
“抱歉。”
季涂听烦了他说抱歉。
“我愿意来见你，不是因为对你念念不忘，也不是想证明自己放下了，只是因为你说的一句话。
你说我给你带来了阴影，现在看来你没有被这个阴影影响，但我被这个阴影影响了，我朋友叫我面对这个阴影，才能真的走出这个阴影，解铃还须系铃人。”
“因为这个你这几年都没有谈恋爱？”
“不然你以为我是因为对你念念不忘？”
“我一直对你有愧疚，我也希望你能够跟我一样走出那段失败感情的阴影。”
“你是怎么走出的，我很好奇，没有嘲讽的意思，就是单纯想要学习。”季涂越说没有嘲讽的意思就显得越有，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女朋友.......”
“女朋友.......”季康刚开口，季涂就接过话，意味不明的揣摩女朋友三个字。
季康满脸写着尴尬，之前是男朋友，现在换女朋友，还在前男朋友面前提女朋友。
“她和我兴趣一致，目标相同，又善解人意，遇到她的时候也没想到要谈恋爱，但相处过程中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季涂又是刚才那个揣摩的语气，季康听不出来他是在暗讽还是真的在揣摩。
“所以我是输在善解人意上面了！”
季康喝了一口水压压惊，季涂倒是很自在，反观季康有点如坐针毡，就好像不是他主动邀请季涂一起吃饭的一样。
“我们后来总是吵架，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就吵架，我真的不想吵架。”
这话季康以前就说过，季涂当时回的是，“天底下没有不吵架的情侣，吵架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吵架，是为了解决问题，让两个人更好的相处。换句话说，吵架的目的，是为了不吵架。”
但是当时季康只在乎吵架本身，他累了，他不想解决问题，他只想没有问题出现。
这样，就只能放弃想要解决问题的那个人。
季涂现在不想反驳了，也没有必要。
“我也不知道见你一面有没有用，是不是就豁然开朗了，但还是谢谢你。”
“我还是把你当朋友的。”
季涂可不想跟他当朋友，他现在头脑清醒反应过来了，之前可能思想情绪一时被麻痹，没有转过弯儿来，觉得还能在方雨婚礼上见最后一面，也算是给他俩的感情画上完美的句号，但耐不住身体自然反应诚实，看见他就恶心反胃想吐。
当朋友，我当你大爷的。
“小蒋！你怎么来了？”
季涂还在心里叽叽歪歪，就看着蒋时出现在身前。
昨天见蒋时的时候他都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见长相，但身上的气质特别。今天不戴帽子口罩出现在季涂眼前，季涂能够一下子就认出来，他们兄弟俩长得有些像。
“我路过，从窗户外面看见你了，进来蹭饭。”
季涂看了眼玻璃窗外，外面瓢泼大雨，他们靠着的这个窗外面又没有遮雨暂避的檐，大晴天你说透过玻璃看见了，季涂信，这雨雾都看不清外面的行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小，蒋时这话信服力欠缺。
蒋时一点儿也没客气，从季涂身前挤过去，挨着季涂坐在里面。
外面大雨，蒋时身上倒是没有什么水气寒气，一点也不像刚从外面进来的。
“额，这是.......”
“我是涂哥表弟，你是？”蒋时无比自然的接过季康的话。
看着季康不太自然的样子，季涂接过蒋时的话说：“我大学的一个学长。”
“你好。”季康冲着蒋时道好。
因为蒋时的到来，让尴尬的场面更尴尬了，但蒋时不觉得尴尬，甚至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机扫码点单加了两个自己爱吃的菜，他都没有抬眼瞧这俩人。
点完东西蒋时才放下手机看着季康，一脸兴奋的说：“看来是关系很熟啊！”
饶是季康平时见惯了各种场面，却也被蒋时整不会了。
“还行。”
“那你肯定知道我哥性取向的事吧。”蒋时兴致勃勃，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季康看了一眼季涂，季涂默默的喝水，他现在跟季康一样懵逼，但又不好直接问蒋时想干嘛。
“我哥大学的时候谈了个男朋友你知道吗？”蒋时说这个的时候还知道声音放小一点，季涂也算欣慰一些。
季康像是脖子落枕了一样，僵硬的点点头。
见季康点头，蒋时可来劲了。
“我跟你说，他这前男友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要是我有机会见他，可得跟他喝一杯。”
季康心想，有意思本人此时就在你面前。
季涂将懵逼进行到底，蒋时这个样子确实不像偶遇，一开始他以为是顾冶叫蒋时来的，可是他没跟顾冶说自己要见季康啊，而且他还没有来得及跟顾冶说季康的事情，蒋时又是怎么知道的。
蒋时整这么一出目的是什么？而且一口一个我哥也太自然了，他好像记得蒋时都不喊顾冶哥，只叫他大魔王。
“怎么有意思？”季康发问。
蒋时就等季康问了，这不是正中下怀。
“他这前男友是个神人，把捧在手里的金子当石头一样丢出去，有个故事怎么说来着？买了装珍珠的木匣子不要珍珠？”
看蒋时说的开心，季涂虽然不知道蒋时都知道点什么，都是怎么知道的，但他大概知道了蒋时是来干嘛的。
——给他出气。
季涂心里又好笑又感动，依旧默不作声，看着蒋时折腾。
“学长，这个故事叫什么来着？”蒋时还要跟季康互动。
季康看不明白蒋时是真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前男友，还是装不知道。
他表情僵硬的回应着蒋时：“买椟还珠。”
“对，对，买椟还珠，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还是学长有文化。我哥也是，那会眼睛也不太好，拿个鱼眼睛当珍珠，这不是糊弄自己呢嘛！还好，那前男友是个好人，让我哥及时止损，丢鱼目得真珍珠。”
“现在遇着顾教授，人家有钱有颜有学识，主要是长得高！你肯定不知道我哥喜欢长得高的，那顾教授得有一米九呢吧，尽往我哥的心窝子里长，还那么喜欢我哥，我的天呐，世间仅此良配！”
这个蒋时，踩一捧一可真有一套，但季涂爱听，听的嘴角上扬，又不好意思让季康看见，只好低着头。
“嗯，我还有点事儿，就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季涂爱听，但季康听不下去了，他又不能反驳又不能辩解，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惹不起只能躲。
季康拿起旁边脱下的外套，准备起身。蒋时拿起茶杯碰了一下季康的茶杯，两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声响。
蒋时举杯示意，笑的很欠，但没喝，直接放下了。
这下季康确定了，蒋时就是故意过来讽刺他的，刚才还说见到了那个前男友要喝一个，碰了杯，但就是不喝，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大。
季康冲季涂说：“我先走了，下次见。”
季涂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