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如果我说自己没有任何图谋,您信吗?”谢千宁低声道。

  陆知意仗着背对洛擎远,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冷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郡主真会说笑。”

  谢千宁眼睛低垂,叹息道:“千宁只是想活下去,想让为数不多的亲人活下去,仅此而已。”

  “既然郡主不肯说实话,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陆知意右手摩挲腰间的挂饰,回过头看了一眼洛擎远,笑意缱绻。

  “世子。”谢千宁正色道,“有人想同时毁了太子与我。”

  因为谢千宁经人提醒之后察觉,原本应该在春猎最后一日发生的事情提前到第一日,人也从太子换成了四皇子。

  陆知意已经想到谁才最可能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他藏在袖子里的左手紧握,眼里全是冷意。

  “既然横竖都是个死字,还不如放手一搏。”谢千宁道,“谢家永远会站在太子殿下这一边,包括封地与兵权都甘愿拱手相让。世子,你们会让我失望吗?”

  陆知意脸上仍旧是一派云淡风轻:“等回去问问我哥。”

  谢千宁听出来陆知意话中的意思,笑意盈盈:“多谢世子。”

  “你别这样笑,郡主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是回去安心休养为妙。”陆知意别过脸,他只要想到面前这张娇媚无双的脸属于和他一样的男人,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难道世子是害怕会对我动心,还是怕洛……”

  “谢千宁!”陆知意一字一顿,“你如果不怕死就继续说。”

  “虽然千宁做了十多年女孩,但我心里仍当自己是男子。”谢千宁轻笑,“世子放心,我对洛大公子没有任何想法。”

  “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陆知意瞪了谢千宁几眼,终于有了些往日里纨绔公子的模样。

  “行了行了,真烦人,不就是随手帮了你吗?”陆知意见谢千宁的侍女往这边走,故作不耐烦道。

  洛擎远见陆知意回来:“谈完了?”

  “擎远哥,你不问郡主对我说了什么吗?”陆知意推着洛擎远走到僻静处才问。

  “猜到了。”

  “骗人!”

  洛擎远手指微动,写下了东海两字。

  陆知意猛地停下,蹲在洛擎远面前,眼睛亮得过分:“擎远哥,难道你能预知未来?”

  “说什么傻话?”洛擎远心想,他见过的那些未来永远不发生才好。

  陆知意撇撇嘴:“总觉得你最近很奇怪。”

  洛擎远转开话题:“谢千宁的话不可全信。”

  “知道了,反正我也想不明白,等回去就告诉我哥,让他去烦恼吧。”

  洛擎远被陆知意的小语气逗笑,他没觉得这样的陆知意有什么不好,还期盼着他能一直如此时天真。

  等回了住处,陆知意才道:“擎远哥,我不开心。”

  洛擎远转过头看向陆知意,他脸上只有明晃晃的委屈,而不是洛擎远记忆中每次心情不好就掩饰不住的暴戾。

  他移动轮椅往厨房的方向走:“叶子昨天打了不少猎物,晚上给你炖汤喝。”

  小厨房里,陆知意捧着脸看洛擎远煮汤,原本狂躁不安的情绪被一一抚平。

  “先出去等着。”洛擎远撒好调料后道。

  快到门口时,陆知意眼珠子转了转,突然从后方一掌打向洛擎远,立刻就被捉住了手腕。

  没过三招,陆知意就被洛擎远按住了命门。

  看了一场好戏的陆恪行嘲笑他:“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去挑战擎远,活着不好吗?”

  陆知意哼了一声,还大放厥词:“早晚有一天,擎远哥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洛擎远垂眸看着在他手下挣扎却动弹不得的陆知意,心里突然有些隐秘的痛快之意。

  “弟弟啊,打败擎远,你还不如做梦来的快一些。”陆恪行笑道。

  洛擎远松手放开了陆知意,看着他把陆恪行追得满院子跑,眼底是未被察觉的温柔。

  陆惟与谢千宁的事情被捂得严严实实,但猎场的氛围明显变得不对劲,加上连日的阴雨天气,最后只得潦草收尾。

  陆知意有洛擎远这个百步穿杨的帮手在身边,理所当然得到了最多的猎物,收获了晏帝如流水般的赏赐,连续好几天都扬着下巴看人,差点把其他几个皇子气晕。

  回京之后,四皇子陆惟被下旨闭门思过三个月。

  陆知意被迫陪晏帝用了午膳,他前脚刚离开皇宫,后脚就换了身衣服又回去,只是这回的目的地是冷宫。

  刚一进院子,陆知意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宁叔!”

  “世子,你怎么来了?”宁衿压下喉头的痒意,“今年春猎这么早结束吗?”

  “总是下雨,没意思,所以就回来了。”陆知意道,“宁叔,你生病为什么不让人告诉我?”

  “都是老毛病,人年纪大难免会这样。”

  “我看你就是不听话。”陆知意不悦道,“给你送的炭火也不用,留着生小的吗?”

  宁衿看着陆知意来回忙碌的身影,神色温柔:“世子,你越来越像皇后娘娘了。”

  宁衿口中的是先皇后。

  “我是她生的,当然像她。”

  陆知意与先皇后长得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宁衿笑了笑,仿佛透着陆知意看见了年轻时的秦枫荷。转眼间,秦枫荷过世十余载,而他仍然在人间苟延残喘。

  宁家本是从前朝传下来的名门望族,宁衿是这一代的长子嫡孙。

  然而宁家也没逃过败落的命运,甚至走到了满门抄斩的绝境,他原本应该与族人一起被斩首示众。行刑前一天,他被人喂了假死药,等到他醒来时,已经被送入宫中成了阉人,还被送去了先皇后秦枫荷的宫中。

  宁衿早就知道,当今圣上最是记仇,但他没想过,皇上不想让他简简单单就死去。

  若不是秦枫荷长姐突然病逝,秦枫荷差一点就嫁给他,那时,她宁可跪在祠堂三天三夜都不肯松口答应成为太子妃,之后更是在宁家出事时说了一句委婉求情的话。

  哪怕宁衿心里早就放下对秦枫荷的感情,也已经娶妻,晏帝也没打算放过他。

  陆知意熬好药,看着人喝下,宁衿觉得他小题大做,晏帝不可能轻易让他死掉,还想吊着他的一条命,让他去看枫荷的两个孩子自相残杀。

  好在,这两个孩子都像枫荷,聪明又懂事,身处在杀人不眨眼的宫闱,也没有失去本心。

  “宁叔,前几日,我找到了那个孩子。”陆知意缓缓道,“他过得很好,做了点小生意,去年成婚,前不久才得了个大胖小子。”

  宁家出事时,宁衿的妻子正要临盆,对外宣称一尸两命,实则当时生下了双胎,另外一个被秘密送了出去。

  听到陆知意的话,宁衿眼里闪过一丝痛意,他拢紧了身上的披风,指尖微微颤抖。

  “宁叔,等到事情结束,你们就能见面。”陆知意道,“到时候,就让他养你了,还要还我药钱。你还敢随便就生病,他估计倾家荡产赔给我才够。”

  “不用见面,让他当我死了吧。”宁衿道。

  “宁叔……”陆知意道,“我是不是做了错事?”

  “世子,我知道你是好意。”宁衿道,“但我,就连黄泉路上,都不敢去见宁家人。”

  陆知意眼神黯淡,没再继续说什么。

  先皇后过世后,宁衿被晏帝寻了个由头扔进冷宫伺候一个又疯又哑的女人。

  这人当初与秦枫荷一起进了东宫,秦枫荷是太子妃,而她是太子良娣。

  晏帝登基之后,她直接被封了贵妃,但没过多久,就因为暗害皇嗣被打入冷宫。之后,她就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枫荷姐姐。”陆知意看见她又在地上重复写这四个字。

  陆知意蹲下,拨乱地上的沙土:“你们都要好好活着,才有机会报仇。”

  洛府。

  洛擎远微眯着眼,看着与继母相谈甚欢的那个女子,他前世的妻子,原来那么久之前她们就已经相识。

  洛擎远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她的名字,反而她死去的情景总在他眼前来回变换。

  “大公子……”

  没等洛擎远说话,身后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洛擎远,这个人是谁?”