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不敢？”彭涛问他。
“这有什么不敢的, 输了赢了我都不吃亏。”时陌笑道。
彭涛往沙发上一靠，整个人似乎也放松了下来。
时陌去取了两瓶啤酒来, 给了彭涛一瓶, 自己留了一瓶。
“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你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彭涛说。
“哪里不一样？”时陌明知故问。
“我刚认识你那会儿，觉得你特别拼命，像是被人点了引信的烟花, 随时恨不得把自己炸了去照亮点什么, 半刻都不愿意闲着。我当时还总是担心, 怕你这么下去, 早晚要把自己累死。”彭涛和时陌碰了一下手里的啤酒, 喝了一大口, 继续道：“现在不一样了, 你说你不会为了工作放弃自己的生活, 换了从前, 打死我也不相信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不是有点失望？”时陌问他。
“如果我只是把你当成一枚烟花，那肯定是要失望的, 你这等于把自己引信拔了。但作为你的朋友, 我其实还挺高兴的。”
换了上辈子这个时候，彭涛说这话时陌未必会信。
但此时此刻, 时陌知道彭涛说的是真心话。
彭涛：“你刚才说为了我也能做到这样……真的假的？”
时陌：“你不是说不用吗？怎么还问。”
“少废话, 你别蒙我，说真心的。”
“是真心的，彭哥, 我知道你一直没把我当摇钱树, 是真心盼着我踏踏实实当个好演员。换个公司或者经纪人，遇到我这样的, 肯定不会像你这样连商务都不接。你能为了我做到这些，我怎么对你都是情理之中。”
彭涛平时很少听他说这种掏心窝子的话，还怪不好意思的。
“你把我说得太好了，我没那么好。”彭涛又喝了一口酒，“我想让你走这条路，是因为你适合，说白了你将来真拿了奖，成了影帝，我脸上也有光啊。我不是无私，只是不看重钱罢了，我看中名誉。”
时陌被他逗笑了，“就冲你这格局，我那番话也不亏。”
“嘿嘿。”彭涛笑了笑，“你在我年轻这会儿遇到我，也是你的命，要是你晚遇到我几年，说不定我就变了，也像他们一样满身铜臭，到时候一把火就送你去绽放了。”
“你不会变的。”时陌说。
上一世，时陌最红的那几年，彭涛都没动过别的心思，他经过那样的风光依然坚持初心，将来就更不会变了。
两人当晚聊了很久，聊到最后彭涛都忘了自己此来的目的。
大概十点钟的时候，纪潮声打了个电话过来。
时陌是去阳台接的电话，不过两人没说几句，很快就挂断了。
“他怎么说？”彭涛问道。
“他说今晚回自己家住，让我早点休息，别的什么都没说。”
彭涛皱了皱眉，显然有些意外。
“彭哥，菲姐知道你来我家吗？”
“她不知道，我是临时起意过来的。她们公司现在估计都忙翻天了，我没和她多聊。”
时陌点了点头，“纪潮声可能以为我还不知道吧？”
他平时不怎么玩手机，有时候自己上了热搜都要别人提醒才能看到，不知道楚修和周明远的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对，他可能怕你知道了担心，所以没告诉你。”彭涛安慰道。
“嗯。”时陌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反正他今天也不会过来了。”
“我今晚留下陪你吧。”
“啊？”时陌一怔。
“怎么，纪潮声能住，我不能住？”
“能，怎么不能？我去把客房收拾一下。”
时陌说着进了客房，不过他很快发现，客房里很整洁，几乎看不出住过人的样子，只有角落放着的行李箱，昭示着纪潮声留下的痕迹。
“小纪没住过这屋啊？”彭涛揶揄道。
“他一直住这屋。”直到他们确定关系后，纪潮声才赖到时陌屋里。
时陌安顿好彭涛之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洗完澡刚躺下，纪潮声就打来了电话。
时陌看着来电显示，犹豫了许久，才按下接听。
“这么久才接，是不是已经睡了？”电话那头的纪潮声问他。
“嗯，你不是说让我早点休息的吗？”
“早知道你睡了我就不打电话了，刚才在外头，说话不是很方便，我刚回家。”纪潮声道：“没什么事情，就是跟你说一声，我到家了。”
“那个……菲姐找你什么事儿啊？”时陌问。
“不是大事，我说了你别着急啊。楚修他们被拍了，不过问题不大，公司这边差不多已经帮着解决了，你不用担心。”纪潮声道。
这件事情时陌已经知道了，他想问的是他们俩的事情。桑菲既然都朝彭涛说了，不可能在纪潮声面前装傻。要求他们分手之类的，应该是常规操作吧？
毕竟，连彭涛都朝他说了分手的事情。
“还有别的事情吗？”时陌问他。
“没有，公司这边提醒了几句，说在外头要注意，不过不是针对我个人，是针对所有艺人。”
时陌蹙了蹙眉，纪潮声显然在说谎。
“明天我这边还有点事，可能没法陪你回家了，我让小丁开车去接你。”纪潮声又道。
“不用……你忙你的吧，明天我让公司派车来送我就行。”
“那也行，你早点睡吧。”
“晚安。”
挂断电话后，时陌沉默了许久，一时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纪潮声的表现太正常了，如果不是他和彭涛先聊过那些，他估计都听不出任何异样。可在这样的时候，太正常，反而显得有点奇怪。
他想，对方到底是怕他担心，所以故作镇定？
还是没想好怎么说，想先缓一缓？
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竟然也下意识对纪潮声隐瞒了和彭涛的谈话！
这么一想，对方的表现似乎和他没什么区别，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初衷是不是一样的？
时陌觉得自己这样胡思乱想不太好，他应该对纪潮声有信心。可他第一次经历爱情的挫折，根本就做不到泰然处之。
他总是忍不住猜测纪潮声的心思，一会儿把事情往好处想，想着对方一定会和自己一样坚定，一会儿又开始患得患失，觉得自己应该很快就会失恋了。
他甚至暗自想着，如果纪潮声要和他分手，请一定要像个男人一样，坦坦荡荡地过来找他，那样他还不至于太失望。万一对方支支吾吾不肯面对，反而会让他看不上！
时陌就这么胡思乱想了半个晚上，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上午吃过早饭后，彭涛亲自开车送的时陌。
“小纪那边还没有消息？”彭涛问他。
“昨晚又打了个电话，没提分手的事情。”
“冷静一下也好，冲动的时候做出的选择，很容易后悔。尤其是这件事情涉及到你们两个人，如果他脑门子一热，放弃事业选择了爱情，将来万一后悔了，他就容易心生怨怼。两个人谈感情，最怕的就是这个。”
“嗯，我也觉得他应该好好想想。”时陌说。
“不过你也别太悲观，假如小纪深思熟虑后决定和你在一起，那对你们的感情来说，也是好事。”
“我知道，顺其自然吧。”
“我发现我真是个冤大头，昨晚本来是要去你家棒打鸳鸯的，现在倒是当起了你的感情顾问。”彭涛笑道。
两人说话间，车子就到了时陌家楼下的停车场。
“上去坐坐？”
“不了，公司那边还有事情。”
彭涛在时陌手臂上拍了拍，没再多说什么。
时陌回家后，发现时母正和外婆在客厅里看电视呢，看的是《最野夏天》。
时陌瞅了一眼，发现是他和纪潮声双人蹦极的那期。
画面中，他们刚跳完被接到了船上，纪潮声侧着身体趴在船边。
当时他在现场，并未觉察到什么，但现在看到这一幕，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当时纪潮声趴在船边，并不是为了和他保持距离，而是在平复身体的反应。
这一幕旁人看来或许不会想那么多，但时陌在空中时，也经历过那样的尴尬，所以看到纪潮声曲起的腿时，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小纪这回没跟你一起回来？”时母问他。
“嗯。”时陌笑道：“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怎么可能每回都跟我一起回来？”
“你妈妈就是看你带他回来习惯了，今天还叮嘱阿姨做了几道小纪喜欢的菜呢。”时父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个果盘放到了桌上。
时陌陪着外婆和时母看了会儿电视，发现了好多录节目时没有留意过的细节。当时他当局者迷，现在通过镜头以旁观者的角度再看，才意识到他们俩原来那么……般配。
也难怪cp粉们那么喜欢嗑！
时陌看着镜头里的纪潮声，怀疑对方在那个时候可能就对自己有好感了。那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纪潮声的呢？
他想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或许有些人的爱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就慢慢生了根，等发现的时候，早就长出了枝枝蔓蔓。
他和纪潮声虽然正式恋爱的时间很短，可他们爱上彼此却已经很久了。
“小陌，我有点累了，你扶我回房休息一会儿。”外婆说。
时陌点了点头，忙搀扶着外婆去了屋里。
他帮外婆盖好被子正要离开时，对方叫住了他。
“你和小纪是不是吵架了？”外婆问他。
“没有，好端端的怎么会吵架？”
“那就好。”外婆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年轻人谈恋爱，难免磕磕绊绊……”
“咳！外……外婆……您说什么？”时陌紧张地话都说不利索了，“什么谈恋爱？”
“你和小纪不是在谈恋爱吗？”外婆问。
“我……我们……”时陌张口结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外婆是怎么知道他们的事情的？
外婆都知道了，爸妈是不是也知道了？
不对……外婆怎么这么淡定？
看她这表情，难道已经接受了他和纪潮声恋爱的事实？
“你能不能别这么大惊小怪！”外婆道。
“我……好。”时陌点了点头，依旧有些手足无措。
“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我早就知道了，你外婆活了这么大年纪，这点事情还能看不透？”外婆说着又摆出了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姿态，“你们现在的小年轻，也是放得开，往后在外头还是得注意影响。”
“什么意思？”时陌一头雾水。
“上回你们在车里亲嘴的照片，都被人拍了传到网上了。”
时陌闻言一惊，吓得面色都变了。
但他很快想起来，他和纪潮声在车里没有亲过嘴，他们只在家里亲过，还是关了门拉了窗帘的，不可能被人拍到。
车里？
等等……
时陌瞬间反映过来了，外婆看到的是cp粉p的那张接吻图，当时他还把那张照片拿给纪潮声看过。
但外婆不懂p图这种事情，看了就信以为真了。
时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外婆，咱们这儿男的和男的不能结婚，男明星也不能和同性公开谈恋爱，所以我们不会在外头胡来的，不然要丢工作。”时陌耐心朝外婆解释道：“您看到的那张照片，是别人改的，不是真的。”
他说着找出了那张照片的原图给外婆看了看。
外婆虽然不懂p图的事，但听他一解释，也明白了七八分。
“照片是假的，事是真的吧？”外婆又问他。
时陌本想否认，但犹豫了半晌后，却点了点头。
既然外婆在这件事情上这么开明，他就没必要刻意隐瞒了。
自己的爱情能得到外婆的祝福，这对时陌来说意义重大。
“小纪这孩子我是真喜欢。”外婆攥着时陌的手道：“遇到事情要多商量，不要赌气，也不要吵架。你看你爸妈，这么多年就没红过脸，你们得跟他们学学。”
时陌鼻子不禁一酸，没想到外婆竟然真的看出了自己的心事。
“外婆……我爸妈他们也知道吗？”时陌问。
“他们年纪大了，不一定能受得了这个，往后你慢慢告诉他们吧。”外婆这言外之意，自己的心态比女儿女婿都要开明。
时陌万万没想到，自己第一个出柜的亲人，竟然会是外婆。
而且严格说起来，他还算是被动出柜，老人家自己看出来的。
这一刻，他突然很想和纪潮声分享这件事。
可他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不知道纪潮声现在是否已经做好了决定……
“小陌，快进组了，这几天别回去了，住家里陪陪你外婆和你妈妈吧。”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时父开口道：“你不是说后边的拍摄用不了一个月就能结束吗？你多待几天，这次就别来回跑了，太累了，你外婆也心疼你。”
“没错，听你爸的。医生都说了，我现在的身体好着呢。”外婆道。
时陌一想这几天反正也没别的安排，住在家里也好，便同意了。
这天傍晚，约莫六七点钟时，纪潮声给他发了条信息：
「几点回家？」
「我爸让我在家多住几天，我就留下了」
纪潮声那边过了好几分钟才回复：
「行，好好陪陪他们」
「嗯。」
纪潮声那边又显示正在输入，显示了很久，最后提示消失了。
时陌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没再收到纪潮声的回复，这才将手机收起来。
晚上临睡前，他给楚修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的楚修声音听上去还挺正常的，情绪似乎也不错。
“昨晚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估计你应该也在忙，就没问你。”时陌道。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楚修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嗯，我过几天又要进组了，等我回来再找你喝酒。”
“好，说不定我会去剧组探你的班，哈哈哈。”
时陌听他笑得还挺自然，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楚修这性子不藏事，想什么就说什么，他说没事，应该就是真的没事吧？
这种事情，只要他能想开就行。
大概是因为处境太相似，时陌总是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和纪潮声的关系，代入楚修和周明远。如今得知他们俩没事，他心情都跟着明朗了不少。
时陌握着手机出了会儿神，随手点开了朋友圈。
他的微信好友不是很多，朋友圈的动态基本都是认识的人。
他随手往下翻了几页，突然看到了楚修的动态。那条更新是六个小时前发的，也就是今天中午，动态内容是一行字：【有舍才有得，加油小楚！】
时陌看着那条朋友圈，心不由一沉。
楚修这是……分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