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涂看着江采寄像是如履平地一样的到山顶，大喘气都没有，心里有些佩服，自己还叉着腰缓了缓呢。
“裴老师，我有些话想跟涂哥说，你能不能……”
裴苋识趣的到另一边去了，心想，今天是个好日子，都想跟季涂说些话。
季涂大概知道江采寄要说什么了。
“你们明天就要走了是吗？”
季涂点点头：“是，要走了。”
“你放在我家柜子上的画像我看到了，为什么不亲手送给我？”
江采寄这话说的直白，其实季涂喜欢直白的人，大家都直抒胸臆，有什么说什么，不搞那些弯弯绕绕挺好的，但是在此时此刻，他不喜欢江采寄的这份直白。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也不好显得太过隆重，反而让别人误会了就不好。”
“误会什么？”
“除非利益往来，或是交情深厚，再者是特殊情形，不然一般男人赠一个女人她的画像多多少少有暧昧之意，不想别人误会，对你的清誉有损。”
“那你赠我画像是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暧昧之意吗？”
“怎么会，我是把你当妹妹一样的！”
季涂自认为自己拒绝的够直接，却也保留了女孩子的体面，但江采寄非要一个打破幻想的证据。
“当妹妹一样的？你明明是喜欢我的。”
“我自认不是什么君子骨，但还是有做人的基本素养，如果无意间向你表露了什么让你误会的行径，我给你道歉。”
“才不是。之前杨芊芊叫你给她画一幅她的画像的时候，你说没法儿给她画，你已经很多年不画人像了，可是我叫你给我画，你就答应了，我明明就是跟她们不同的。”江采寄情绪激动起来。
季涂叹了口气，原来叫他画像只是试探，他还想着，还报当时的照顾之恩呢。
“我之所以拒绝小杨，是因为我确实画不好，相识一场，等回去之后我可能会挑选一个别的礼物送给她，也不枉她向我开口一场。答应你，是因为你对我多多少少有点恩情，刚来的时候生病发烧，也承蒙了你的照顾。不忍心拒绝你，也没有机会送你点别的什么，也不想为你对我的感情给出不必要的回应，仅此而已，别无其他。”
“是这样吗？”江采寄还是不肯相信。
“是这样，我对你没有一点暧昧的心思。”
季涂以前对说话决绝不决绝没什么太大的感悟，和季康分手之后，因为季康把话说的决绝，让他受过伤害，所以后来他一般不想把话说的这么决绝，但是他也不想给江采寄一点点期望，他明天就要离开，他们永远不会再有交集。
江采寄是哭着跑开的。
裴苋看着江采寄离开的背影，走回来。
“别心有愧疚，你不欠她的。”
？
季涂一脸问号，他一直觉得裴苋是个正人君子，涵养很好，没想到还偷听墙角。
“不是我故意要听，实在是那边再往前没有路了。”
季涂也不是真的被偷听对话而心有芥蒂，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而且确实对裴苋印象很好，裴苋也不是个会跟别人大嘴巴的人。
“我本来就不欠她的，感情这种事情说不清道不明，硬要解释总有蛛丝马迹。”
“我是说，你没有受她恩情，她并没有照顾你。我们来的那一天都是顾冶在照顾你，从来没有假手于人，把你一路背过来，安置在床上，给你冲药，喂你喝药，然后跟着我们一起参观学校，绕了一圈就立马回到你那里，晚饭也只随便吃了两口。刚天黑那阵儿，你有点烧迷糊了，说梦话，翻来覆去不老实，他一直坐在旁边陪着你，给你换毛巾，直到凌晨你烧退一些，安静了，他才回公房睡觉。听你刚刚说的话，我猜，你当时应该是能感觉到被人照顾着，但是不知道是谁，当你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第一个看见江采寄，她应该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误会那个人是她，你觉得受人恩惠，所以跟我们对她的态度不一样。”裴苋一边开口说着，顺势坐在草地上。
季涂满脑子都是顾冶照顾他一晚上，他却搞错了人？
“裴苋，你真特么神了！”
季涂也真觉得裴苋是个神人，洞察力强的令人发指啊。
“在江采寄上来之前我是想说，听小杨讲，昨天晚上你和顾冶在我和裴见青离开之后没几分钟也离开了。”
季涂也坐下，点点头：“嗯。”
“按理说两个大男人说话不应该扭扭捏捏的，但是我怕说出来你会介意。”
季涂大概知道裴苋要说什么了，他摇摇头，回道：“你是想说我们是同类人吗？”
“果然。”
“果然，我们都感觉到了。”
这是季涂第一次正式接触到和他一样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裴苋和他是同类，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异类。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不觉得，是顾冶出现之后才确认的。顾冶他对你很上心。”
“说起来，很奇怪，在这一次行程之前，我跟他的交情很表面，相遇不过短短四次，加起来说的话也没有现在一天说得多，但是后来得知，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我们有过不止一次的交集，像是上天注定我们有缘，叫我们相遇。”
“所以你喜欢他。”裴苋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喜欢。但是……”季涂有点犹豫。
“但是什么？”
“我有很多犹豫。”
“犹豫什么？”
季涂呼出一口气。
他慢慢说：“我大一那年的初冬，接了一个活儿，做完的时候很晚了，出来的时候外面人已经很少了，走到公交站才发现手机没电了，现在的人出门在外，什么都靠手机，也没有带钱包的习惯，手机没电我就没了方向了。在公交站向一个陌生人借手机，打给我的朋友，让他给我叫车，因此陌生人得知我们是同一个目的地，他刚好是跟我一个学校的，于是，我们一起回的学校，路上聊天的过程中得知他是我跨系的大二学长。”
“后来我们自然而然的经常联络，两个人成为兴趣相投的朋友，某一次晚上两个人一起吃了饭，都喝了点酒，走回学校的路上，说说笑笑，没注意一个电动车过来，差点被撞到，当时他一把把我拉到怀里护住，那时候我还想，多像偶像剧里的情节。”
“我是从那一刻开始喜欢他，他应该也是从一个拥抱里面参破，他这个直男被无意掰弯，两个人渐渐开始暧昧起来，那个时候我其实能够感受到他的心意，只是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只是因为我不是异性恋，所以我既是期待的，也是害怕的。”
“大概一周后的一个晚上，他跟室友聚餐，完后回学校约我散步消消食，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和他欲言又止的扭捏模样，我就猜想他可能要跟我说什么。当时我落荒而逃，回到宿舍，他给我打电话，说本来今天想跟我表白，还特意喝了酒壮壮胆，但还是没敢说出来，只能现在打电话找补，他说喜欢我，问我要不要和他在一起。我当时也怂了，说还是做朋友吧，他沉默之后挂了电话。我们两个两天没有联系，我问我的朋友我应该怎么办，我朋友问我想不想他，想不想和他联系，我说我是想的。我朋友说，那你就去联系，就去跟他说你想他，就去跟他谈恋爱，就去试试看。”
“我真的就去了，这段爱情，比我想象中更美好，我们相识相知相爱，我曾在无数个瞬间想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只是这个一辈子叫毕业，在他毕业选择回老家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有预感，我们可能不会在一起一辈子了，只是我不想承认。”
“这份感情结束的时候，我走不出来，我甚至变成我讨厌的样子去拉扯去纠缠。我不相信他真的不爱我，只是事实就是如此。他叫我放过他，他说因为我，让他开始害怕亲密关系和爱情给他带来了阴影。我好像知道哪一步不对，又好像不知道哪一步走错了。这三年半的漫长，让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要活在不被爱的阴影里面了，直到顾冶出现，我才发现，我还是可以被爱和爱人的。”
“那你犹豫什么？”裴苋安静的听季涂讲完。
“顾冶很好。”
“你觉得自己不好，配不上他？”
季涂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但也许就是这个意思吧。”
“季涂，你错了。”
“什么？”
“别人给你留了阴影，顾冶也许可以治愈，但解铃还须系铃人，顾冶如果是正确答案，也得先把错误答案清除。”
季涂明白裴苋的意思了。
季涂认真想了想裴苋的话，其实和季康分开的一年后，他就差不多可以放下这段感情了，季康不是同性恋，他还可以结婚生小孩，事实上他也确实会这么做。
季涂承认自己是有隐藏了刻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在不惊动所有人的前提下稍微打听了一下，季康在回家工作后不久就交了女朋友。
说不难过，季涂觉得自己还没有这么洒脱，只是想着，这不就是他希望的嘛，希望没有给季康带来感情阴影，他还是可以去爱人，男生女生无所谓。
只是后知后觉才发现，原来两个人相爱的时候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是在眼前蒙上了一层纱的前提，一旦不爱，这层纱就自然脱离，落在回忆里，也落在现实里，大家都拉扯这层纱，带着不同的目的。
季涂享受和顾冶待在一起的时候，但他也在想，现在顾冶眼前是不是也有一层纱，也会在季涂毫无准备的某一天脱离下来。
他自认为的走出阴影，不过是欲望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