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念一路接连念叨那些与婚姻有关的事情, 说要让她好好考虑,找一个优秀可靠的,别落到妈妈的下场。
两人顶着新春的冷风回到船上,她们路过刚才的年轻alpha, 慕念在水萦鱼看不到的角度朝他飞去一个媚眼, 年轻人怔怔地望着水萦鱼的脸。
她还穿着刚才那一套衣服, 简单素淡的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顶上, 遮住了藏在里面的晚礼服与窈窕身姿, 遮挡面容的墨镜与口罩都已经褪去,清冷美丽的面容落在alpha眼里。
“水萦鱼?”他不发出声音地惊讶低喃。
水萦鱼平静地看他一眼,面上没什么情绪, 心里也同样毫无波澜。
慕念路过他时顺手搂了一把他的腰,原本表现得娇软顺从的年轻alpha这次全浑身僵硬着没有任何反应。
两人走过他, 又往里走了一段距离,水萦鱼心里那股不服气的憋屈还是没能随着alpha的异样举动消散。
慕念还在心里暗暗纳闷乖巧小a的反常。
“新情人?”水萦鱼淡淡地问她, 似乎已经对此事习以为常。
不过确实如此,慕念每年换情人如同换衣服, 身为女儿即使再怎么不乐意,日复一日总有被迫接受地那一天。
“叫情人多不好听呀。”慕念朝一边回答一边朝身边路过的alpha娇娇柔柔地笑。
水萦鱼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轻嗤一声, “那该叫什么?叔叔?还是父亲?”
“和我一样年纪的alpha,你这算是谈恋爱,还是包小白脸?还是泛滥的母爱无处安放,要特意寻找这么多年轻人, 温暖他们爱护他们,让他们感受到春风般的呵护?”
让他们被爱意包围, 让他们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忧无虑地生活。
而这些都是慕念从没给过她的。
水萦鱼很少用这么伤人地语气说话,更何况是与慕念说话。
慕念吃惊地睁大眼睛, 微张着嘴像是从没见过水萦鱼一样。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水萦鱼别过脸不愿与她对视。
“小鱼?”慕念终于察觉她情绪上的异常,“最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在慕念的世界里,水萦鱼刚拿到金河马奖,成为家喻户晓的三金影后,这是件值得高兴一阵子的事情,她明明应该是意气风发春风满面的,不应该是现在这般萎靡不振的模样。
水萦鱼淡淡笑了笑,颇有些讽刺的意思,“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
“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不高兴的事。”
“能和我说说吗?”慕念终于主动提起这事,在水萦鱼踌躇着问过她许多次无果,最终放弃之后。
“不用。”水萦鱼拒绝道,“你的意见对这事不会有任何帮助。”
“是年轻人之间的事?”
“年轻人之间的事。”
慕念若有所思地摩挲下巴,“如果有什么需要妈妈的地方,尽管告诉妈妈,好吗?”
一幅母女情深的画面,水萦鱼没回答,转过身往另一边卧室走。
“小鱼去哪儿?”
“累了,想睡一会儿。”
“大家都还等着你,想看看小鱼呢。”慕念心心念念着要在朋友面前好好炫耀一把。
水萦鱼回头疲惫地看她一眼,“可我真的很累。”
很明显的疲惫,小腹隐约有些不适,四肢无力,头疼得厉害,胸口的反胃又在不停地翻涌,一上船就被这里面的烟味雪茄味熏得想吐。
船停泊在岸边还没开始航行,上下的涌动更加明显,水萦鱼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剧烈晃荡,眼前的事物比平时更加模糊。
“就一会儿,宝贝,咱们就一起去招待招待叔叔阿姨们,好吗?”
水萦鱼知道自己是拗不过慕念的,她们之间的争执到最后永远是水萦鱼妥协,从来没有过例外。
水萦鱼扶着手边的装饰物歇了歇,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她像一只马戏团里的小猴,被慕念牵着上到甲板,几个年长的alpha与Omega坐在露天的沙发上,刚开的香槟还没来得及倒进空高脚杯里,所有人包括侍者一齐转头往两人推门的方向望过来。
某个活泼的alpha阿姨欣喜地唤道:“小鱼。 ”
与她的声音一齐出现的还有她忽然往前扑的动作。
水萦鱼不喜欢陌生人的亲密接触,更担心对方冒失的举动伤到肚子里的孩子,默不作声地往边上侧了侧身,alpha撞到她的肩膀,歪歪斜斜与慕念来了一个拥抱。
慕念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不满地瞪了水萦鱼一样,像是警告,又像是程度较重地表达对她冷漠态度地不满意。
慕念走到她身边,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却不动声色地小声告诫道:“等一会儿热情一点,别给我丢脸。”
“别给我丢脸”这句话水萦鱼印象很深,小时候慕念总这么警告她,让她好好表现,不要给她丢脸。
曾经的水萦鱼天真地以为只要表现得好母亲就会开心,就会对她多出几分真心实意的温柔。
后来发现这不过是无底洞一般怎么也填不满的虚荣心,浓浓的失望将满心的期待撕裂,她开始消极对待那些命令。
甲板上顶着风,坐在露天的沙发上水萦鱼身上那件羽绒服显然有些不够用,热情的叔叔阿姨们一人一句轮换着笑眯眯地与她交谈,她在慕念密切的注视下笑得乖巧,挨个打招呼问候。
风头正盛的新晋三金影后在他们面前不过是个乖顺懂事的小孩。
这样的认知使他们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某个不认识的alpha叔叔招招手叫小狗一样让她到自己身边来坐。
水萦鱼装作没看到,依旧坐在背风的位置没动。
慕念拍了拍她的手,小声提醒她那边什么什么总让她过去。
水萦鱼扭头静静地看着她。
她们之间没有任何明声的交流,但慕念从她那双静水一般的眸子里读出了太多含义。
这是她不想做的,她很累,她不想过去。
“宝贝。”慕念佯装和蔼地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那可是久年集团的董事长,帮妈妈一个忙,好吗?”
说起来是让她帮忙,劝慰的语气也那么温柔,手上的动作力气却是一点不轻,突然从后腰上发力猛地把她往前推。
这几天水萦鱼后腰酸胀得厉害,被她这么一推差点没忍住已经涌到嘴边的痛呼,踉跄着几乎快要摔到地上,被招呼她过来的alpha轻飘飘扶了扶。
风光正盛的影后,冷漠的富人更喜欢看她出糗而不是伸出援手,四周各种地位的人脸上依旧挂着冷漠的笑,见她快要摔倒,那笑容更幸灾乐祸了几分。
水萦鱼扶着桌子险险稳住身形,那alpha顺势两句招呼加一个轻飘飘的搀扶把她引到了身边来。
水萦鱼正为摔倒这事惊魂未定,下意识回头去看慕念的反应,没空管alpha的小心思。
慕念坐在她身后,悠闲舒适地靠着椅背,见她望过来便挤出一个敷衍的笑。
“小鱼陪张叔叔好好说说话。”
身边的alpha笑眯眯地接道:“以前张叔叔还抱过小鱼呢。”
他说这话时的神态语气,就好像小时候抱过她是一件值得拜谢叩服的大恩一样。
五十多岁的alpha,身上一股逐渐衰老的腐臭味,还有昂贵雪茄与男士香水的味道。
他喜欢把香水喷在手腕上,左手手腕。
alpha的左手臂绕过她的肩膀环着她,像是习惯一般环着别的omega,忘了水萦鱼并不是他找的那些omega。
水萦鱼冷着脸把他的手推下来。
alpha面色尴尬,忽然回过味来,嚅嗫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尴尬地对她笑了笑。
“叔叔心里为小鱼高兴。”他找了一个低劣的借口。
水萦鱼难受得厉害,海风一阵一阵打得脸生疼,小腹隐约泛起细微的疼,有人端上来香槟递到她面前,她懒得伸手去接,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现在怀了孕根本就不能喝酒。
“小鱼,喝一点。”
大家照顾她陪他们一起喝酒。
“香槟酒而已。宝贝,不会醉的。”慕念也跟在劝道。
水萦鱼平静地望着他们,“我不能喝酒。”
不能喝酒这话听起来就滑稽,像是故意扰人兴致的开脱。
“怎么会呢,慕念,小鱼一直都不能喝酒吗?”
慕念脸上发烫,尴尬地笑了笑,“之前还能喝的,不知道这孩子忽然怎么了。”
她的母亲总是帮着外人说话,在她明确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之后的第一选择永远是站在对立面与旁人一起指责。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猴子,游客哄笑着你一言我一语地逗弄,见她没反应还要用路边上捡到的树枝戳一戳。
本来不该这样的,全场只有她这一个年轻人,本该活泼张扬的心却像被霜冻了一般又冷又沉。
所有人都看着她,一旁站在场外的侍者也用若有若无的视线打量她的反应。
“出门之前吃了药。”她耐着性子解释道,“感冒药,不能喝酒。”
周围的人一听装模作样地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七嘴八舌地胡乱安慰两句,说什么“感冒了就好好在家休息嘛”“小孩子嘛还是喜欢玩,感冒了都还要出来”。
水萦鱼觉得讽刺,刻意用明晃晃的眼神看向慕念。
慕念察觉她的目光,急忙摆出一些心疼的神色。
“宝贝怎么感冒了?严不严重,要不要上楼休息一下?睡一觉晚上妈妈叫你?”
她顺着这句话终于成功摆脱了众人,勉强提起力气向楼上走去。
她走到门口正要拉开门,身后爆发一阵哄堂大笑,大家都望着她这个方向,不知道在说什么,她回头去看,看到慕念也在笑,咧开的嘴涂了艳丽的口红,像是刚吃了人一样,一点温柔的气质也看不出来。
大概是说了一个与她有关的无聊笑话。
她拉开门迈开沉重的步子往楼上走,室内暖烘烘的热气慢吞吞地驱赶浑身的寒冷,铺着毛毯的地板随着船体上下轻晃。
她脑袋疼得厉害,腹部的疼痛因为彻骨寒冷的消退愈发明显。
摇曳的吊灯投下晃荡的光影,她走进卧室,和衣躺在柔软的床上。
闭上眼脑海里循环着飞速闪过许多混乱的画面,年轻alpha轻蔑的目光,慕念那一声轻柔的宝贝,中年alpha肮脏的举动,还有昂贵刺鼻的男士香水,他们在她的身后哄然大笑,她就像一只被戏弄的小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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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萦鱼被小腹尖锐的疼痛疼醒时,天还没黑,大概下午三四点的样子,卧室里很安静,楼下传来喧闹的笑谈声,仔细听似乎是在打牌。
她感觉不对劲,掀开被子看到刺眼的鲜红,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丝丝缕缕勾出恐惧,又与安静的空气一起将这恐惧放大。
脑袋嗡地一声炸响,胸腔的心跳声愈发响亮,涌到耳边像是要冲破鼓膜一般。
她轻颤着抬手摸了摸肚子,下腹部又冰又硬,明显的反常,流血的感觉依旧没有停止,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被吓得头皮发麻,怔怔地望着那一小滩红色不知道该怎么办,黎微联系不上,慕念就在楼下。
她护着肚子探身去够放在床头的手机,手机忘了充电还剩下百分之三十多的电。
应该给谁打电话,到了现在这一步她忽然犹豫起来。
今天是周末,张娅没上班,不知道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
慕念就在楼下。
她给慕念打电话,一边打一边轻哼着安抚一般轻轻抚摸小腹,像是安慰小孩一样希望肚子里的小孩乖一点。
忽然一阵尖锐的疼痛刺得她弓起背蜷缩起来,发白的手指抓着床单,牙齿难受地咬住嘴唇,试图用这种方式忍过疼痛。
电话无人接听。
“宝贝。”她颤着手轻轻抚摸着疼得最厉害的下腹,嘶哑着轻声道,“乖一点好吗,妈妈在想办法,乖一点,宝宝。”
她颤抖着重新打了个电话过去。
楼下喧闹依旧,慕念的笑声甚至清晰地穿过地板传进她的耳朵里。
小腹的疼痛反反复复,疼得她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在床单上。
她又给张娅打电话,电话很快被接起来。
“水小姐?”
张娅的语调轻快,微微喘息着调整呼吸,听起来似乎正在户外运动,充满青春活力,健康自信。
水萦鱼被突然的疼痛搅得说不出话,张娅在那边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始终没得到回应,逐渐察觉出几分不对劲。
“水小姐,出什么事了吗?”她停下脚步,攥着手机聚精会神地等待回答。
“您还好吗?”
水萦鱼语调虚浮道:“肚子疼。”
张娅被吓得脑袋都是懵的,连声问:“疼得厉不厉害。需要我赶过来吗?您现在在哪里?在家里还是外面?您给我发个定位我马上过来。”
水萦鱼蜷缩在床上,小声道:“流血了。”
“啊?”
“很多很多血。”
张娅顿了一会儿没声音,像是被吓坏了。
“没,没事,别怕,我马上过来,我现在在市中心的体育馆,您给我发一下您的位置?您方便去医院吗?身边还有没有别的人?要不要叫他们帮一下忙,这种事情不好耽误的。”
她说到最后想起来似的赶紧补充了一句:“别叫救护车,阵仗闹得太大公关处理不了。”
水萦鱼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感觉到疼痛稍有缓和,便分出精神对张娅说道:“我先去医院,一会给你发定位。”
张娅似乎还想嘱咐点什么,水萦鱼先她说道:“不叫救护车,我打车去医院。”
一阵沉默之后,谁也没再说什么,水萦鱼挂断电话,最尖锐的疼痛已经过去,腹部还有一点抽抽的疼,比起刚才那样的程度已经好了太多。
她试探着坐起身,腰甚至比肚子还要更酸,每动一下针扎一般疼,但还在忍耐的范围内。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扶着墙穿上鞋,疼痛已经散去大半,除了浑身的冷汗与床单上殷红的血迹,楼下依旧喧闹,一切仿佛早已归于安宁,只有水萦鱼一人心情无法平静。
完全平坦的小腹无法让人心安,她单手护着肚子,慢吞吞地穿上衣服,围了条搭在衣架上的围巾,戴了顶厚厚的棉帽,之后慢吞吞地挪动脚步下楼。
游艇上没有电梯,她顺着楼梯往下,陡峭的坡度让人心中慌忙,即使动作足够小心却仍然让原本平缓的疼痛再次剧烈了起来。
慕念就坐在不远处打牌,手机调了静音随意地扔在沙发上,水萦鱼站在楼梯最下面一阶远远地叫她,本来就没多少力气,虚软的声音只有很少一部分穿过了嘈杂的喧闹落进慕念耳里。
水萦鱼连着叫了好几声,慕念忙着打牌没回应,连头都没抬,就回了句:“宝贝妈妈正在忙,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然后她激动地把牌排在桌上,高声道:“胡了!”
水萦鱼转身离开,路过门口时之前那个年轻的alpha正坐在门口的沙发上玩游戏,横屏握着手机玩得异常投入,察觉到她的靠近之后立马关上手机,抬起头望着她,略带羞涩的目光,但此时的水萦鱼无暇顾及。
alpha殷勤地替她拉开门,她走到陆地上,脚踩在灰色砖块铺成的人行道上,她的车就停在边上,而出租车停靠的位置离这儿不近,步行得用十来分钟。
目前疼痛已经到了可以忍受的程度,初春的冷风凛冽得一点不饶人,水萦鱼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撑着走那么长一段路,于是坐进了车里,身体陷在柔软的座椅里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一切都在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她开得不快,沿着海边缓慢向前,空出一只手调开导航,最近的医院算上堵车大概需要半个小时路程。
她把定位发给张娅,对方回一个收到,后面还跟了许多絮絮叨叨的关心与安慰。
前面还算正常,后面说到就算孩子不在了也没什么的,你们都还年轻。
水萦鱼抬手把聊天框关掉,空出来的手放在小腹上安抚地摸了摸,像是在安慰肚子里的小孩,妈妈永远不会抛弃她。
到了医院她走急诊见到了医生,是个六十多岁的alpha,瘦瘦小小的老头样子,头发花白,穿一件医生穿的洁白长褂。
医生隔着眼镜片瞥了她一眼,淡淡道:“眼镜口罩摘下来。”
她抬手摘下眼镜,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医生在打字的间隙抬头看了一眼,口罩还没取下来,他就有点移不开目光了。
“口罩也要摘。”他催促道。
水萦鱼心里生出几分不适,没表现出来,只轻轻蹙起眉,细细的柳眉因此多出几分诱人的冰冷气质。
“嗯,脸色苍白,出了血?鲜红色,量多不多?”
水萦鱼回答:“不少。”
她只记得洁白床单上扎眼的红,量并不少,看起来很吓人。
但她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出奇的冷静。
“嗯——应该就是先兆流产了,既然这样的话,这个胎儿恐怕不好保了。我们医生其实是建议放弃妊娠的。”
“先兆流产”这四个字水萦鱼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化,转头又听到一句“建议放弃妊娠”。
这两句仿若道道惊雷全劈在她身上,劈得她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一抬头撞上医生直勾勾的目光。
“你现在月份小药流就能流干净,还不用麻烦清宫。”医生劝道,“怀孕本来就是这样的,优胜劣汰,流产只是淘汰劣质胚胎,保证质量水平,像你这种情况没必要继续保胎。”
“优胜劣汰”“劣质胚胎”,这样毫不留情的词语,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尖刀,一刀一刀割在她心口。
“是我不小心,没注意弄成这样。”水萦鱼说。
“既然会出现流产的倾向,那就说明胚胎还不够优秀,没必要继续孕育,二十三岁多年轻的岁数,以后的机会多得是。”
“还不够优秀”,他这样形容她的小孩,就像慕念曾经也这么形容她,说她还不够优秀,不能松懈还得继续努力,即使她已经很累很累了。
听着这话,她心里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一般的怜惜,理智也正好战胜了慌乱,她冷静下来,对医生道:“我要她,不放弃妊娠。”
医生见她态度固执,嘟哝着低声抱怨了两句,大致是一些不看好这个胎儿的话。
他给水萦鱼开了两瓶挂点滴的药水,又开了点保胎的药,分量不多,中药西药都有,看起来只够吃半个月。
张娅赶来时水萦鱼已经坐到大厅里挂上点滴了,穿得严实的omega从背后看身形纤细,她走到正面看到水萦鱼糟糕的脸色,正闭着眼睛倚着墙浅寐小憩。
“水小姐?”她用气音唤道。
水萦鱼闻声疲惫地睁开眼。
“现在感觉怎么样?”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行。”水萦鱼仰起脑袋去看药瓶里剩下的药水,“等会儿换家医院看看。”
“怎么了?”
水萦鱼不想重复刚才医生说的那些话,摇摇头又重新闭上眼睛。
张娅抱着包安安静静地坐在她旁边,点滴滴速很快,像是生怕慢一点孩子就会因为治疗的迟缓离她而去一样。
安静的大厅人来人往,关于生老病死的沉寂肃穆弥散在每一个角落。
两人在沉默无言中体会此类绝望,水萦鱼忽然皱着眉从浅睡中惊醒。
她捂着胸口呼吸急促,面色愈发苍白,白得像是透明一样,仿佛风一吹就要散在风里再也找不到。
“怎么了?是不是滴速太快?”张娅赶紧凑上来询问。
水萦鱼说不出话,抿着嘴唇自我缓解,唯一空着的那只手自始至终护在腹部,她很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
具体怎样的情况还得到建档的医院进行细致的检查,张娅先下楼去取了药,回来以后两人等着点滴打完,然后前往另一家医院。
那医院离得不近,开车至少两个多小时,算上堵车的时间。
不过坐地铁倒是快,要是只有张娅一个人她肯定坐地铁,但除了她还有水萦鱼,脆弱得和水晶一样的omega,一点磕碰都受不得,更何况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拥挤是地铁站常态。
车自然由张娅开,水萦鱼坐在后座,开着最高温度的空调,还盖了条毛毯,疲惫的omega蜷起四肢缩在椅子里,闭着眼睛于事无补地休息。
堵车堵得走走停停,晃得她忍不住想吐,睡意自然也被摇晃得荡然无存。
她睁开眼睛扭头望向车窗外,单手撑住虚软的身体,绵绵地靠在车窗边,本只是想借窗外景色消遣时间,却被傍晚华灯初上的繁盛景象吸引了目光。
新年已经过去了三个周,但与新年有关的装饰一直没卸,灯笼红艳艳的光彩在黑暗中晕染开,衬得街边店铺生意火红,落在木雕的牌匾上古意浓郁。
她也想要她的小孩看看现如今繁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