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海马>第63章

  孕晚期胎儿的发育可以称得上一天一个样,一次复查中瞿茹梦给两人下了红灯警示,因为陈丛身体特殊,他的子宫对于胎儿的承受情况是个未知数,所以八个月以后的每一天孩子都有可能意外出来,虽然现代医学发达就算胎儿早产关乎母子性命也几乎不存在,但从临床角度来讲最好能够撑过九个月再分娩,所以平时‘花里胡哨’的东西必须禁止,要是因为这种事情导致早产就太得不偿失了。雷擎遵从医嘱,两个人开始了分房睡,这样是控制‘擦枪走火’最好的方法。

  突然分开当然会不习惯,不管两个人间存在的是何种情愫。雷擎还买了一部新手机送给陈丛,主要作用是身边无人在时不舒服立刻联络,如果太无聊当然也可以用来上网,只要注意时间别影响视力就行。实际上过了两个多月,陈丛对手机的瘾已经过去了,他现在一个人睡,每天晚上都会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手机也不想看因为身边没有了雷擎,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陈丛知道,自己对雷擎的惦记极大可能与孕期异常的激素有关,但不论如何,突然的距离一定会让人感觉到不舒服,确切来说,他对雷擎不正常的依恋在两人分屋后达到了顶峰,这种感情的寄托让陈丛感觉到窒息和恐惧。肉体上的欲望早就没有孕中期那么波涛汹涌,但另一种欲望被雷擎激起,是不可估量的倾诉欲。那个地位高高在上的男人虽然是寡言的但总是能在饭桌上、欢爱后静静地听他说话,时不时的也会回几句话,大多话语都是鼓励的、正向的、认可的。在刚刚过去的春夏之交,陈丛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自己念念叨叨的在宽厚的怀抱中睡着,他突然觉得夜晚好短暂,能够见到雷擎的每一天也好短暂。

  这样下去,万一真要走的时候离不开该怎么办呢?陈丛偷偷藏了一个玻璃罐头瓶,他每天在院子里遛狗的时候,都会在那几颗高大油绿的松树下站着,他很喜欢那股奇特的植物香气,吸入鼻子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香气,给人感觉凉嗖嗖的,还可以在这里闭上眼睛遐想一番,他张开双臂这一片树荫包容着他就像雷擎的怀抱。每当小黄在院子里跑够了要回家的时候,陈丛就会笨重的弯下腰,仔细审视着树下每一根掉落的松针,然后精挑细选一根粗壮的松针放在自己的旧玻璃瓶子里,他时常会冲着阳光摇晃摇晃透明的瓶子,任由玻璃折射的光斑打在自己的脸上,陈丛细细的听着松针撞击玻璃内壁的声音,随后就若无其事的背着手带着小狗回房子。

  他知道当瓶子里集满有50根松针的时候就是自己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如果到时候走,就把小土狗和这个罐子带走,这么气派的领导府邸种植的松树一定也是名贵品种吧,他以后带在身边留个念想,挺好。

  除了每天常规的生活外,孕晚期陈丛去医院的次数也变得频繁,以前是一个月一次,现在被要求1-2周一次。年后雷擎工作一直很繁忙,每天有开不完的会听不完的报告,他做不到每次都抽时间陪陈丛去医院,便派专人接送陈丛去医院,至于他派的人……

  这天陈丛胎动的厉害,上报以后就又被瞿茹梦要求来医院看一下,他僵硬的坐在车后座,看着窗外在雨中模糊的街景,这么快夏天就来了,车里的空调温度适宜可他就是紧张的出汗,呼吸都小口小口的。陈丛的余光能扫到驾驶座,开车的人身形高大却不是雷擎,而是他派的副官,这个副官也不是他平日里极为熟悉的段谟,而是雷擎的外另外一位,名字叫曹寅武。陈丛和这个人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他对这个人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他就是自己在村子里第一次见雷擎时跟在雷擎身边的男人,当时就是这个人把自己一把擒拿住,这人个高体壮,若不是后来知道他们都是军人,陈丛仅凭第一印象会以为他是收外债的打手,自己个子本身不矮体重也很重在他手里竟像一个小鸡仔,被拎着塞到车上毫无反抗的能力。

  陈丛被不好的初见反复拉扯,紧张的攥紧双手,此时车子平稳的驶入深黑的地下停车场,是陈丛熟悉的那个医院停车场。曹寅武将车停好,对身后的陈丛说:“陈先生,到了。”

  “哦,哦好的。那我……那我下去。”车子一停,冷不丁给陈丛惊的一激灵,光线黑暗的停车场里,这人五官粗粝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就好像那‘猛虎下山图’里面的大老虎,甚至能在黑暗中还能看见他的眼睛泛着荧荧的绿光。

  陈丛战战兢兢的下车随后去要刷VIP电梯的卡,他想要赶快自己上去,少和这个曹副官相处。但男人将车熄火后也从车内出来,向陈丛解释道:“少将说您自己上去不保险,这次我和您一起上去。这边请吧。”

  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后,曹寅武跟在陈丛身后走上了电梯,一起去到了诊疗室。

  走到VIP诊疗室门口,曹寅武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陈丛自己推门进去。陈丛刚要推门进去,曹寅武也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就诊疗室的门从内打开,一身白袍的瞿茹梦一手插着兜探出脑袋,口气轻快的说:“你俩来啦?雷擎我正好……”

  她换了一个发型,一头秀发不再像往常一样素净整齐的盘在脑后,而是换成了披散开来蓬松大波浪卷发,耳垂上佩戴着豹子头样式的金色耳坠,脸上也带着陈丛都可以看出来的淡妆,整个人的基调变得明艳热情,是啊,夏天来了,她换了风格依旧那么美丽动人。

  瞿茹梦看见了陈丛和他身边站着的人,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气氛有一瞬间凝固,陈丛想着自己赶紧进去,但被突然的冷风顶着顿了顿。他挠了挠后脑勺,装作毫无痕迹实际非常明显的观察着瞿医生和曹副官,就算再怎么迟钝也能查觉得到,这两人应该是认识吧?

  曹寅武最先张口打破沉寂,他微微鞠了一躬,对瞿茹梦颔首道:“瞿小姐。”

  瞿茹梦目光游转了一下,伸手将诊疗室门彻底打开示意陈丛可以进去了,随后回道:“是曹医生啊,好久不见。”又扭头问已经进去坐在桌子前的陈丛,“今天雷擎怎么没亲自来。”

  陈丛吱吱咕咕的也说不上来。他想:少将应该是工作忙吧,但是忙什么呢,他也不知道,这应该怎么回瞿医生呢。

  见陈丛不说,曹寅武就替他说道:“少将最近在部队里抽不开身,内部会议保密等级高需要全封闭管理,所以派我过来。瞿小姐,我已经不做医生很多年,您可以称呼我为军官,或者直接……”

  “我知道了,曹军官,”瞿茹梦不等他说完便直接打断,脸上的表情平淡中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涟漪,“我确实忘了,曹军官已经放下手术刀很多年了,或者说,曹军官的手抖成这样早就拿不起手术刀了吧。”

  没给男人回答的机会,瞿茹梦便关上了诊疗室的门将曹寅武留在走廊里。

  雷擎和瞿茹梦再相见已经是两个星期以后了,他忙完了会议回去和陈丛呆了一晚上,第二天就亲自带着陈丛去医院。陈丛最近被专业的教练安排了很多身体专项训练,都是瞿茹梦和她的团队根据陈丛自身情况定制的训练项目,目的自然是为了能够让陈丛平安的生产。

  看着陈丛进入训练室,雷擎走到这走廊尽头的天台上,瞿茹梦双手揣在白大褂的兜里站着等他。

  “您终于肯亲自来了,雷少将。”瞿茹梦将脖颈上的听诊器摘下来收好,口气不再像平时那样温和知性反而有些嘲讽。

  雷擎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什么波澜回道:“会议昨天下午结束。”

  “哼!”瞿茹梦轻哼了一声,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长方形纸盒,是一包女士香烟。她没有掏出香烟,而是用拇指把玩着烟盒,眼睛盯着阳台的墙,“你把曹寅武弄到我面前干什么?雷少将身边是没别的活人了?”

  雷擎闻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他有医学基础也可以知道我的私事,我抽不开身的时候恰逢陈丛身体最辛苦的时候,作为我的副官我把陈丛安排给他是最优选择。至于别的……姐姐,我没有其他意思。”

  瞿茹梦听到雷擎叫他‘姐姐’便挑了挑眉毛。两人虽是姐弟,但因为年龄相仿,雷擎很少叫她‘姐姐’,除非是他自知理亏的时候。所以,雷擎说没别有用心,她可不信。

  “行吧,雷擎。”瞿茹梦面露不快,她的皮肤极白,当脸上不挂着微笑的时候会自然而然的显得疏离和冰冷。她的眼神落在了雷擎的脖颈处,那里露出了很小一块布满伤疤的皮肤,“我和曹寅武不可能了,从他选择丢下我自己跑去那么危险的前线那天开始,就不可能了。他确实活着回来了,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军医了。他现在算什么东西?就算你有权有势,大发慈悲把他从伤病连捡走,他也只能当一个你身边的打手、保镖。你不会觉得,就凭人年轻时的冲动,能跨越阶级和社会地位吧?”

  “……”雷擎微微颔首眼中若有所思,他没有说话,只是抬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将不慎露出来的伤痕遮住。

  “雷擎呀,弟弟。”瞿茹梦从手上把玩许久的烟盒中抽出一根纤细的女士香烟夹在指间,继续说道:“没有人能处理所有事情,你别去揽不是自己的包袱,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应该比我还烦。你身边的双性人一开始在我眼里就是一篇论文、一个全国首例的病例,但是接触多了,我觉得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他让我萌发出想保护的欲望,我现在做这么多不仅仅是为了我的论文,也想让他身上尽量不挨刀子。我对他的感觉尚且如此,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看的,你小时候连我屋子里的标本都怕,现在却变得这么冷漠无情,我都摸不清楚你每天想什么了。不过我还是劝你,他给你生孩子,你要利用也别那么明目张胆,要么就好好哄他,要么就……”

  “我爱着他。”雷擎沉声打断了瞿茹梦的话。

  如此简短的一句话从雷擎嘴里说出来,不亚于γ射线直接轰击瞿茹梦的耳膜。她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的盯着雷擎,眼神里充满了置疑和震惊,但男人的表情始终如一,目光坚定,虽然未做更多的解释但也没有一丝慌张。

  最终,在空灵的沉静中她的眼神像冰块被丢入滚烫的沸水中快速融化那样,变的饱满而温柔。

  “呵……”瞿茹梦点着头勾了勾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她的手轻轻颤抖着将夹了许久的女士香烟送到嘴边,雷擎见状摸出随身的打火机帮瞿茹梦点燃了香烟,她眉头轻蹙吸了一口,便眯上了眼睛不再看雷擎,“你胆子还是这么大呀……也是,他这个长相这个身材尤其是肤色,确实有点滋味,在你们圈子应该叫gay圈天菜?”

  “嗯。”雷擎点了点头,也掏出香烟点了一根。

  阳台的窗户只有两扇是完全打开的状态,通风不佳,姐弟俩在阳台沉默的各自抽着烟,在夹杂着水果香气的尼古丁烟雾中,两人脸上的表情被模糊的隐去,淡不可闻的叹息轻轻响起,又轻轻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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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位者的爱意是炫耀欲,下位者的爱意是隐藏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